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有些大,三人都被惊了惊,推开窗子往外头看了过去,随后都是一愣。
“那不是……宋家二公子宋乘么……他怎么这样了?”齐玉儿无比震惊地看着,简直不可置信。
只见宋乘披头散发,身上的衣裳也脏脏乱乱的,这人脚步虚浮,应该是喝了不少酒,隔着这么远,仿佛都能闻得那股酒气一般。
那摇摆的身体好像是水中浮萍,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是在说些什么,一手还拿着酒壶,时不时便往嘴里灌上一口……
萧云灼眉头一皱。
路人指指点点,宋乘仿若看不到一样,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引来很多认识他的人,驻足瞧着。
都知道驸马爷出了事儿,所以这一刻,竟无人敢上前搀扶,生怕被宋家牵连。
正这时,有几道声音在路边穿梭,人群中交头接耳,很多人听完之后,脸色都变了。
“宫里刚传出来的消息,陛下让大公主和离了,说宋家欺君罔上,罪该万死,宋家大房……都要赐死,宋氏全族抄家查办,宋乘……宋乘虽然保住性命,但功名……被革除了……”
“欺君罔上?到底是如何欺君了?”
“宋邺……尚公主之前,便有凌虐奸杀书童的癖好,被三王爷发觉了……”
“……”
有人说了一句,很快消息便彻底传开了。
无数人为之震惊,就连这茶楼底下都有人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孟咏思和齐玉儿还让丫鬟出去听了听,等听清楚外头的人说了什么之后,二人都呆住了。
“怎么会……大驸马光风霁月一个君子,私底下竟是如此不堪的恶人?阿灼,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大驸马真有那种癖好?”孟咏思觉得恍恍惚惚的。
私人癖好,杀的又是书童,倘若宋邺不是大驸马,最多受人唾弃。
可他欺君罔上,竟还娶了公主,情况便不同了。
“真的。”萧云灼默默点了点头。
只是看向宋乘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和悲叹。
“宋乘才中了进士,如今满京城数不清的人赌他会是这一届的新探花郎……可现在竟然连功名都被革除了……真是被驸马连累得不轻。”齐玉儿嘀咕了一声。
也就难怪,这人会突然疯疯癫癫地喝酒,满街溜达。
“不对……这消息也才传出来,你说你知道,莫非是因为……”孟咏思突然回过神来,“该不会……你、你断了宋家的案吧?”
“昨日上午的事,只是没想到陛下动手如此快速。”萧云灼承认道。
得罪帝王的后果,她如今也瞧得明白了。
“果然!”孟咏思吐了口气,“阿灼,你可是傻的?大公主对大驸马是无比痴情啊!掺和这事儿,可要得罪人的!”
今日一早公主就进宫了,还没到午时,陛下就动怒定下了对大驸马的处置!
按理说,不该这么快的,唯一的原因……
必然是大公主昏头昏脑的,明明被骗了,还给大驸马求情,所以才会让陛下这般震怒!
陛下怎会容忍天家儿女如此卑微呢?
“有些事情,是明知不可为也要做的,这我也没办法。”萧云灼自然也知道得罪大公主不妥,但她与那几个书童的鬼魂,也是有足够的缘分,这才能遇上,倘若她放任不管,这阴德怎么积?
她也是会趋利避害的,但多是用在活人身上。
死者没有后路和选择,所以她这个渡魂之人,也没得选。
“你可别吓唬她了!萧将军如今可正为朝廷出兵平叛呢!大公主再生气,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找晦气的,而且……宋家人还没死,收拾后事也要不少时间,暂时没事的!”齐玉儿连忙安慰道。
萧云灼默默喝了口茶。
其实,也不怎么怕。
若灾难可用活人的手段躲避,那最好不过,若是实在躲避不了,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不过很显然,在别人看来,她这一招,的确是找死。
萧云灼面色平静,不惊不慌,孟咏思和齐玉儿看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都觉得惊奇。
甚至都怀疑,萧云灼是不是在外头待久了,不知道皇帝公主是什么,才会这般稳重!
二人满心担忧,对外头的情况更关注了。
此时,宋家大房夫妻俩以及宋邺已经待在死牢中。
宋乘的父母也是知情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夺职流放,宋乘本来也逃不过的,不过这人刚刚中了进士,皇帝才看过他的文章,知道他的确无辜之后,这才忍住了脾气,只革了他的功名,只是宋家往后三代都不许科举。
但对于宋乘来说,这结果已经和死刑没什么区别。
之后几日,宋家的事情几乎成了街头巷尾所有人的谈资。
大驸马一家被处置得无声无息,很快就死在了大牢里头,宋乘也没去为其父母送行,每日醉死在街上,身上贵重物件甚至都当了,全部用来买酒喝。
曾经的才子沦落如此境地,也让人唏嘘。
殿试前一日,萧云灼去书肆领了银钱,这笔赌注让她赚了好多银钱。
不过,这偏财果然让人……不太开心。
……
街角,宋乘缩在一处。
他抱着脑袋,身上有伤,这伤是附近一些恶棍打的,才子从云端掉落泥地,难免便会有臭虫想要踩上一脚。
他身边阴气更重了些。
这些年,他本就受书童的鬼魂影响,如今心态全崩,时运全无,身上的书生意气以及阳气都被损耗得厉害,这瘦弱的身躯便也会引来不好的东西,再这么下去,迟早横死街头。
萧云灼盯着这个行尸走肉的人。
平静地将那几个书童的鬼魂收了。
虽然都是些不齐整的魂魄,也没个前生来世了,但事情了解了,还是要有些仪式感的。
“萧云灼……”宋乘看到了她,嘴里说着她的名字,然后呵呵的笑了一声:“在你眼里,我们宋家人……罪该万死吧……”
“倒也不是。”萧云灼看着他,想了想又道:“听闻宋邺这些年也做过不少善事,说他是个恶人,要看……站在谁的角度。”
“书童为奴是出身和世道所定,无需我过多的同情,但若遭人虐杀,死而成怨,甚至彻底断了他们的来世,我就不能不管。”萧云灼又道。
她这双眼睛,定了她该有的职责。
哪怕不求长寿,也不能做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那我呢?我死之后……若也有怨呢?”他声音缥缈。
“宋公子你是个公道之人,你心中,不会来埋怨我这个挑事之人,更不会怨你的父母和世道,我想你怨的是你自己,与那些书童日夜相处,却从未有过半分怀疑,你后悔往事,又无能为力罢了。”萧云灼浅浅说了一句。
宋乘捂着脸哭着。
看着这人浑浑噩噩的样子,她不欲多留。
只是临走之前,萧云灼态度又不是很客气地补充道:“只是……往事已逝,活人还要求个活路,听闻你那个入门不到三年的妻子如今不受娘家所容,连带孩子一起,受人嘲讽欺辱,你再这么继续喝下去,你的妻儿死后会不会成为怨鬼,那就说不好了,到时候,若你想找我帮忙超度,我想看在你我相识的份上,我会算你便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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