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时期,公主待遇只略低于皇后;前唐时期,公主待遇比肩亲王;唯有我朝,公主不得开府,不置邑司,不备官署,不设府兵,不招幕僚,称宅而置中使一人管勾。”
李昱白说完后,没听明白的小七妹捅了捅陈南山:“大人说的中使管勾,这是什么意思?”
陈南山将她的手拍下去:“皇帝太忙,没空管女儿,就让这个中使代表皇帝行管教之权,一般是内侍,或是宫中女官。”
小七妹想起了青鸾说的大长公主的遭遇。年幼时当皇帝的父亲死了,她从皇帝的女儿成了新皇帝的侄女,没几年又成了另一个皇帝的堂姑姑,现在是又一个新皇帝的堂姑奶奶。
逢年过节的,连面都见不到。
哎,好远的亲戚关系啊。
堂上的人神情各异,金娘子和陪嫁乳娘低垂着头,脸色苍白。
秦夫子垂手立在一旁,脸上微有诧异。
只有于管事,一副万事置之度外的模样,甚至笑得畅快。
“大人说的这些,不过是揣测。那么小的也给大人说一说自己的揣测。”
李昱白平和地示意他说。
“八年前春,大人的未来岳父为何突然对昔日同袍兼友邻刘少傅一家痛下杀手,真是因为跟随反贼吗?”
“会不会是因为一道密旨?”
随着他的话,陈南山的脸色一变,立刻抬眼关切的去看李昱白的神情。
而李昱白端坐着犹如雕塑,一动不动。
“刘少傅一家真是无辜的吗?会不会他真是反贼?”
陈南山训斥一声:“放肆。”
李昱白摆摆手示意无妨,嘴里说了句:“你倒是很敢说。”
于管事哈哈大笑,边笑边呛咳,嘴里还没停。
“六七八三位皇子,为何是最受宠爱的顺妃带着七皇子反?”
“先帝可是曾亲口说过,老七有福寿、且仁孝,当立。”
“要知道离老七即位,只差一道遗诏。”
于管事左手摸着胸口的伤缓慢的站起身,神情激昂地继续说着。
“刘少傅死时阖府被杀,家中被抄捡,他家中最贵的不过就是几方墨和砚台,还有些孤本。”
“被抄捡抄的是什么?会不会是在找什么东西?有没有可能是一份遗诏?”
“姓高的为何在老六即位后,严令除了大宗正司,其他人不许再查永安里之乱?”
“大人你又为何以小郡王之尊,舍弃世袭罔替而以白身入官,为何又偏偏选了从提刑司的五品官做起?”
“大人你是不是想查什么?”
小七妹看着李昱白的神情,又想起了青鸾。
她的视线转向于管事时,心里陡然一凛,不由得紧了紧手里的袖刀。
于管事又露出了在农庄时让小七妹杀陈南山的表情,像只狐狸一样,用蛊惑的语调缓慢地问:“大人想查什么,我都可以助大人一臂之力。”
小七妹想起了话本里出现过的一个词——弄权之臣。
真叫人诧异。
听起来懦弱的大长公主麾下,难道竟有这种善于玩弄人心、精通下三流、行事不惧死、手段无下限的幕僚?
小七妹想,莫非是大长公主在这段下嫁的姻缘中受尽了打击,然后觉醒了体内的帝王血脉?
她正腹诽着,就见李昱白起身从案台后走下来,背着双手站在于管事身前:“哦,你能帮我做些什么?”
“提刑司不能查,比如大人麾下的陈南山之流,他们来路都太正,大人又太过爱惜羽毛,”于管事指着小七妹,“大人可以让这个小道士和小的一起暗地里查,一来可以监督小的,二来他也是个来路不正的。”
“你想怎么查?”李昱白扫了眼小七妹,小七妹的手摆得像拨浪鼓,做出一副“绝无二心忠心耿耿”的模样来。
于管事信誓旦旦地说道:“今日活捉的于管事伤重不治,秦夫子和仵作皆可证明。世上多了个下山入世的老道士,带着他的徒弟小道士,尤善炼制长命百岁的仙丹,入宫为官家续命。”
小七妹笑出了声。
李昱白的视线立刻扫了过来,小七妹赶紧收住笑板起脸,低头乖乖站好。
陈南山捅了捅她,压低声音问:“你笑什么?”
小七妹也压低声音:“笑他长得丑想得美。”
活人造畜、雀人等阴损缺德的事都跟他有关,还想活,这脸皮厚的,三平都要自叹弗如。
“这堂上一半是我的心腹,一半是你的心腹,”李昱白说,“若是我同意,他们就留不得,你能让她们自愿赴死么?”
“我……”于管事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这是一个陷阱,他怎么答都如了李昱白的愿,于是他立刻闭了嘴。
李昱白:“既然你们仨都不反驳,那就请陪嫁嬷嬷说一说,你是如何背叛你的主子于知意的吧。”
……
朱季川来提刑司署衙接他母亲时,特地来拜谢李昱白。
适逢小七妹也在。
李昱白不动声色地打发了快把头埋进书案里的她:“去告诉陈大人,安排秦夫子和女官陪朱夫人回府。”
这是意在告诉朱府众人,尤其是老夫人,于知意在署衙期间都由太后宫里的女官陪同看护,由坐婆查验,无损女子清誉。
小七妹低着头绕过行色匆匆满脸感激的朱季川出了门。
又袖着手在屋檐下苦口婆心地劝说陈南山:“陈大人真的不考虑下几注吗?稳赢的哦。”
“赔率这么高,五贯钱就能挣七十五贯,二一添作五,你和我净得各三十几贯,我就能赁一间比昨日那间屋子还好的小院,既能把三平和大武都接回来,小咕咕也能自在的在院子里玩耍了。”
陈南山这才不客气地反驳:“署衙里有居舍,为何要住到外面去,外面龙蛇混杂的,万一有人图谋小咕咕该怎么办?”
原本正要走过来的同僚果断地转身就走,这种话听了是给自己惹祸,他可要做一个明哲保身的好下属。
“那就再多下点,陈大人一年的俸禄不低吧,”小七妹说,“赢笔大的,之后赁一座二进的宅子。”
“你怎么知道你一定赢?”陈南山说,“告诉你吧,要是知道朱夫人背地里在做什么营生,只怕哪家名门贵女都要思量一下该不该进朱府了。”
小七妹立刻来了兴趣;“朱夫人背地里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营生?那大人为何放了她?”
“你知道京都的两大夜香行吗?都是朱夫人的,”陈南山说,“谁嫁进去谁以后就得接管这金汁的营收,哪家贵女都不愿意沾这个的。”
他拎着小七妹的衣领走:“你呀,还是得学点礼仪什么的,只怕治好了那位,真的会到官家身边去。”
小七妹头一低,从他的胳膊下钻了出去:“那大长公主呢?不查了吗?”
陈南山:“皇室中人,除了大宗正司,其他人除非太皇太后特许才有权利查。”
“大宗正司又是什么地方?”小七妹疑惑地跟在他身后问。
“皇室中人从出生到死,所有的事都管。”陈南山解释道,“比如查皇室血脉有没有被混淆。”
小七妹一愣:“假如大长公主真的做了这么多恶,都不归提刑司管?”
“对,哪怕她确确实实做了这么多恶。”陈南山嘲讽地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是说书人的一句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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