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派内院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巴哈纳为主使,赋闲在家,只挂着一个参政名头的祖大寿为副使?
---一直以来,明国答应谈判的前提条件就是交出洪承畴和祖大寿这两个大逆,现在松锦战罢,大清大败,想要求和,首先在使者的人选上就需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以让大明能接受,而表达诚意最好的办法,就是答应明国的先题条件,交出洪承畴和祖大寿,只是多尔衮一时还舍不得洪承畴,所以就只能先抛出祖大寿试探明国的态度了。
以祖大寿为使者,令其到明国,大清不必背负交出降臣的恶名,明国缉拿祖大寿,隐隐还有为难使者的意思,所谓两国交锋不斩来使,明国如何处置祖大寿,就让隆武皇帝去头疼吧。
……
祖宅。
宫中太监宣读顺治的圣旨。
祖大寿带着全家人跪听。
听到居然是要派自己的老父担任使者,去向明国求和,祖大寿的两个儿子,
祖泽洪和祖泽清,惊的抬起头,满脸惶恐的看向宣旨太监,额头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他爹是大明叛臣,是大明隆武皇帝指名道姓、要求交出的两个大逆之一,令他老爹出使大明,不是等于是让他老爹去送死吗?
在这之前,他们两人才刚刚跟随多尔衮逃回了沈阳,以为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性命,一口气还没有喘过来呢,他老爹就有可能要人头落地了。
祖大寿却是平静,面无表情的接了圣旨,然后恭恭敬敬的送走宣旨的太监。
“爹,不能去啊!”
等宣旨的太监一走,祖泽洪和祖泽清就都跳了起来,围在祖大寿身边,惊慌的说。
“圣旨以下,我岂能不去?”
祖大寿却依然面无表情,将圣旨在中堂供了,拜了一拜,然后在椅子里面坐下。
“可这一去,必死无疑啊……”祖泽洪跟上来,哭丧着脸:“战事不利,多尔衮这是明明要父亲你去送死,以便向大明求和啊。”
祖泽清也附和:“是啊爹,你不能去!去了就是死啊。”
“不去,难道是要抗旨吗?”祖大寿目光冷冷的扫着他们。
祖泽洪和祖泽清立刻就哑了,
身为大明降将,他们清楚知道,自己一直都处在建虏的监视之中,这里明着是祖宅,但内内外外的很多人却并不是他们自己选定,而是建虏派来的,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建虏的监视之中,如果胆敢抗旨,上一秒还是大清官员,下一秒怕就是监狱囚犯,甚至是刑台上的待斩者了。
“都下去吧,为父自有主张。”祖大寿闭上了眼睛。
祖泽洪和祖泽清相互一看,垂头丧气的退出。
等两个儿子走后,祖大寿慢慢睁开老眼。
---一生经历这么多,生生死死,看了无数次,两个儿子能看出的事情,祖大寿焉能看不出?他知道,自己是被当成“赔罪品”送还给大明了,如果说在这之前,为了笼络松锦旧将和汉军旗的人心,建虏朝廷和多尔衮对他多有优待,处处尊重,但在锦州战败,大凌河又战败,复州失守,建虏主力已经是十不存一,大清即将灭亡的前夕,为了赢得喘息之机,多尔衮和建虏朝廷已经是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这个无用闲居,一直被大明讨要的人,终于是被抛弃了。
能抗旨吗?
不能,如果抗旨,不但他自己,就是他的两个儿子也马上就会死于非命。
建虏令他为使,却将他两个儿子留在沈阳,明显就是牵制和要挟。
如果不能完成圆满的完成任务,他的两个儿子必死。
但如果他担任使者,回到大明,不用大明朝廷,只关宁百姓的口水,就能将他淹死……
何去何从?
想到悲凉处,祖大寿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场。
他一生戎马,两世贰臣,这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更不是他的初心,只是时势适然,他不得不如此,原以为苟且偷生,这么一辈子就过去了,谁想到临了临了,竟然有一个这么大的槛在等着他。
正是寿星老儿骑仙鹤——无路可走。
避是避不了的,这一关,他必须过……
……
礼部衙门。
上午,祖大寿和大学士巴哈纳一起到,但令他意外的是,多尔衮居然也在。
“祖参政,令你出使明国,前途难测,你不会恨我吧?”此时的多尔衮,身上穿的已经不再是五爪蟒服,而是普通的武人常服,众目睽睽之下,他站在台阶上问。
祖大寿急忙跪倒:“臣岂敢?为大清效力,是臣的荣幸!”
“起来吧,我现在已经没有王爵,只是一个普通的庶人,你称呼我多尔衮、或者是领辅政即可。”虽然经历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败,亡国在即,但表面上,多尔衮依然镇定如山,顾盼之间,显示英武气息,一如往常。
当然了,如果细看,还是能看出多尔衮眼中的忧虑,以及他头上的丝丝白发。
祖大寿起身,一脸惶恐。
多尔衮看向身边的苏克萨哈。
苏克萨哈随即上前,将捧着一个盒子,双手呈到祖大寿面前。
祖大寿疑惑。
“带到海州,将此盒交给孙传庭,或者是隆武本人,配上使者的身份,他们就绝不会伤你分毫。”多尔衮道。
听到此,现场的人都微微吃惊,目光忍不住都望向了那个盒子。
一尺见方,镶着金箔,看起来甚至珍贵,而且还用封条封着,上写隆武陛下亲启,看起来,非常不一般。
祖大寿也是吃惊,同时露出感激之色,他双手接住,只感觉他手臂微微一沉。
众人心想,难道装的是珠宝不成?
但不管这样,既然辅政王有东西送给祖大寿,并且保他性命无忧,那么就可以说明,辅政王差遣祖大寿为使者,并非是要他去送死,而是确有需要。
此时,多尔衮上前一步,先是叮嘱了大学士巴哈纳两句,然后又来到祖大寿的面前,双目深深凝视:“此行重大,关乎大清的生死存亡,就拜托祖参政了。”
祖大寿再次跪倒,他将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叩首道:“臣虽然初是名臣,但自从归顺大清以来,承蒙厚恩,忠心耿耿,再无二心,如今六十有五,所剩残躯一具,若能为大清挽回局势,虽肝脑涂地,亦无怨悔!”
多尔衮“大为感动”,低身搀扶祖大寿。
祖大寿却忽然抬头:“但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领辅政能够答应……”
“说!”
“臣有五子,次子祖泽润,三子祖泽搏都在明国,长子祖可法,四子祖泽洪,五子祖泽清跟我在大清,其中,五子祖泽清乃是刘氏所生,刘氏家族有多人在明国朝中为官,现在的礼部郎中更是泽清的亲娘舅,臣想着,臣为副使,行动不便,如果带上泽清,由他穿梭走动,说服明国朝臣,或可有事半功倍之效……”
院中忽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多尔衮和祖大寿。
谁都知道,祖大寿这是在提条件啊。
明着是带着祖泽清有益,但谁知道是不是要带祖泽清逃跑呢?
如果是过去,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但今日,他居然敢当着辅政王的面,直接提要求。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但转念一想,就算祖大寿带着祖泽清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他祖大寿已经是明国的大逆,如果再跑了,连大清也要将他当成大逆了,普天之下,将再无他的容身之处,再者,虽然带走了祖泽清,但祖可法和祖泽洪还在盛京呢,倒也不用太担心他有什么幺蛾子……
多尔衮久久不说话,大约也是在思索,然后点头:“可以。”
“谢王爷!”
祖大寿跪在地上,大声感谢。
……
很快,内院大学士巴哈纳为主使,祖大寿为副使,出使明国。五子祖泽清随行的消息,就在沈阳城中传开了。
不出意料,汉八旗和汉臣中,隐隐有一些骚动和不安。
---祖大寿曾经挂征东将军印,封左都督,为辽东总兵官,是大明在辽东的第一大帅,从大凌河一直到锦州,不夸张的讲,跟随他投降建虏的副将参将游击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现在汉军八旗的主要将领,都曾在他手下为将,在投降的明将中,祖大寿是地位最显赫的那一个。
与之对列的是曾经大明蓟辽总督的洪承畴,两人一文臣一武将,都曾经是大明的肱骨和柱石,地位非同一般,自从明清两边重新接触,有谈判之意以来,大明就一直要求送回洪承畴和祖大寿,以作为谈判的先决,大清一直都没有同意,但现在松锦兵败,大凌河兵败,大清终于是顶不住了吗?
虽然名义上使者,但谁都知道,这不过就是建虏朝廷的障眼法,祖大寿一定是有去无回,一到明境,就被会大明朝廷拿下的。
今日是祖大寿,如果情势更危急,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了?
所有投降的汉臣和汉将,都有些惴惴不安。
“隆武何许人,岂会中计?死马当成活马医……辅政王,已经是无计了啊,这大清,也已经是完了啊。”
城东的一间宅子,一人瘫坐在椅子里,连连叹息。
却是范文程。
一路,从锦州逃回沈阳,范文程如惊弓之鸟,他彻彻底底的感受到了大清的灭亡之相,想到自己为建虏出谋划策,从天启年一直到现在所做的那些恶事,他不禁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听到祖大寿出使的消息,他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多尔衮没有死扛、强硬到底,还有求和的弯曲,就算不成,说不得也能争取一些喘息的时间。
忧的是,祖大寿之后,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呢?
至于多尔衮送给祖大寿的盒子,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不出会是什么?
……
洪宅。
自从回到沈阳之后,洪承畴就闭门不出,说是染了重病,多尔衮先后派苏克萨哈和太医探视,发现确实是病了。洪承畴连发高烧,卧床不起,有时还胡言乱语,看起来并不像是装的。
……
第二日一早,祖大寿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准备离府起行。
“爹,不好了,听说不但广宁已经失守,达尔汉战死,就是锦州城好像也已经是不在了……”
还没有出门,脚步声急促,祖泽洪就一脸惊慌的跑了进来,表情惊恐的喊。
祖大寿脸色一变,喝道:“住口!”
祖泽洪这才警觉,连忙噤声。
祖大寿轻声叹息,自言自语的说道:“来的……好快啊!”想了一下,目光看向惊慌的祖泽洪,平静说道:“这一次出使明国,泽清和我同行,你留在家中看守,有事多和你大哥商议,记着,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惊慌,人的命,天注定,以你的资质,是不可能有什么大作为的,所以你要做的的,就是认清大势,随波逐流,绝不可逆势而动,自取灭亡。当年为父是如此,今日是如此,今后你也要如此。如果最后真的不能保全,那也是佛陀的意思。”
说着,祖大寿又看向祖泽清:“这番话,不止是对你四哥,也是和你说的。你跟随我,万事也需要小心。”
“是。孩儿谨记。”祖泽洪和祖泽清都哭拜。
祖大寿点头,然后迈步离开。
祖泽清跟上。
祖泽洪哭送,他能感觉到,即便有那个什么保命盒子,自己老爹和弟弟这一去,怕也是有去无回。
更惊恐的是,他们都去了,自己留在沈阳,可能也是一个朝不保夕的结局。
面对儿子的哭声,祖大寿头也不回。
……
祖大寿起行后,苏克萨哈将他出沈阳前的一举一动,一五一十的都报给多尔衮。
多尔衮面色阴沉,什么也不说。
良久问道:“苏克萨哈,你觉得,祖大寿为什么要带祖泽清?”
苏克萨哈想了一下,小声道:“回主子,听说祖大寿最喜欢的就是五子祖泽清,一定是他见盛京危急,担心三个儿子都留在盛京,会有意外,于是借着和谈的机会,将祖泽清带到明国边境,然后放走,又或者是交给他娘舅家,悄悄藏匿,这样一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的五子都能保存。”
多尔衮微微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原本我是不想放的,但转念一想,一个祖泽清无足轻重,只要祖大寿能完成使命,我放他儿子一条生路又何妨?”
“主子仁慈。”
“但我担心,祖大寿可能会有什么花招。”
“主子放心,巴哈纳盯着他呢,但他有什么异常,立刻就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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