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睡不下。”李世民显得有些疲惫,声音嘶哑。
不过此刻,他多了几分兴奋:“朕思来想去,我大唐的心腹之患,永远都在北方,可是……朕思量再三,却发现我大唐纵是能横扫大漠一次、两次,又有什么用呢,DTZ被我大唐所灭,如今愿意归附,可是很快,回纥和高句丽人又趁机占了突厥人留下来的空白,便连那遁走的西突厥人,也开始东进,假以时日,大漠之中,又会出现我大唐的劲敌,朕在想,是否有一劳永逸的办法……昨日,陈正泰似乎觉得可以试一试,可朕思来想去,依旧还是没有头绪,卿家以为呢?”
杜如晦毫不犹豫地道:“自东周以来,胡人的问题就一直尾大难掉,这千年来,不知多少圣君名臣,也都曾想尝试各种方法,以达到天下能够长治久安的目的,可是臣以为,这不是易事,永绝边患,谈何容易呢?”
这是实在话。
古人们最看重的就是历史经验,而历史经验已经再三的证明,一切都是徒劳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强盛的时候,尽力去扫荡他们,使他们虚弱,而到了中原虚弱时,他们自然会趁势而起,开始进入中原。
李世民道:“陈正泰有一个建言,他希望将遂安公主的公主府,营造在大漠。”
“什么?”杜如晦诧异地道;“臣有些不明白?”
“你还不明白吗?”李世民深深地看了杜如晦一眼:“这家伙,已经开始以朕的女婿自居了。”
“呀。”杜如晦张大口,老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被震惊到了。
杜如晦随即尴尬地道:“天家私事,臣岂可妄议。”
李世民哭笑不得地道:“朕在想,他一定是在打什么主意,难道他是害怕朕不将遂安公主下嫁给他,所以他出了一个馊主意,将公主府营造在大漠之中,这样的话,便没人敢尚公主了?可是他又怕朕不同意将公主府移在大漠,所以又抛了一个诱饵?”
杜如晦咳嗽道:“想来陈都督不至如此心思吧。”
李世民摇摇头,笑道:“他喜欢绕弯子,毕竟是少年人,脸皮薄,不好求婚,所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是未必。可这家伙,真是让朕百爪挠心啊,朕想要的,就是长治久安,因而对内需进行新政,对外,却需永绝北方边患,杜卿家,朕现在可成了肥鱼,见着了诱饵,虽知那诱饵里有钩子,却总忍不住想去咬一咬,你说该如何?”
杜如晦也算是服了,就你李二郎想的多。
不过他不敢怠慢,随即道:“陛下何不如召陈都督来问,便可决断了。”
“不能问。”李世民瞪他一眼:“朕要憋着,问了,便像是咬了钩一样。”
杜如晦:“……”
“杜卿无话可说了吗?”
“儿女之事,臣不好说什么。”杜如晦。
李世民便叹道:“哪里有什么儿女之事,朕乃天子,什么事都是社稷的事。”
说罢,他挥挥手:“你退下吧,朕且去就寝。”
过了几日,圣驾开始返程。
这些日子,李世民已走访了半个扬州,对于扬州的情况是很满意的,因而下了旨意,命娄师德为扬州都督,而陈正泰,自是轻松卸任。
大队的人马,预备出发。
娄师德则带着扬州上下官吏,来此恭送圣驾。
等陛下上了车辇,娄师德寻到了陈正泰,道:“明公大恩大德,永世难忘,扬州之事,下官会随时向明公禀奏,明公若有差遣,也请修书来。”
这话的意味已很明显了。
陈正泰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啊,颔首道:“知道了。”
娄师德不由心里感慨,明公就是明公啊,这知道了三个字,隐含着许多层意思,一曰:知道了,会修书来。二曰:我已知道你的表态了,自此之后,你娄师德乃是我陈正泰的人,将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曰:我知道你知道,你知我也知,我们是自己人,不必那些虚伪客套。
娄师德于是深深作揖,双手拱起,直到陈正泰骑上了马,随着圣驾而去,最终人马不见了踪影,娄师德方才直起身子。
娄师德一时竟有无限的感慨,自己这数月以来,从罪臣到功臣,再到扬州都督,身份的转换可谓是瞬息万变。
现在这扬州都督,看似不过是独当一面的封疆大吏,可是却将成为天下最瞩目的所在,新政的兴废,竟都操持他的手里。
而接下来,就是按照明公的心意,做出一番样子来了,成,则一飞冲天,名垂千古。败……不,没有失败,失败就意味着死无葬身之地。
哎……他日再见明公时,希望是以功臣的身份,如此,也不枉明公栽培。
十月初三,已是入冬,寒意更浓了,带着浩浩荡荡队伍,圣驾终于回了长安。
这一路的巡视,其实已震动了朝野。
陛下的任何举动,都被视做了对新政的支持。
这种支持绝非是精神上这样简单。
因而关中早已震动,人们议论纷纷,扬州的新政是否会继续推行,或者说,会继续的扩散。
还有那扬州王氏,族中数百口,纷纷被迁徙去琼州。
此举也颇有几分汉武帝时,迁徙豪强充实边镇一般。
不过,似乎随驾的大臣劝谏的不多,这也引发了许多人的猜测。
李世民回到长安,第一件事便是去祭祀太庙,而后拜见太上皇。
而百官自是不禁猜疑起来,更多关于扬州的所见所闻,也开始传开。
关于军中的调动,也开始变得频繁起来,譬如几个军卫,直接调拨前往了洛阳,与洛阳换防。
李承乾却像是卸下了千金的重担,此时他兴冲冲地迎了陈正泰。
在这东宫里,李承乾意气风发地道:“师兄,祭祀太庙的祭文里,你猜一猜里头写的什么?”
“这个我不懂。”陈正泰很老实的回答。
但是陈正泰知道,眼前的这家伙不就是等着他说一句不懂吗?
只见李承乾上前握着陈正泰的手,感慨道:“祭文里将孤的名字列进去了,上头说的是‘后继有人’。”
所谓的祭祀,就是皇帝和列祖列宗们沟通。
为了得到祖先的保佑,这种沟通是不可避免的。
因而,往往祭祀,都会捡一些好听的说,比如国家长治久安,又比如朕殚精竭虑,又比如说今年丰收之类。
而提及到了太子,表示了后继有人的喜悦,这显然是一个很重要的表态。
说明李世民对太子有着很高的期许,认为这样的人,将来足以克继大统。
祭告祖先这种事,得严肃,不然你今年跟祖宗们说这个小子不错,将来可以继承江山,祖先们在天若有灵,纷纷表示不错,结果转过头,他把这狗东西废了,这是跟祖宗们开玩笑吗?
因而,祭祀某种意义而言,就是买定离手,绝不是瞎胡闹的。
陈正泰歪着头,想了老半天,终于明白为何李承乾这样激动了,便也露出了替他高兴的笑容,由衷地道:“那么,倒是恭喜师弟了。”
李承乾定定地看着陈正泰,眼中有着感激,感慨万千地道:“也亏得你了,现在孤才算想明白,你再三修书让孤关心李泰,原来用意如此之深。孤此前一直想不明白,李泰获罪,孤这些日子也算是立了一些功劳,父皇对孤一向欣赏,可好像……他总是对孤不放心,依然还是觉得差了一点什么,直到现在,孤才想通了,原来是因为这一层的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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