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偶然的机会,小冯飞在乡间认识了一位博学多才的老先生龙宏章。
龙宏章是一位经过大世面的人,年轻时曾在邯郸学堂执教二十多年,算得上桃李满天下。
龙宏章知道,人生的竞争往往是文化的竞争,故乡的人尤其是下一代更需要文化的提升。
故土难离的情结使他在五十岁那年便告老回家乡龙门镇坐堂执教。
龙宏章生得个子高瘦,颧骨微凸,牙齿因吸烟太多而变黄,下颚留着三寸长的胡子,身上常常穿的是浅黑色长衫,戴着一副深度的眼镜。
龙宏章对学生要求非常严格,如果上课时讲话或考评成绩太差,就被他拿起戒尺打手掌,罚在课堂上站立,放学后还要被罚留堂,在课室补做好作业才能回家去。
但龙宏章下课后视学生们如同自己的儿女相处。
这一天,龙宏章带着他的学生郊游,他喜欢即兴吟诗作对,对联更是情有独钟。
这天上午,阳光明媚,龙宏章兴致颇高,眼睛往远处扫了扫,讲出了郊游这次堂课的意图后,说:“现在我出一上联,你们来答下联。”
学生们异口同声:“请先生出题。”
龙宏章干咳了几声,摇头晃脑吟诵:
相思山脚并无一堆木
学生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没有人开声作答。
这时,恰好小冯飞路过,龙宏章走到他身旁,说道:“小孩,你能作答吗?”
冯飞点了点头:“既然是老先生开了口,那么我就来试一试吧。请问,应答您这对联有什么要求吗?”
龙宏章指着不远处的山边,提出了他的要求:“凡是作联互答,上下联的词性和平仄都要相对。我上联的相思山是当地名。你回答的下联不能用其他地方的东西来作答也!”
他这个要求显得有点苛刻。
小冯飞站在那里,放眼望去,不远处就是那条碧波荡漾的龙门河,一条长长的石级从岸上伸到河边。
见到这景色,小冯飞的心扉被猛然地推开了,灵感顿涌,顿时心中有数,开口吟诵:
龙门河边自有百步梯
龙宏章听后,仔细地推敲琢磨着:
相思山脚并无一堆木
龙门河边自有百步梯
龙宏章微微地点了点头:“算你答得对。”
见得到龙宏章的称赞,小冯飞得意地:“我觉得您出的联子并不难。”
龙宏章见小冯飞这样回答,似乎有点儿轻薄自己的味道,仄头想了一下,深度眼镜的镜片闪了闪,回过头来,说道:“既然你说这副对联不难,那么,我就再出一副难度大一些的,好不好?”
小冯飞不以为然地:“请先生出联吧。”
龙宏章眼睛望着田野,此时正是春光明媚,蓝天白云,燕子呢喃,贴着水面飞翔,桃红柳绿,春水回环,到处都是一派春耕的忙碌景象。
在百步梯不远处,摆着几架水车,有农夫踩着水车的脚踏在车水。
随着水车的转动,河里的水“哗啦、哗啦”地被水车的页片带到水田上来。
龙宏章的心弦似乎被什么弹拨了一下,捋须道:“有了。”
龙宏章手捋着下颚的花白胡子,说出这上联来:
水车车水车车转
他的学生一字一音地读了起来:“水车车水车车转。”
站在前面的那个叫文仔的学生,忍不住问:“先生,这个联子才七个字,但是,‘车’字已经占了四个,该怎么读,又该作何解释呢?”
龙宏章眼睛往四下扫了扫,轻轻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对他出的上联要点解释起来:
“这上联里面有四个‘车’字,但里面的词性各有不同。第一个‘车’字是名词,第二个‘车’字是动词,而后面那两个‘车’字也是名词。还有第一个字与第四个字要相同。所以你出来配对这楹联的时候,不但要反映农夫当前春耕的生活,而且各种词性也要相对应。”
这副对联,在龙宏章的眼里看来,几乎成了绝对,别说眼前这小子,即使那些已考取功名的秀才、举人也难答得出来。
龙宏章特意走到小冯飞身旁,说:“你这个聪明仔,能答得出吗?”
龙宏章这副对联出得实在太巧妙了,要求也是极度苛刻。似乎在表扬小冯飞,其实是当众给他施加压力。
小冯飞用牙咬着嘴唇,那双眼睛四处眺望,近处,有农夫扶着犁耙在犁田或耙着水田,更远地方的几块水田里,有大水牛拖着圆圆的大木辘在辘田,以此来将犁起来的泥土压平。
木辘转动时滚轴相压,发出了“吱吱”的声音,春风吹来,犹可听到。
小冯飞眼球一转,灵犀所至,一直崩紧着的脸庞松弛开来,“有了,有了。”
龙宏章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你想到了什么?”
小冯飞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指了指前面不远处,反问道:“先生,您看到了什么?”
龙宏章循着他的所指望去,见外面田野上有不少农夫在田里忙碌着,平和地说:“近处有人在犁田,有人在耙田,远处有人在辘田哩。”
“我应答的下联就是关于田的。”
小冯飞提高了声音,“田辘辘田辘辘声。”
龙宏章听后,在琢磨着:田辘辘田辘辘声
龙宏章看向冯飞,说道:“你当众解释一下你应对的下联吧。”
冯飞成竹在胸,朗声道:“第一个‘辘’字,指那个圆圆的木辘,是一个名词,第二个‘辘’字,是辘田的动作,是一个动词,后面那两个‘辘’字,是名词。下联第一个字和第四个字都是‘田’字。先生,您要求的楹联一定要反映农活的,现在我的回答是不是各样都符合您的条件了呢?”
小冯飞这对联应答得可谓是十分贴切,龙宏章觉得这个小孩的天赋非同凡品,定睛思索了一会,说:“这副对联,上下联各有七个字,短了,当然容易应答。我再出一副长一些的,你认为怎么样?”
小冯飞一本正经地:“先生出题,我正好有机会听先生教诲哩。”
“好!”龙宏章言毕,将他出的联子说了出来:
牛头煲煲牛头牛头煲裂牛头煲
随后,他便解释这个联子里独到的地方和应答的基本要求——
牛头煲是一种煲汤用的炊具,用它来煲牛头,这是农村家庭常有的事。这下联,前后用了四个“煲”字,同字同音却是不同的词性;前面那个“煲”与后面那个“煲”字是名词,里面第二与第三个“煲”是动词。
如此深奥的下联,别说是叫这乳臭未干的小孩当场应答,即使叫京城里的那些才高八斗的文官,恐怕绞尽脑汁当场作答也未必能够有好的答案。
听到龙宏章的解释与要求后,小冯飞摇着脑袋,没做声。
龙宏章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说道:“如果你答对了,我就给你特别奖励,免费收你为我的学生。”
“免费收我为他的学生?有这么大的青蛙随街跳?”小冯飞一脸认真地,“先生,您讲这话算不算数?”
龙宏章的脸色严肃:“我一向是牙齿当金使,现在当着我这么多学生的面,我又岂有食言之理?”
为了筹措入学的学费,小冯飞知道爹娘东凑西借,也凑不够钱,自己不能进学堂念书。
现在,听了龙宏章的话,他当然是喜形于色,拍了拍手掌,连声叫道:“这太好了,太好了!”
龙宏章的脸色马上变得冷若冰霜:“须知道,有奖就必然会有罚。如果你答不出来,或者答错了,就要罚。”
龙宏章脸色阴沉地,“如果答得不好,权且以这鸡毛扫扫作戒尺,在你的手心重打二十下。”
面对着这条件,小冯飞却胸有成竹,朗声回答:“行、行、行!如果我答得不好,我愿意当场受罚。”
同学们嘴巴不说,但心里暗暗替冯飞捏了一把汗。
龙宏章问道:“你应答的是什么内容?”
小冯飞指着龙宏章手上拿着的那鸡毛扫,说:“它。”
“鸡毛扫?”龙宏章沉吟了一会,对小冯飞说,“你将应答的联子,说出来。”
“好!”小冯飞朗声地读着:“鸡毛扫,扫鸡毛,鸡毛扫烂鸡毛扫。”
龙宏章对着鸡毛扫,一边读一边琢磨:“鸡毛扫,扫鸡毛,鸡毛扫烂鸡毛扫。”
鸡毛扫是一件日常生活用具,常人用它来打扫卫生,龙宏章随身带着,用它来教训学生。
这联里前后共用了四个“扫”字,同字同音却是不同义的词性:
第一个与最后一个“扫”字是名词,中间第二与第三个“扫”是动词。
小冯飞回答的这个上联跟龙宏章所出的联子,无论在文句、词性,还是平仄的用法上,应对得可谓天衣无缝。
龙宏章反复吟诵了小冯飞所应答的对子,细心品味一番后,内心在惊叹:“想不到这小子这么小的年纪,竟然能够将对联答得如此对仗工整!”
龙宏章用手轻抚着小冯飞的脑袋,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冯飞道:“冯飞。”
龙宏章大声地赞扬:“冯飞,你答得大绝了,你真是个天生俱有状元才的神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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