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大强就满15岁了。母亲仍旧把他当个孩子看,大强也有些无奈,但知道母亲都是对他好,也就什么也不说了。
大强拉着母亲回到了家,不等母亲问话,就将去李家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母亲听,唯独没有讲李萍的事。
大强妈认真的听着,李家沟她多年前倒是去过,虽然隔的不远,这些年也实在无心瞎转。
“听说那个村子有家不错的塑料厂,有没有看到?是什么样的?”母亲的接连询问,让大强有些措手不及。
李萍家的厂房他看到了,可里面什么情况,他的确一无所知,也有点后悔,当李萍邀请时,应该进去看看的。
“哎,太拉不下面子了。”大强也知道自己的问题,不由得一阵懊恼。
“妈,厂房不大,也不高,就建在李家沟村南头的田地里……。”大强尽量将看到的说的更详细些。
母亲听了,也只是一笑。她也不过是随口问问,但明显能察觉到,大强有些慌乱。
饭后,大强坚持不让母亲起身,一个人洗了碗筷,收拾了桌椅,假期里他已经习惯了帮母亲做些家务。
母亲看他坚持,也就默许了。知道孩子大了,再怎么溺爱,还是要学会承担些事情,以后自己老了,不中用了,他也能照顾好自己。
常说,母爱大于天。一点不假,过去,现在,未来,只要能够做到的,她都会尽力去做,毫无怨言。
大强母亲的病,时好时坏,尤其冬季天冷的时候,头晕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不怕死去,但又怕哪天说不在就不在了。
这些天,她也想了很多,别人的帮助再多,总是有限的,她要教会大强学会生活,生存。
大强一个上午没在家,她虽担心,但比起之前已好了很多,不会满村子的跑着找。
鸟儿总要离开鸟巢,翅膀总要飞。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
飞就飞吧,越飞越高。
所以,得知大强和王三去了李家沟,她反而有些兴奋,男子汉就是要多出去,不能像个生瓜蛋似的,呆在村子里,成了别人嫌弃的窝囊废。
大强很早前的状态,让母亲现在想来,还有些慌乱,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安静的看着天空,见到人远远躲开,不敢讲话。
她为此,悄悄落过泪。怨恨她自己,没有给孩子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初一过后,年味就淡了很多。各家亲戚你来我往,大多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极少能坐在一起,多聊会。
大强的印象中,自家似乎从来没有亲戚往来,长大后,觉得有些不太正常,多次想问问母亲,但又怕勾起太多不好的回忆。
年后,连续几天晴天,气温突然间回升了很多,除了早、晚冷一些,中午的时候,像大强这种小伙子,棉衣都脱了。
天气回暖,沉寂了一整个冬天的植物也睡醒了似的,田地里的麦苗、路边的野草一天一个样,像一幅大师的画作,染上希望的颜色。
一年之计在于春。
春风吹拂,阳光柔和,大强在开学前的几天一直陶醉在田野中,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哼唱着收音机上学会的几首歌,别提有多自在。
他跟着母亲学会了锄地,尽管还是会不小心锄到麦苗,但已渐渐轻车熟路,胳膊也由酸到疼。
好在还是个孩子,一觉醒来,又是生龙活虎,母亲劝他休息一天,他也不愿意。
过完元宵节,年就算正式过完了,他也开学了,大强想着一定要在开学前,帮母亲把那几亩地除完。
母亲心疼大强,但没有真正阻止他,看大强干活的镜头,心里也暗暗高兴。
大强干起活来,也觉有趣。刚开始悄悄和母亲比,两天下来,可以和母亲保持一样的作业量,甚至渐渐超过母亲,这一点他很高兴,因为母亲就可少干一些。
能替母亲分担越来越多的活,让大强都觉得自己已成大人了,母亲喊他娃儿,他都觉得别扭,还郑重其事的给母亲说,以后人多的地方一定要叫大强,或王大强。
他那庄重的样子,惹的母亲呵呵大笑:“好,好!好!大强……”母亲笑的都停不下来。
白天干活,晚上写作业,大强按照自己的规划,基本都没有落下,在开学前一天,终于将作业完成了。
田里剩下的活,母亲就坚持着不让大强去了,让他好好休息下,提前收拾下东西,免得手忙脚乱。
元宵节,一个新年的落幕。
晚上,例行吃了饺子。大强没有舍得再买烟火,饭后和母亲坐在院子里,看着其它家燃放的烟火,烟花升上天空,又四散开来,各种颜色,点缀得夜空绚丽多彩。
看着母亲眼中的兴奋,大强暗暗发誓,长大了一定会买很多烟花,专门放给母亲观赏。
没有坐太久,母亲边催促大强早些休息,不能耽误明天开学,见大强睡下了,自己一个人又将被褥这些生活用品,又检查了一遍,才放下心来。听着大强均匀的呼吸声,大强妈却久久不能入睡,孩子大了,自己以后能帮他的就越来越少。
上次听大强谈到李家沟,大强那惊奇的眼神,充满了火花,就让她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这两年很多年轻人都出门打工了,有些家里攒够了钱,就重新修了房,买了电器,而他家仍旧是那样。
住的老房子,已过了多年,遇到下雨天,外面大雨,里面小雨,也不知道还能住多久,可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修缮。
再想到大强以后,大强妈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第二天母亲还是早早起了床,给大强准备吃的东西,看不出和往常有啥两样。
大强胡乱扒了几口,就说吃饱了,母亲白了他两眼,知道他是为了赶时间,害怕迟到。
第一天要带的东西多,好在不用再拿上册的书本,大强也自信自己就可以。
出门正准备出发,王三直接骑着自行车到了院子,两人相视一笑,没有那些客套话,将行李物品绑在车子后面,有说有笑的出门了。
路况还算好,至少没有了泥泞,王三骑着车子,大强后面快步跟着,速度快了不少。
“三哥,咱以后长大了,也修条像李家沟那样的路。”
“主意不错,三哥同意了这个事”
“咱在在村口立个更牛的石牌,写上王家庄,署名王三、大强……”
“必须这样!”
……
两个人规划着王家庄的明天,说完自己都把自己逗笑了。
待收拾好宿舍,王三郑重的给大强说,希望他能记住路上说的话,好好学习,才可以实现!
一瞬间,大强有点想哭,他暗骂了自己,怎么眼泪这么多?还是不是个男子汉?
和王三熟络后,大强变得越来越易表露自己的感情,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年纪,本就是正常的一件事,可大强压抑久了,反而认为是不正常。
送王三出了校门,大强望了望天空,他觉得他很渺小,不能帮助母亲,不能帮助三哥,而学习却成了他唯一能让他们期待的事了。
想到这里,加速回到班级。
经过半年的适应,春节过后,同学们似乎都成长了不少,虽然说是刚开学,许多同学都在认真的检查着寒假作业。
大强走到位子上,李萍还没有到,不免有些失落,也许还在路上吧,他想。
一个上午过的很快,检查寒假作业,发新书,新学期纪律啥的,大强也无心去听,直到上午放学也没有看到李萍的影子。
莫不是辍学了?
不应该啊,李萍家的情况挺好的。
大强中午饭吃的也不痛快,总在想着这个事。按往常习惯,午饭后会到宿舍休息。
自己竟然鬼使神差的来到了班里,新书刚发下来,也没有开始上课,大强也不知道该干什么,随便拿出一本书,胡乱翻着。
“大强,你怎么没休息?”
大强抬眼一看,是李萍正在惊讶的看着他。
大强一下子又慌了起来,似乎这点心事被李萍看透了,忙说“宿舍太吵了,我就回教室了。”
“嗯,那你在教室里休息会!”李萍说完,将自己的书包往桌上一放,就准备出去。
大强想说些什么,一时也不知怎样开口,李萍走到门口忽然又折了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递给了大强。
大强急忙站起来推让,李萍却往桌子上一放:“新年快乐!”说完,大笑着走出了教室。
大强尴尬的站在座位上,又怕同学们真看到,慌忙将糖果放到了口袋里,却也没好意思剥一颗,尝尝味道。
傻乎乎的坐在那里,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心里还是很高兴。
下午开始正式上课了,大强见到李萍后,心情也平复下来,偶尔还是偷偷看下她,但又会立刻调整好状态。
也许少年对异性的朦胧感,才是青春期最美好的经历吧。
大强也会在课间和李萍聊聊学习,但基本上还是被动为主,李萍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他觉得李萍的声音也很美。
李萍从王东他们那里,关于大强家的家的事,多少也知道些。所以,她尽量克制自己,不去问学习以外的其它事情。
但她却知道,王三是他最好的朋友,成绩不错,家庭出了情况辍学了。
所以,她才主动提出帮王三,替大强做些事情。
在他们学习的时候,王三正在地里头忙活着,浑身热的就穿一件单衣。
他父亲坐在地边,看着他忙碌的样子,心里既高兴又愧疚,尽管自己身体康复了不少,但还是干不了重点的活。
他不知道的是,尽管这样,王三已经很开心了。父亲在,他就不孤单,他也就有依赖,就会有家。
大强常在晚自习放学后,安静的躺在床上,想三哥在忙啥?然后就期待周末,这样就看到三哥了。
学习的事情,大强一点不敢落后,他一度觉得自己就是在为三哥上的,必须要完成三哥的梦想,还有那条他要整修的路。
总算盼到了周末,放学铃声刚停,大强就急冲冲冲出教室,人未出门,心早就飞回去了。
李萍大声叫着他,嗓门又大又尖,同学们都起哄着捂着耳朵,她也不在意。
大强听她大声喊,立即停下步子,但看到同学们幸灾乐祸的表情,又有些脸红了。李萍看他这样,本来还想逗他下,最后还是放弃了。
“大强,你这朋友当的可真一般,你三哥不上学了,难道你就不思考下真正原因?”
“记住了,本周日如果你三哥再不来我们塑料厂,估计就没机会了。我答应过我爹,最迟这周末,这可是我单独让留的。”
李萍也不再嘻嘻哈哈,脸上似乎也红了,但眼睛一直盯着大强看,她需要一个答复。
“谢谢你,李萍。”
“我回去了再问问三哥,如果他去,我周日和他一起去找你,可以吗?”大强其实也想去塑料厂看看。
“好的,周日见!”
李萍潇洒的一转身,大强都看呆了,这太爷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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