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荷:“将军,还有一事想跟将军探讨一下,您就当是听听将死之人无聊的临终呓语吧。俞国曾经连年征战他国,二十年前的确使得整个人间战事不断,百姓不得安宁。然而,近二十年来,世间早已重归平静。将军今年看起来有二十多岁了吧。我小时候很爱看书,所以看过许多神仙话本。书上记载着很多这样的故事,倘若世间深陷苦难,天上的神仙便会派神下凡拯救凡人。我觉得您就是那个神仙吧。”
将军说道:“我不知道。”索歌下凡后,会重新投胎做人,不会拥有自己的记忆。不过,他也并未完全否认陈玉荷的话,毕竟在朱子国之中,能出现一位战神将军,着实罕见甚至匪夷所思。将军托生于一户普通人家,他之所以能成为将军,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安排。索歌承认这一路走来,自己并未遇到太多苦难。因为朱子国的人太过享受安逸的生活,几乎所有百姓都充满懒散之感,没有人愿意当兵。他们宁愿省吃俭用,年年向俞国进贡以讨好,也不愿训练军队用以反抗。此次,若不是俞国君主放下狠话要屠城,根本不可能凑齐兵马。而未曾受过太多军事教育和实战经验的索歌能够一往无前、杀敌万千、用兵如神,索歌也觉得这是天意。
陈玉荷说道:“是啊,我这般问倒是为难将军了。话本上讲,如果天神下凡都是要抹去记忆的。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二十年了,人间已然恢复了秩序。难道就因为二十年前的混乱,从而派了天神下凡,如今这场围剿俞国的战争就非得发生吗?自我进宫以来,一直辅佐帝王开创和平的盛世。俞国的百姓历经了数十年的战争,总算能够喘息,过上了安居乐业的好日子。然而,只因所谓的天道,所谓的神仙的使命,就将俞国乃至朱子国都推向了灾难。如此做法真的公平公道吗?我苦苦劝帝王放弃这次战争,却发现他像着了魔一般,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难道,这不就是天道在暗中捣鬼?那个所谓的妖妃,等到帝王出征,她半夜跑来寻我,求我阻止帝王。她不知道自己竟成了祸国殃民的罪人。她还不到二十岁,单纯只因长相被招入宫中。她甚至未曾读过书,更别提有什么政治野心。她的人生,最努力做的事就是琢磨怎样能获得帝王的疼爱,怎样能避免被其他嫉妒她的后宫妃子陷害。若不是天道,她又怎会落得这种恶名?”陈玉荷已然无法平静地说出这番话语,她带着对上天的恨意,对天道的不满,对子民的心疼,对自己一生励精图治,却落得如此下场的委屈,责问眼前这个什么都无法回答她的天神转世。
索歌久久无言,他如今已不是天上高高在上的神仙,只是活了二十年的天才战神,一个普通的凡人。他能够共情陈玉荷的心情,然而作为敌对国的将军,他回应道:“我在朱子国就听闻过天后的贤德,也曾以为如今的世道和平,我这有生之年,或许只能在朱子国当个小将军,能打的仗或许仅有剿灭山上的土匪强盗。当收到贵国挑衅的战书时,我也十分诧异。不过,我看到那些年长些的士兵和百姓,听闻消息后坐立难安、胆战心惊。他们虽然因君主的妥协,并未在几十年前陷入俞国挑起的战事中。但是,他们或是有邻国朋友,或是有生意伙伴,或是有部分亲属,都曾经在那些战争中家破人亡。俗话说,天道好轮回,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国家,不能因为做错事情后,一句我改了,就能抹去因果的。”
陈玉荷惨淡一笑,“罪人都能因改过自新而被释放允许重新做人,何况是无辜托生在罪恶之城的百姓。”
将军说道:“或许天道也无法做到事事公平。”
陈玉荷点点头,不再钻牛角尖,缓缓站起身来,“多谢将军,愿意听我的抱怨。”
“索歌”回去后,履行了和天后的约定,然而此事却引起了百姓的不满。陈玉荷的贤德之名天下皆知,却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任谁都会于心不忍。俞国百姓纷纷大闹朱子国的使者住所,奈何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被俞国帝王的侍卫挡了回去。朱子国那边也是极为愤慨,他们以为这些条件都是将军的意思,顿时对这位杀神没了什么好感。他们的民风本就厌恶战争,能带兵打仗的人本就不受待见。杀死妖妃还算情有可原,现在竟然连善良的帝后都不放过,真不是人。
将军的名声正如朱子国的王所期望的那般跌破谷底,正合他意,因而也就没有加以阻拦。朱子国接受了降书,放回了陈家王军的俘虏。
陈玉荷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陈玉峰虽从妹妹口中得知了实情。但他不忍妹妹死得如此凄惨,还想去求求将军为俞国天后换来个体面的死法。
没想到,他还没去,将军自己倒是来了,而且是独自一人前来。
陈玉峰说道:“将军,我听天后说,是您帮了我们大忙,可是她毕竟只是女子,凌迟太过残忍了,能不能求您再......”求情的话语着实难以说出口,毕竟这样做,已然让对方这位将军陷于不忠不仁不义的境地。可是,面对自己的妹妹,他还是昧下自己的良心,跪了下来,无声地恳求着。
将军却无视他的行为,走向陈玉荷,说道:“说好的,希望天后信守诺言。”
陈玉荷说道:“当然,将军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不会让俞国百姓难为将军。请原谅我的哥哥,他只是心疼我。将军无须为此分神。”
将军冷漠回应道:“好,那你可还有什么未尽之事。”
陈玉荷摇摇头,“我现在就可以去刑场了。”
将军深深看了一眼这位坚韧的女子,对她拱拱手,算是告别。“你是有大德性,有功德的人,天道会给你个公道。”
陈玉荷不置可否地淡淡笑了一下,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淡然说道:“走吧。时间到了。”
陈玉峰痛哭流涕,泣不成声,只能无能为力般念叨着:“天后,妹妹。”
将军手按在自己佩戴的剑柄上,终是像下了很大的决定般,脸上有了些动容的表情。“陈玉荷,让我送你一程吧。”
说完,抽出了佩剑,将剑架在陈玉荷的脖子上。干净利落地一划,快速杀了她。陈玉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大变,却在血喷涌而出的一刹那,了然。感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留下了感恩的笑容。
陈玉峰也一时反应不过来,在妹妹的尸体轰然倒下之际。他才快速地爬过去,抱着陈玉荷的尸体,无声地流着泪。情绪的大起大落,让这位老将有些心力交瘁。不过,他明白,自己的妹妹走了,俞国的天后走了。而敌国的将军,帮助了陈玉荷,没让她受苦。
陈玉峰咬紧牙关,强忍住失去妹妹的痛苦,深深向将军叩拜。
事后,将军对外宣称,在他押送陈玉荷上刑场的途中。被陈玉荷出言顶撞,他觉得反正都要死的人了,无须废话,就直接杀了。至于尸首,觉得她死得太便宜了,就直接喂了狗。
因为他的狂妄,引来更多的骂名,朱子国的帝王很是满意,甚至都没有对他做出惩罚,就把他们招回来了。
这边的陈玉荷却被好好地安葬着,尸首完整。而正如将军所说,有大功德的陈玉荷,被天道选中,被点将,带着记忆成为了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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