方国安兵败之后,就一直躲在九江,原本他期盼的是,马士英上疏为他说话,他可以戴罪立功,继续做他的总兵,而在他重金贿赂之下,马士英也的确是动心了,上疏朝廷,拐着弯为方国安说话,希望朝廷能珍惜将才,准方国安继续戴罪立功。
不过马士英的奏疏还没有获得朝廷答复,太子的密令就到了,令其拿下方国安。
得到太子密令,马士英立刻就翻了脸,先令人将金银退回方国安,然后趁方国安不备,一举将其拿下。
方国安大呼小叫,咒骂马士英,但却也无济于事……
九江。
战船之上,朱慈烺终于见到了马士英这个集大奸大恶,大乱大昏,一把好牌耍到烂,弘光朝不到一年就覆灭的最大祸首,但最后却能为大明殉节的矛盾体。
四方脸,大胡须,绯色官服,普通的相貌,但也有一些威严之气。见到太子时,脸上带着惶恐尊敬之色。
刘良佐,字明辅,北直隶人,因常骑一匹杂色马,人称花马刘。在南明覆灭,建虏秋风扫落叶,迅捷平定江南的过程中,刘良佐这一位享受大明荣华富贵,原本应该是大明柱石的四镇总兵之一,却屈膝投降建虏,成了建虏的马前卒,从扬州,芜湖,江阴……死在他刀下的忠臣义士不计其数,其间更数度屠城,尤其是在扬州,刘良佐几乎是将人性之恶,发挥到了极点。
南京的四镇总兵,高杰,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四人之中,高杰和黄得功战死,刘泽清被建虏解除兵权,只有他刘良佐得以继续领兵,为建虏卖命。也因此,他对大明造成的祸害也最大。
如果以历史功罪,遇上刘良佐这样的贰臣,千刀万剐才是他应该的结局。
但此时此刻,马士英是大明的凤阳总督,刘良佐是大明的九江总兵,就剿贼来说,两人都还算是中规中矩。只要建虏不到江南,他们两人想要作乱或者投降,也是没有机会的。
虽然心中不喜,但朱慈烺还是以平常心态,接见了马士英和刘良佐二人。
张献忠放弃武昌,率军南下的消息,马士英和刘良佐都已经知道了,马士英请令,带兵跟随太子殿下西上,围歼张献忠,以将功赎罪。朱慈烺没有同意,只令马士英守好九江和瑞昌---武昌败后,刘良佐部损失严重,短时期难以恢复战力,加上九江位置重要,为了避免重蹈杨嗣昌精锐尽出,结果被张献忠偷袭老巢的覆辙,此次大战,朱慈烺不打算用马士英和刘良佐,当然了,隐隐可能也是心理膈应的原因。
“马部堂,你和献贼交战许久,可有良策与我?”最后,朱慈烺微笑问。
马士英说道:“臣不敢,臣以为,献贼虽然有三十万,但多是乌合之众,只要岳州能够坚守,阻敌前方,我大军于后方痛击,以京营之精锐,殿下之运筹,
击溃献贼不是问题,”
朱慈烺心道:“马屁精。”脸上却是笑着颌首:“部堂所说,本宫记下了。”
砰砰砰砰,这时,脚步踩在甲板上的声音急促,于海上到了二层:“殿下,岳州军报!”
朱慈烺脸色一变:“快拿来!”
……
岳州。
城头之上,军旗飘动,军士们在墙垛边肃立,一个全身甲胄的大将,正举着千里眼,向城外的原野,徐徐观望,正是刘肇基---流贼前锋已经到了,人数最少有两万人,且有不少的骑兵,此时正在城外的原野奔驰,往来探查情况,如果照刘肇基的本意,他很有可能会主动出击,夺一个开门红,给流贼来一个下马威,不过想到太子殿下的叮嘱,他还是压住了主动出击的冲动,决定凭城固守,现在在他的身后,城中青壮正将各种守城器械和物资,运上城头,或者是堆积在城墙下面等待使用。
而在城外,经过数万民夫连续十几天、日夜不停的劳作,已经掘濠三重,间设陷坑、木桩、竹签,京营精锐和岳州守军间步其中,将城外贯通南北的狭长平原,变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岳州北面的长江江面上,临时组建的岳州水军已经封锁住了整个江面,西面是洞庭湖以及湘江,敌人如果来攻,只能打东面和南面,就岳州城防来说,在京营一万兵马赶到,又撤回咸宁四地的守军之后,整个城防和防守实力,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偏沅巡抚李乾德已经从最初的惴惴不安,渐渐安定下来,但刘肇基却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不止是流贼人数众多,将近三十四万,壕沟战术,或可以大量杀伤流贼,但如果流贼不顾一切,用血肉填充壕沟,壕沟也未必能坚守到最后,那一来,就需要是面对面的直接砍杀了。刘肇基对自己部下的战力,充满信心,但对岳州兵以及李乾德的偏沅兵,却不能完全放心。
另一个好消息,经过详细拷问和重金悬赏,岳州知府王章从逃入城中的数万逃难百姓中,成功甄别出了一百多个混入其间,想要为内应的流贼,全部收押在牢,这一来,等于是消除了城中的隐患。
流贼,尤其是张献忠惯常使用内应开城之术,派部下假装为逃难的百姓,混入城中,等张献忠杀到城下时,他们在城中制造混乱,并寻机打开城门,很多原本能够坚守的州府郡县,就是这么被流贼攻破的。而最近的例子就是武昌。
因此,如何在收拢难民的同时,甄别出混在其间的流贼奸细,一直是各地官员头疼的一个大问题。
岳州地位关键,张献忠既然决定攻打岳州,那么他一定会提前派遣奸细进入岳州,不但探取城中情报,也是为攻城的内应。如何甄别,成为岳州知府王章必须面对的一个难题。
于是,刘肇基照太子所说,向王章提了几个建议。
第一,登记难民身份籍贯,老弱和青壮分开,免的青壮裹挟老弱。
第二,再将青壮难民中有家属和没家属的分开,有家属的青壮,十人编为一队,五队编为一甲,各任命队长和甲长,承担后勤和修建城防的各种工作。十人小队中,实行连坐制,彼此相互监视,但有流贼奸细,其他人没有发现或者隐瞒,队中十人,皆以奸细论处。
同样的,如果一队骚动,其他队没有制止,整个甲,也都会受到牵连。
第三,对于剩下的、没有家属的青壮难民,实行重点甄别,严密监视,固定区域居住,不得乱跑,违者以奸细论处。
观察一段时间之后,选出其中的老实者,将他们分批分次的安置到各个队中,以一队三人为上限,就算他们是奸细,但在其他十人的监视下,短时间也难以掀起什么风浪。
有嫌疑者,则继续关押。
第四,发动群众,宣传流贼之害和奸细的可恶,让百姓们提高警惕。同时重金悬赏,但有发现流贼奸细者,赏银五两,流贼奸细幡然醒悟,愿意归顺朝廷,指证同伙者,赏银二十两。
几管齐下,可以最大可能的消除流贼奸细。
王章听完,说了一个“善”字,照着执行,果然成效不错,成功的挖出了一百多个混入城中,想要作乱的流贼。
但坏消息也是有的,从咸宁等四地撤退的百姓,一部分腿脚慢的,被流贼追上,携带的粮食辎重都为流贼所得。
而粮草问题,正是刘肇基心中最大的隐忧。到今日为止,城中存粮不到十日,虽然因为紧邻长江和湘江。不怕流贼围城,粮草随时都可以通过水路运到城中,但怕就怕,上游荆州以及南面的长沙府无粮可运。一旦没有粮草,兵马再多,城防再坚固,也是无用……
同一时间,城下的原野中,一个流贼年轻将领,正立马旗下,远远观望岳州城。
岳州城头旗帜不多,军士看起来也稀疏,乍一看,城中守军好像并不多,但城外东面原野里的壕沟,却让他心惊。少小被张献忠收为义子,十年的戎马做战,马踏南北,他见过的城防和官军守备有很多,但却没有一城,像今日岳州这样,硬生生地将城外的原野,挖成了一道道的沟堑,他能想象到,一旦战事打响,那一道道壕沟将会吞噬很多义军的性命……
“城里有消息传出吗?”李定国问。
“没。”
李定国眉头皱着更深,照岳州城防看,岳州官员和守将早有准备,事先派出去的内应,怕是难有作为。
“梁大勋!”李定国转头喊。
“在!”
一骑跃马而出。
“你回去禀报我义父,就说岳州城防坚固,急切怕是难下,我义军上策,应该还是避实就虚,利用水军,打通水路,从长江直入湘江,绕开岳州城,直取长沙,如果义父非取岳州不可,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我说的话,你都记下了吗?”李定国道。
“记下了。”
“那快去!”
“是。”梁大勋拨转马头,带了几个人,急急回后方禀报。
李定国转头再望向岳州,对左右说道:“岳州接纳了咸宁等四地的百姓,城中粮草必然缺乏,官军如果要运粮,一定是要通过水路,告诉弟兄们都休息,选一些精通水性的兄弟,明日凌晨,随我突袭,占据城陵矶,将长江边上的官军船只给我烧个一干二净!”
“是。”
……
长沙。
吉王府。
长沙知府刘熙柞、推官蔡道宪,此时正跪在吉王府的前院中。
从清晨到现在,两人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但吉王却迟迟不见他们,吉王府的大太监也几次来看,劝他们两人离开,但刘熙柞和蔡道宪却是不肯离开。
刘熙柞道:“岳州现在已经几近断粮,没有粮食,岳州必然不保。一旦岳州不保,门户顿开,我长沙又拿什么去抵抗几十万的流贼?到时,吉王能独与此曹保富贵乎?”
蔡道宪更是高声:“拿不到粮食,下官二人今日就只能跪死在这里了!”
虽然太子在扬州在筹集到了大批的钱粮,但扬州距离长沙遥远,短期之内,那些钱粮是难以运到长沙的。因此,长沙官员只能自己想办法,以渡过眼前的危局。而长沙城中,最富有的就是吉王了,除了吉王,他两人找不到其他的募粮处。
大太监跺脚:“王爷已经答应给五千石。你们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
“五千石杯水车薪,最少得两万石!”刘熙柞道。
“你们这是何苦呢?”大太监叹口气,又离开了。
后堂。
书生模样的吉王生气的踱步:“他们两人干什么,是要逼死本王吗?”
大太监躬身,不敢回答。
吉王踱了很久,终于颓然的倒在椅子里,叹道:“罢了罢了,算他们厉害,给他们就是了。”
“可两万石需要很多银子啊,咱库里可一下就被搬空了……”大太监道。
“那又怎样?”
吉王叹道:“这两人虽然顽固,但说的倒也不错,岳州如果真丢了,咱吉王府也好不了……”
前院。
听到吉王同意给银买粮,刘熙柞和蔡道宪都快哭了,两人再拜,刘熙柞道:“王爷深明大义,上至陛下,下至百官,必将人人称颂王爷的仁德!”
……
黄昏。
粮船都已经装好,蔡道宪亲自压粮,对刘熙柞说道:“请大人放心,下官必亲手将粮食交到李抚台的手中,但有任何失误,下官就绝不回来见你和长沙父老!”
蔡道宪,字元白,晋江人。崇祯十年进士。初授大理推官,后补长沙推官,。流贼攻克岳州,往长沙汹汹而来之际,时知府堵胤锡入觐未返,长沙人心惶惶,蔡道宪先后劝诫偏沅巡抚李乾德和湖广巡抚王聚奎,但不为二人所听,流贼逼近长沙,城中官员拥着吉王逃散,只有蔡道宪独自拒守,后城破,张献忠诱之以重利,不屈,大骂张献忠,被张献忠凌迟处死。
时年29岁,卒谥忠烈。
……
岳州。
“杀!”
凌晨时分,城陵矶附近忽然杀声四起,流贼忽然向城陵矶渡口发起攻击,城陵矶渡口就在岳州城北十里之处,现在是岳州水军的第二道防线,第一道防线乃是更前面的道人矶和白螺矶,流贼忽然出现在城陵矶,向驻守岸边的明军发动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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