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我跟你说,石坑尾婆很喜欢我给她选的新家哦。”
趁阿爸出门去倒泡脚水,徐木兰团着自己心爱的小被子,努力挪向床外侧。
连着好多个晚上没有一起睡,她好想阿妈和阿弟,有好多话想跟他们说。
“哦?真的啊?你怎么知道她喜欢呢?”
文夕见懒洋洋地靠在叠起来的枕头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儿的表演。
妚草的专用被子是青绿色的。
胖娃娃裹在里面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脸。
曲着腿挪啊挪的模样,很像一条胖青虫在拼命蛄蛹。
更搞笑的是,估计力气没使对方向,蛄蛹了老半天,居然还在原地没挪过位置。
“我今天问她啦!她亲口说的,喜欢新家!”
徐木兰将脑袋探出来大喘气,感觉比刚才泡脚时还热。
奇怪,平时看起来小小一张的床,今天怎么感觉格外大?
都忙出一头汗来了,居然还没到阿妈那里。
啧,都怪小被子,限制了自己的动作。
可是,外面好冷,阿爸包得好密实,舍不得解开。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努力往前蛄蛹。
冲——目标是阿妈的大西瓜肚。
努力再努力,忍忍再忍忍,只要忍到阿弟出来就好了。
到时候,她就可以像以前那样,咕噜噜几下滚过去。
不用像现在,因为怕撞到阿妈,只好一点点地挪,太慢了。
这个跟乌龟有得一拼的速度,就算是石坑尾婆从新家走到以前的家,都快走到了吧。
不过,石坑尾婆现在已经比较少回来看旧家了。
不像刚搬家的时候,一天要来好几次,每次都要在树墩上对着旧屋的废墟看好久。
“她搬过去已经两个多月,习惯了就不会总惦念着旧家。”
文夕见觉得,石坑尾婆这次搬家是搬对了。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从结果来看,确实挺不错的。
这样一个年老体弱,还经常犯糊涂的人,独自住在村尾的破旧老屋,很容易出了事都没人知道。
自家算是离得最近的一户,但也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不能时时看顾着。
搬到村口以后,来往的人多,屋子两边又有住得近的邻居。
日常进进出出,都能捎带着照应一下。
再有,海棠树遮蔽的大片空地,相当于村中广场一般的存在。
每天早中晚,都有很多人聚在树下乘凉、讲古、下棋、打牌。
孩子们也很喜欢过去。
那里地方大,又很平坦,是玩各种游戏的绝佳场所。
玩热了,跑渴了,还能去老井里打桶水来解解暑。
天天听着孩子的笑闹声,心情肯定比之前一个人闷着好。
石坑尾婆搬家以后,除开刚开始不太适应的那小半个月,现在看着明显比以前精神许多。
犯糊涂的时候变少了,咧着嘴笑的时候变多了。
又因为她会讲故事、会唱小曲,桌上还总放着各式野果可以吃,娃娃们也都愿意凑到她跟前。
“早知是这样,前几年就应该不管不顾,直接给她搬下去才对。”
倒完水兼放完水,徐信芳一身轻松地归来,出现得很(不是时候的)及时。
正好赶在胖青虫即将抵达大西瓜旁边时,将虫子重新抱回了靠墙的床里侧。
他一天要从村口走四趟。
对于石坑尾婆的变化,感受相当深刻。
以前看她,哪怕清醒着,也是浑浑噩噩的感觉。
现在就不一样了。
整个人拾掇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坐在门口的木墩上,对谁都是笑眯眯的。
“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
文夕见白了一眼丈夫,这种事情哪里是能硬来的。
“她不愿住那里,你就算把人扛下去了,也会半夜自己摸回去。到时要是摔坏了,更麻烦。”
现在搬也不算晚,反正是看着越来越像个有盼头的活人了。
尤其是门两边都种上了叶子花。
开花时颜色红艳艳的,生机很旺,看着不知多热闹。
“人多才热闹。现在大家都回屋睡觉,就不热闹啦!”
徐木兰也是这两个月才发现,石坑尾婆原来很喜欢人多。
以前看她总坐在自家门口,很少去别家,还以为是跟阿嫲一样,不喜欢被别人吵呢。
文夕见摇头,“晚上睡觉要什么热闹!”
农村地方,其实晚上也没有静下来过,外面吵得很。
虫叫、蛙叫、狗叫、娃叫,一夜都不消停。
“也是,还有风叫呢。”
徐木兰学着窗外的动静,嘴巴一刻也闲不下来。
呼呼呼、咻咻咻、沙沙沙,外面现在全是风的声音。
有时候特别猛烈,刮到不知什么东西,稀里哗啦、乒铃乓啷的。
不是台风,是降温了。
没有下雨,但白天也没有太阳,天空阴沉沉的。
风从热辣滚烫变成了寒气逼人。
伴着潮湿的冷气,直往骨子里钻。
谁能想到,在上个星期,徐木兰还穿着短衫短裤。
不管去哪里,都要带着自己大圣吃榴莲的星星扇。
结果过了一个晚上,短袖就变长袖。
又过了一个晚上,长袖外面就要套棉袄,到现在都没能脱下来。
真的是短短两三天时间,就把春夏秋冬都走了一遍。
但这种让人猝不及防的天气变化,的确很琼岛就是了。
而且,她觉得,这样也不坏。
冷冰冰的天用热乎乎的水泡脚,真的很爽。
是跟夏天用凉井水泡脚时,完全不同的感觉。
泡完以后,整个人都暖烘烘的,舒服得不得了。
徐木兰瞄了瞄阿妈搁在阿爸怀里,肿肿胖胖,一按就是一个坑的腿,有点可惜。
阿弟很快就要出来了,所以,哪怕天气很冷,阿妈也不能泡脚。
现在还要这样放在外面给阿爸按,岂不是更冷?
她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从小包被里放出来,打算给阿妈捂捂脚。
结果手还没伸过去,就被阿爸强制塞了回去。
“妚草,刚才睡觉之前是不是说好了,你要乖乖躺在里面不许捣蛋的?”
不是徐信芳不肯让女儿碰妻子,而是之前大致估算过,夕姐的产期应该就在这半个月。
所以刚进入一月,孩子就被拎去了正屋那边,跟着二老一起睡。
结果等等等,迟迟没见夕姐那里有发动的苗头。
妚草忍了几天,忍不下去,今晚硬是赖了回来,怎么也不肯走。
没办法,他只好先约法三章。
徐木兰力气敌不过,又被裹成了胖青虫,嘴上还坚持在为自己抗辩。
“我不是捣蛋,我是要给阿妈暖脚。”
阿爸真是太不靠谱了。
自己泡过热水脚暖暖的,就不管还在挨冻受寒的阿妈。
还有,自己不体贴就算了,还不让她体贴。
哼,明天早上,她要去找阿公阿嫲告状,看他们怎么教训他。
“我不冷,阿弟是个小火炉。有他在,我不泡脚也很暖。”
文夕见探长手,放在气鼓鼓的小脸上,让她感受到自己的温度。
“怎么样,是不是很暖?”
“很暖。”
徐木兰跟只讨摸摸的小猫咪一样,用脸颊蹭蹭阿妈的手。
好吧,小本本上明天一起床就告状的备忘划掉。
徐信芳无奈地笑了。
“我谢谢你哦。行了,不早了,赶紧睡觉,不然长不高。”
“睡不着呀。”
徐木兰扁扁嘴,“我感觉自己有点不新鲜。”
“小孩子家家,人哪来的新不新鲜这种说法?”
徐信芳边吐槽,边把厚棉被的被边细细折起、压牢。
没压好的话,妚草晚上翻多几回身,人肯定会滚到被子上。
要是着凉感冒,就麻烦了。
“肉和菜有分新不新鲜,人当然也有。”
徐木兰惆怅地在枕头上磨了磨脑袋。
好几天没洗头,她现在已经是个不新鲜的娃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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