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暂的慌乱过后,于总管找回了自己的冷静和自信。
“赵督头,我朝法令,凡检举者不可隐姓埋名,须亮明身份并严明正身。”他拱了拱手,“敢问督头,是何人、在何时、用何方法向提刑司进行的举报?”
“于老爷果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愧是我朝大皇商的总管,佩服佩服,”赵督头也拱了拱手,“连现今这种人赃两全的情况,还能想到监督我提刑司的职权。”
于总管赶紧将腰弯下去鞠了个躬:“督头误会,督头误会,这颗人头是有人故意扔在某这间小宅子里的。”
赵督头显然不信,手一挥:“都带走。”
“赵督头,且慢,如今这个局面是有人故意造成的,想必就是这位举报某的人,这是故意栽赃陷害,请大人明查。”于总管请求道,“某自然得跟着大人走一趟 好查明真相还某清白,但能否让某家下人向主家禀报一声。”
赵督头还没说话,于总管又说:“再说,我家姑爷朱节度使明日便从京畿道大营归来,主家安排了某许多事务还没办好,总不能误了姑爷的接风宴。”
他都这样说了,一般情况下,来办案的官员或多或少会给个面子。
但赵督头环视着这院子里的人,又看看拎着的那颗人头,竟然没有给他这个面子。
“来人,在场所有人,包括这个院子里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请回提刑司。”
“赵督头,”于总管提高声音质问道,“可否请这举报之人与某对质?某有几句话要问。”
“哦,要问什么?”赵督头,“说来听听。”
于总管冷笑一声:“某第一要问,谁说这颗人头是什么田犇?他拿什么证明?”
世上再无田犇的画像,谁来证明这是田犇?
“某第二要问,这举报之人安的什么居心,要无故害死一条人命,还拿人头来陷害某一介商贾之人?这商战简直恶毒。”
他言辞凿凿,理直气壮,让人看得心烦。
赵督头懒得理他,迅速拿了人就走:“自然会有让你心服口服之时,且把心放进肚子里等着吧。”
立刻有人上前,将那颗人头用木头盒子装了起来。
人头的眼睛半睁半眯,面色苍白如纸,全脸却无一丝血迹,只是嘴巴里牙齿掉了大半,嘴角奇怪的耷拉着。
于总管犹不死心,被人反剪双手押着走,嘴里依然在说:“大人,千万莫要中了贼人的奸计,这贼子杀了人,故意将头扔在某这里,又让大人你前来,看似是将功劳送到大人您手里,其实他栽赃的不是某一个,他还算计了大人。”
“督头您想想,贼人这是将水搅浑,故意延误提刑司查找真相的时机,待以后水落石出,大人会不会被上面追责?”
“若是让这贼人逃了,这责任该谁来负?”
“又或者,这贼人是故意挑起提刑司和节度使的矛盾?”
“还有,督头何不现在先仔细查一查,看这举报之人是否作假,若是作假……”
赵督头的脚步便慢了下来。
这时已经出了宅门。
于总管见有戏,正要再说,突然斜刺里飞来一颗石头打得他人中处一痛,“哎呦”一声,一颗门牙已经松动掉了下来,流了满嘴的血,一股血腥味。
“嗯嗯嗯啊啊啊……”他嘟囔着。
“你还要说什么,留着署里再说吧。”赵督头冷眼一扫,对其中一个属下说,“去那边看看。”
属下领命匆匆赶过去,不一会就喊起来:“督头,这里有人正在往汴河里抛尸灭迹,只剩半截戴护甲的手指。”
“不过,这个抛尸的人不知怎么的,自己把自己摔晕了。”
他拎着一个人的腿将人拖了过来,好心的将这人又翻了个身露出了脸。
“认识吗?他是谁?”
从府里被提刑司拿下的人面面相觑。
这个,就是于总管曾说的,用来“设个陷阱将西北角留出来”装睡的年纪最小的贾二牛。
这贾二牛血淋漓的手掌里,还捏着根多出来的指头,上面戴着个样子古怪的护甲。
……
进了提刑司,将人往牢里分开关好,赵督头急匆匆地走进了提刑司左副使陈南山的房间。
“陈南山,算你厉害,也算你够哥们,”他还没进屋就开始喊,“下一步你说要怎么做来着?再教我一遍。”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咦,刚回来又出去了?”
他便出门去拉住了值夜的小吏问:“陈大人出去了?有没有说去哪里?几时才回来?”
小吏诧异地问:“陈大人回来了吗?那李大人也回来了?我在署里怎么没见着,也没听到风声呀。”
“回来了,之前还跟我说话来着,虽然我没见到。”赵督头,“就我值夜打瞌睡那会。”
他打着瞌睡,突然听见陈南山吩咐他:“整队去汉水桥下的于家宅子,将宅子里的人都拿回来,于家窝藏了个该被腰斩的死刑犯拍花子,去得晚了只怕被人灭口了。这功劳我可已经送你手里了,接不接得住,就靠你自己了。”
“能不能督头升副指挥使,就看你这次的功劳能不能抓住了。”
“若是人已经被杀,记住一句话,正告动手的人,要么承认他杀的是死刑犯田犇,则可以按李大人颁布的法令,捉刀人杀贼判无罪且赏贼人全部家资,要么就按无故杀人判死罪。”
虽然自己当时困得没法睁开眼睛,但那绝对是陈南山那厮贱嗖嗖的声音,还有这贱嗖嗖的审法,错不了的。
“陈大人真是吾辈楷模,这是又去哪里忙去了?”赵督头埋怨了句,“我人都抓回来了,你还不在署里等着我赶紧审,审人不是我的长处啊。”
没办法,为了功劳,为了升职,自己硬着头皮连夜审吧。
陈大人怎么说来着,正告动手的人,行勒,先把李昱白李大人之前用驿马加急送回来的“捉刀人杀贼法令”找出来。
首先来一招“各个击破”,先找个最容易被击破的吧,就那个手里拎着个人头的刽子手吧。
我朝法例,无故杀人性命者,斩。
在于家宅子里拎着人头的人,叫丁二。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赵督头,你相信我,这真的是开门捡的,我一打开门,这颗人头就掉到我手里了,我吓都被吓死了,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杀的。”
“唔,是不是你杀的已经不重要了,你家老爷和其他兄弟都说是你杀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你说我是信你一个人,还是信他们那些人呢?”
丁二沉默不说话。
“没事,你尽管闭嘴,希望你斩头那天还能像今天这么硬气。”赵督头摇头叹气,“另外,我朝允许妇女丧偶后再嫁,就是可惜了你家娃呀。”
“也没事,太皇太后和官家下令建了那么多的慈幼局,总要派上用场才能显得皇恩浩荡。”
丁二抬起眼看看他,依然沉默不说话。
“我朝法令,无故杀人性命者,斩。”赵督头点点头又叹口气,“这就是你最后的结局。”
丁二吞了吞口水,张了张嘴,还是沉默不说话。
“这是小郡王李昱白于前几日用驿马加急送回来的捉刀人杀贼法令,已经在提刑司备案,并送宫里由太皇太后和官家首肯。”
……召用捉刀人,凡有低价或免费护送京都下级官员去外地入职者、或追捕拍花子者、或缉拿盗抢贼人者,杀、伤盗贼皆无罪,诸纠捉盗贼者,所征倍赃,皆赏捉刀人……
“你是不是看不懂,让我解释给你听。”
赵督头好心极了:“你杀的人若是田犇,田犇可是被判腰斩的拍花子,那你不但无罪,还有功,田犇这厮所有的身家都要赏给你。”
丁二又吞了吞口水,呼吸急促,眼神闪烁。
只差一把火了。
“你要是立了功,提刑司不但保你平安,还保你全家平安。”赵督头,“且让我看一看,这位被杀的田会长,究竟有多少家资?”
“哦呦呦,一座二进宅子,京都郊外百亩良田,御街上一个铺头,哎呦,这铺头位置着实不错啊……”
丁二急促地抢话:“大人,我招了,这颗人头,就是田犇。”
“证据呢?”赵督头不紧不慢地说,“若有诬告者,刺字流放。”
“有,小的有证据,”丁二生怕提刑司不信,“小的不但有物证,还有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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