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孔有德急急要逃。
“恭顺王,你要去哪里?”一队镶红旗兵马,却忽然挡住了他。为首的佐领喝问。
却是正红旗前任固山额真和硕图之子何尔本。
---代善可不是第一天带兵,为防有人逃跑,乱了军心,他不但派了镶红旗在各处督战,而且对重点人物,比如孔有德这样的汉人将官,更是派了专人盯梢。
如果是过去,遇见八旗老爷,即便孔有德贵为恭顺王,也得客客气气,明明白白的解释,但今日,孔有德却顾不了那么多了,眼睛一瞪,喝道:“滚开,本王有紧急军情,要去见礼亲王!”
“礼亲王在南,王爷何以往北走?再者,恭顺王又何以带兵?”何尔本再喝问。
此时,战鼓更急,喊杀声更加逼近,孔有德急切逃跑的心思就更是压不住,喝道:“滚开!”
纵马就向何尔本撞去。
“没有礼亲王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擅离,挡住!”
何尔本大叫,拔出刀来,带着身边的正红旗士兵拼命抵挡,不让孔有德离开。
“去你娘的,杀!”
孔有德气急败坏。
双方拔刀相向,叮叮当当的战在一起。
原本战事在周边,这一来,建虏大营之中也掀起了内讧和乱战,很多建虏士兵不明就里,以为大营已经被明军攻破,于是更加慌乱,正红旗在内的八旗士兵还能坚守原地,负隅顽抗,但汉军旗蒙古旗士兵却开始成批成批的逃散了……
……
“多尔衮又跑了,留在此地死守的,只是代善率领的少部分主力和建虏老弱!”
双方甫一交战,大明就抓了舌头,又有一些汉军旗主动投诚,随即就知道了建虏营中的虚实。
听完俘虏所说,担任前锋的吴三桂又是佩服又是犹豫,佩服的是,建虏断尾求生的计划,在战前军议上,孙阁部就有提到,并且严令担任前锋的他,马科和佟翰邦三人,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必须绕开老弱,继续追击,咬住建虏的主力不放。
所以吴三桂心中佩服。
孙阁部所说,应验了。
犹豫的是,暗夜追击是一件极其凶险的事,闹不好就会落入建虏的埋伏和陷阱。如果可能,吴三桂想要等待后续更多的兵马,或者说服札萨克图汗,分出一部分兵马,和他一起追击。
正自犹豫的时候,哒哒哒哒,探骑来报:“总镇,蓟州骑兵在佟总镇的带领下,已经从北面绕道追上去了,佟总镇请你速速跟上!”
吴三桂苦笑一下,佟翰邦如此积极,他肯定是不能落后,只能一咬牙,长刀向北面一指:“绕道,追!”
佟翰邦吴三桂都追上去了,马科自然也不能落后,于是他也寻路绕过建虏大营,往大凌河的方向追去了。
……
正红旗的大纛之下。
火把熊熊。
照的四周宛如白昼。
代善全身甲胄,老脸沉沉的观望着战局,暗夜里,战局似乎不利,扎萨克图汗的骑兵源源不断,不久,明军的日月军旗和飞虎旗又出现,比起札萨克图骑兵的轻装,明军骑兵多数都是重骑兵,除了甲胄齐全,弓箭马刀之外,更携带有短把鸟铳和手炸雷,对于暗夜攻坚来说,这两种武器都是骑兵最佳的臂助,于是,战况更激烈,更处急报求援的信兵连连不断的来到。
“叶克书!”代善叫道。
“奴才在!”
叶克书出列。
代善挥手。
叶克书明白,他跪下对着代善拜了一拜,然后起身带着最后的五百援兵,也就是最后可以使用的机动兵马,向着喊杀最激烈,眼见已经要被明军突破的防线增援而去。
大纛之下,代善身边只有五十人不到了。
除了代善本人依然镇定之外,其他的脸上和眼中,都露出了惶恐。
明军和扎萨克图骑兵四面而来,攻势越发猛烈,以营中的老弱病残,肯定是守不住,一旦被突破,明军滚滚而来,连主子礼亲王在内,他们都是不保。
“报~~”
一个信兵急急而来,噗通跪在代善面前,干嚎道:“主子,不好了,恭顺王
通敌,杀了轻车都尉何尔本,带兵往北面去了!”
“什么?”
代善大惊。
随即跺脚道:“孔有德,天杀的贼,你坏我大事!”
站在代善身后,同样也是须发斑白、满脸沧桑的一个老将先是一愣,继而大叫了出来:“你说什么?我儿死了?”
原来他正是和硕图。何尔本之父。
“是……”那个信兵跪在地上干嚎。
和硕图满脸痛苦,对着代善单膝跪下,哭道:“主子,奴才去杀了孔有德,一会就回来!”
说完,跳起来就走。
代善不拦阻,只是痛苦的闭眼,身子摇晃,有点站不稳。
左右亲卫急忙扶住他。
他睁开眼,叹息的说道:“辅政王临走前,提醒我小心孔有德,可我没有在意……这个贼子,贪生怕死,当年坏了明国的事,今日又来坏我大清!”
---大军撤退,多尔衮只是带走了一些利于携带的小炮,剩下的重炮全部留在军中,照建虏的军令,如果撤退,像红夷大炮这一类的国之重器,是一定要销毁的,但孔有德急急逃离,显然不会遵照执行,这些火炮必将落入明军之手,未来辽阳沈阳,必然要承受这些红夷大炮的反噬和重轰。
这一点,更令代善痛悔。
“主子~~”
脚步声急促,一个满身是血的正红旗将官疾步匆匆的奔到了代善面前,气喘吁吁的报道:“大事不好了,西面大营被扎萨克图骑兵突破了,现在已经连过我三营!”
现场所有人都是色变。
代善却不是太惊讶,西边大营正是孔有德和汉军旗主守,在孔有德逃走之后,汉军旗军心动摇,跟随逃命,西边大营随之失守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西边营地的失守,必然牵动其他地方的战局,明军和札萨克图汗的骑兵随之突入,营中老弱难以抵挡,整个大营的崩溃和覆灭,也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我,愧对太祖和先帝啊~~~”
代善仰天长叹,原本,他给自己定下的最低目标是坚守到天亮,如果可以,甚至再坚守一天,但没有想到啊,兵败如山倒,一帮老弱,加上一个孔有德,只不过三个时辰,半夜的时间,大营就被明军攻破了。
“主子……”
身边几十个亲卫都跪下了,有人道:“主子,撤吧,我们护你杀你重围。”
“撤?往哪里撤?哪里还有我们可以撤退的地方?”
代善冷冷:“这里就是我代善的坟墓,我哪里也不能去。”
听此一言,亲卫们再不敢多说,哭嚎了几声,都站起来,护卫在周边,只等着明军临近,和明军决战了。
喊杀声更近,大营的溃败也更加明显。
刚才离开的和硕图忽然返了回来,提着刀,踉踉跄跄的哭叫道:“主子!
“可杀了孔有德?”代善问。
“没有,狗贼已经逃走了。”和硕图跪在地上,哭。
代善剧烈咳嗽:“起来吧。”
待和硕图起身,代善望着他:“当年萨尔浒的时候,我曾经和你说过,如果我败了,你要如何处置,你还记得吗?”
和硕图哭:“记得。”
“记得就好。”代善点点头,摘了头盔,随手抛到一边,然后双膝跪在了大纛前。
“主子!”
和硕图和其他亲卫都又跪下了,和硕图哭道:“叶尘,叶克书、巴颜等人都还在血战,大事犹可为,奴才们护卫你突出重围吧。”
“已经是败了。我老了,杀不动了,也骑不了快马,今日的溃败我已经有辱大清,如果再被俘虏,就更没有脸目去见太祖了,你跟了我一生,难道这点心意都不懂吗?”代善厉声道。
这时,不但喊杀声更近,隐隐的已经能看见扎萨克图骑兵的身影了,这里是代善大纛所在,是明军重点攻击,也是建虏重点防卫的地方,守卫周边都是建虏八旗的死忠和代善的就家奴,因此这里的战斗尤其激烈,
“动手吧。”
代善闭上眼睛。
和硕图大哭一声,连拜三次,然后站起来,提着刀,走到代善身后,将刀锋举了起来,但手腕颤抖,迟迟不能落下。
稍一停顿,震天的喊杀声更近,大明和扎萨克图骑兵已经出现在了五十步之外。弓箭鸟铳以及周边亲卫被杀散的惨叫之声,已经是清楚可闻。
“磨蹭什么?”
代善怒。
和硕图这才大哭一声:“送主子上路!”
一咬牙,狠狠斩下。
血光飞起,代善的人头咕噜噜的滚在了地上。
“大清礼亲王”,正红旗旗主爱新觉罗·代善,死。
“主子啊。”
代善的家奴都是哭。
和硕图大哭跪拜,然后用布将代善的人头用包了起来,系在身上,提刀上马,往还没有被明军攻破的地方驰去。
家奴们跪在地上哭嚎了两声,见和硕图远去,明军又杀到,顿时就一哄而散……
“呼哬!”
几乎是同时,十几个扎萨克图骑兵冲到,直到代善的大纛面前,虽然不见代善,只有一具无头的尸体,但眼前的大纛是代善的象征,也是一些建虏八旗依然在负隅顽抗的寄托,于是下了马,挥刀猛砍,砰砰,几刀下去,大纛就吱呀吱呀,随即,轰然折断。
代善大纛的落下,意味着建虏中心阵地的失守和全军彻底的溃败,暗夜里,火光熊熊,各部建虏被杀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他们原本就不是精锐,只是留下充当炮灰的老弱,根本不是大明精骑和札萨克图骑兵的对手,这一刻,他们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所有人拼了命的想要逃跑,但暗夜漆黑,到处都是冲击的扎萨克图骑兵,他们又能往哪里逃?
札萨克图骑兵杀红了眼,叶尘,叶克书,巴颜等人都死于乱军之中。至于众多的老弱,在札萨克图骑兵的马刀之下,也是鲜少有人能活。
……
当东方发亮,孙传庭率领后续中军主力,在史可法陈奇瑜等人的簇拥之下赶到之时,战事已经结束,建虏兵的尸体铺满了原野,大地都被染成了红色,残火仍在燃烧,空气里弥漫着强烈的血腥气。
扎萨克图汗在梁以璋的陪同下,亲自迎接大明孙阁部。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代善的无头尸体,虽然没有能找到代善的首级,但通过俘虏之口已经证实了代善的身份。
昨夜一战,扎萨克图骑兵杀出了威风,将建虏杀的尸横遍野,扎萨克图汗本人也是精神焕发,此战不止向大明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也令大明知道了他扎萨克图骑兵的战力,以后必不敢小看于他。
孙传庭远远下马步行,和扎萨克图见面,除了赞赏扎萨克图骑兵昨夜的英勇和赤诚之外,也答应札萨克图汗的请求,昨夜的缴获和所得,除火炮之外,其他粮草辎重甲胄,全部归扎萨克图所有,大明一文不取。
-----虽然多尔衮带走了主力青壮,也尽可能的带走了粮草辎重,但留下的辎重却依然是堆积如山。同时的,孔有德麾下的几十门红夷大炮,还有各旗各营大大小小,一共五六百门大小火炮,也全数被缴获,扎萨克图汗重钱财,大明更看重火炮,双方各取所需。
扎萨克图汗心中暗喜,比起大明未来的承诺,眼前的财物才是最实际的。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又向孙传庭哀求一些轻型火炮。
孙传庭思忖了一下,答应了。
札萨克图汗大喜。
于是,对于孙传庭所说,稍事休息,随后继续追击建虏多尔衮的建议,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又说起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认为土谢图汗胆小如鼠,已经往北面逃遁,应该是顺着义州,或者是贴着义州,经喀喇沁草原,逃回漠北了,以他对土谢图汗的了解,土谢图汗现在恨不得飞回漠北,无心恋战,大明不必担忧。
孙传庭听了点头。
“天子已经到锦州了,听闻汗王之事,十分喜悦,料想击破建虏之后,就会召见汗王,”
孙传庭最后道。
扎萨克图汗听完更喜。
“报~~”
马蹄声急促,一个信骑急急来报:“禀阁部,蓟镇佟翰邦急报,说已经追上了建虏后军。同时大凌河的方向杀声震天,建虏正在抢渡!”
孙出庭脸色一变,挥手:“全军即刻启程,前进大凌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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