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左脚刚迈入净室的阿焰,听到这声冷冰冰的吩咐,连忙道:“是,主子。”
“不是你。”岑鹤珏咬紧后槽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秦翡咽了口唾沫,就说她和岑鹤珏的交情好像也没好到坦诚相见,于是指了指手里的食盒,“这是刚做的,那个…你现在吃还是?”
“出去。”岑鹤珏眸底充斥着寒意,吓得秦翡一哆嗦,扫了眼他通红的耳根子,默默后退。
刚踏出门槛,秦翡就听见里头传来岑鹤珏的质问:“你方才去哪儿了?怎么放人进来了?”
阿焰瞧见秦翡在,又听见自家主子让他出去,还以为是主子想和秦翡单独相处,跟吃了黄连似的,有苦也说不出,“主子,方才是世子爷喊我过去,我这…才离开一会儿,不知道公主会趁机进来偷看您洗澡。”
偷看?
秦翡这就不开心了,她堂堂正正来送糕点,就算是看,那也是光明正大的看。
“狗咬吕洞宾。”
她踹了下一旁的石墩子,忽然瞧见两个鬼鬼祟祟的宫婢,悄悄潜入明心堂正殿。
奇了怪了。
这个时候就连明心堂洒扫的宫婢都走了,天都快黑了,这两个人该不会是来做什么坏事的吧?
秦翡隐约嗅到了一股不简单的气息。
还是得跟岑鹤珏说一声,她缓缓转过身,鼻梁骨就撞上了一块铁板。
“哎哟!”
秦翡捂着鼻子,痛得满眼泪花,瞧岑鹤珏居高临下看着她,不悦质问:“你闻什么呢?”
她深吸一口气:“您沐浴过后,更好闻了。”
岑鹤珏听了这话面色一僵,酡红飞快攀上他的面颊,更是羞愤,“殿下贵为公主,下次莫要再做这种跌身份的举动。”
秦翡想解释也是有心无力,索性承认:“下次我会小心点。”
岑鹤珏睁大了眼,只听女子飞快改口:“不是,下次我不会再看您洗澡了。”
男子这才撇开眼,“殿下快回去吧。”
秦翡扬起手里的食盒,连忙献殷勤,“少师尝尝这个,热的,刚做好的。”
岑鹤珏瞄了眼食盒,“你做的?”
秦翡啊了声,不喜欢顶替别人的功劳,“不是,我请丞相府姑娘替我做的。”
岑鹤珏听到是顾念做的糕点,缓缓揭开食盒盖子,“若是你做的,我就不吃了。”
“……”
好好好。
我忍。
秦翡直勾勾盯着男子捻起糕点,放入唇间,慢条斯理咀嚼了两口,吃香十分矜贵,然后——
又将顾念做的糕点重新扔了回来。
“比上次做的还难吃。”
“……”
秦翡不敢相信,“我尝过她的手艺的,明明很好吃啊。”
“殿下的品味有待加强。”
岑鹤珏面不改色将衣襟拢好,“时辰不早了,臣不便留在宫中过夜,便先……”
“你若是不想回去,可以住我那儿。”
秦翡拍了下胸口,“宝华宫,应有尽有,沐浴的池子可大了,泡下你我两个人都足够。”
“……”
“……”
说完这话秦翡就后悔了。
她该不会被岑鹤珏当成某种痴汉吧?
“多谢殿下好意,臣走了。”岑鹤珏这次离开的脚步更快了,耳根子,也更红了。
*
因着岑鹤珏的缘故,秦翡都不记得那两个宫女偷偷进明心堂的事情,直到临睡前才想起来,决定明早要早些起来去明心堂看看。
毕竟这个世界是由某个无脑作者构成的。
谁知道某个无脑作者会设计出怎样恶毒的情节。
夜里,秦翡又做了个不同的梦。
这次梦见的是秦琇,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罐子绿茶,秦帝喝了一口,然后下令让秦翡去和亲。
犹如垂死病中惊坐起,守在床边叫醒服务的二丫同志都被吓了一跳。
“殿下,你咋了?”
秦翡抹了把头上的汗,拍了拍胸口,“梦见绿茶成精了。”
二丫听不懂秦翡说的话,只是端来水盆供人洗脸。
“看天色,应该还早吧?”
秦翡瞄了眼宫中紧闭的黄花梨木窗牙儿,长吁一口气:“虽说做了个噩梦,但好在醒得早,不能耽误正事儿了。”
二丫恍若听到了什么怪事。
“殿下,你不是起早了,你是起晚了。”
秦翡惊了下,“什么时候了?”
二丫算数不好,粗略道:“奴婢叫了您半个时辰了。”
秦翡登时从榻上下来趿鞋,拿起小书包就往明心堂奔。
“殿下,不乘轿辇了?”二丫在后头宛若一个老母亲追问。
“迟到啦!等乘完轿辇就下课了。”
秦翡迈开步子开启疾跑模式。
二丫看到这副画面,不由追忆:“殿下跑步的样子,真像那年我在乡下看到的那只大马猴。”
*
等秦翡跑到明心堂的时候,殿中乌泱泱一群人站了起来。
“不用、不用行礼。”
秦翡气喘吁吁,才发现人群没有看见她。
就下课了?
原身这身躯虽然娇弱了点,但她跑步的功夫是跟师兄弟们常年练功锻炼出来的,倒退成这样了?
“不过是本宫当日没有为你说话,顾姑娘就要这样伤害本宫吗?”
秦琇的哭声从人群里冒了出来,哀戚悲痛,难过得听上去跟死了妈一样。
秦翡摸了摸下巴,只听顾念解释的声语气很冷静:“殿下,您为何要这样冤枉臣女,臣女真的没有将您的手镯摔碎,昨日下完课后,我便没有回明心堂了。”
手镯?
这情节有点耳熟。
秦翡动了动自己的脑袋瓜子,终于找到了一点记忆碎片,似乎是有秦琇污蔑顾念毁坏了她的手镯这段,顾念没有证人能够证明自身清白,被罚去宫中跪了一整个下午,背上了卑劣小人的罪名,后来还是宋京澜暗中使招,才让顾念艰难逃过一劫。
不过这名声自然就恶劣了,宋京澜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秦琇在背后搞的鬼,却还是没有拆穿,后来为了娶到秦琇,还特意送了个一模一样的手镯,讨秦琇欢心。
最后受伤的,也只有顾念一人罢了。
“狗男女。”
秦翡低骂了声,只听身后传来岑鹤珏的声音:“什么?”
“少师,您来了?”秦翡刻意抬高了音量,使得众人将注意力放在岑鹤珏身上。
秦琇拭泪,抽抽噎噎道:“少师,母妃送给我的及笄礼被顾家姑娘摔碎了,那我最重要的东西,我将母妃送给我的手镯看得比命还重,我却没有好好保护好镯子,我当真是不孝,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你母妃又没死。”
这话惊得众人齐齐看向秦翡。
“让她再送你个新的呗。”
女子抱着手,朝秦琇眨了个眼,“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姐姐。”
“你!”秦琇捂住胸口,眉心蹙在一起,“那是母妃送给我的及笄礼,人一辈子就一次的事情,难道妹妹丢了视若性命的珍宝,拿一个新的就能换掉吗?”
秦翡:“那怎么办?东西都碎了,你总不能去死吧。”
秦琇瞪大了眼。
人群里有人替秦琇说话,“八殿下这话太过分了,好歹是郑妃娘娘送给三殿下的及笄礼,顾念刻意摔坏,当然是顾念的错了。”
秦翡看了眼顾念,后者两眼红肿得跟桃子似的,死死咬住了嘴唇不说话,倔强的模样也不知让她说什么好。
“你们亲眼瞧见是顾念摔碎了三姐的镯子?”
有人道:“今日我们一来就瞧见了三公主的镯子摔得稀零粉碎,有婢女亲眼瞧见,是顾念昨日下学后,趁旁人不在摔碎的镯子。”
旁人不帮秦琇说话还好,一帮秦琇说话,女子就哭得比猪叫还惨烈,“母妃,母妃是儿臣对不住您。”
秦翡:“三姐将这视若生命的及笄礼就这样随意放在了学堂内,可见你并非真的在乎这镯子。”
秦琇哭声一滞,一脸悲痛地看着秦翡,“平日里八妹欺负我就算了,可咱们到底是手足,你真的要如此辱我吗?”
“我真没有那个意思啊。”
秦翡摊开手,走到顾念身边,“我可以帮顾姑娘作证,昨日她没有摔碎三姐的镯子。”
秦琇:“你拿什么作证?”
“因为昨日下学后,她一直都跟我在一起。”秦翡看了眼殿中作伪证的那两个婢女,“这两个人,我昨日来明心堂的时候见过,鬼鬼祟祟,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干正经事儿的,说不得就是她俩干的。”
秦琇眸底闪过慌乱,“八妹为了和我作对,要帮顾姑娘作伪证吗?”
宋京澜也在人群中,瞧顾念泪眼朦胧的模样,心尖一阵阵痛,奈何他不能妄自出来替顾念作证,不过秦翡好像是站在念儿那边的。
也好。
秦翡若是能帮念儿一把,等她过了门,宋京澜好好待她便是了。
秦翡可不知道宋姓凤凰男还在做梦,一脸认真,“我为何要同三姐作对,不止我,整个宝华宫,都可以给我和顾姑娘作证,昨日顾姑娘一直在教我做糕点。”
“宝华宫是妹妹的宫殿,自然是唯妹妹马首是瞻了。”秦琇道:“更何况,妹妹你惯来厨艺不精,和顾姑娘关系也不好,怎么会让顾姑娘教你做糕点,简直是太假了。”
“没错,我是手艺不精,所以昨日是顾姑娘做的糕点。”秦翡看着秦琇,“不管怎么说,她昨日是和我在一起,的确没机会碰姐姐你的镯子。”
“妹妹这是要胡搅蛮缠了?”秦琇捂住胸口,梨花带雨,“父皇一直跟我说,姊妹间要互帮互助,我疼爱妹妹,却不曾想妹妹为了一个外人,要这样欺负我。”
“你要是这么说,我也只好请出人证了。”
秦翡插着腰,正义凛然,“昨日,顾姑娘做好糕点,我差宫中人去送顾姑娘离开,但是天色太晚了,我担心顾姑娘一个人不安全,又让宫里人拿了我的牌子,去让禁卫军大统领胡四送她回丞相府。”
胡四的名字一出来,众人表情各异。
只因胡四不是任何人的心腹,只忠于秦帝,赤胆不渝,一个词形容就是死心眼。
而且死心眼得相当有名。
胡四这个人,只忠于秦帝,不会为了一个刁蛮公主撒谎,故而也是最有力的人证。
“可若…若不是顾姑娘,八妹方才说自己昨日也来了明心堂。”秦琇脑筋一转,打了个回旋镖。
人群有人附和:“对啊,若是八公主来将镯子砸了,也是有可能的。”
秦翡呵呵笑了出来,“诸位,知道我宝华宫长什么样吗?别说一个镯子了,头顶盖的是琉璃瓦,地上铺的是狐毛和狼毛,连本宫用的夜壶都是最上等的翡翠,兴许比那镯子材质还要好些,我会稀罕一个镯子?我有病?”
如此粗俗的言语,众人听了都忍不住连连蹙眉,反倒是身后的岑鹤珏冷不丁弯了弯嘴角。
“八妹自幼同慎婕妤关系就不好,难不成是羡慕我同母妃情深?所以才……”秦琇说到这儿,已经是哭得停不下来,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是三姐姐,你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有点火星子你就往旁人身上引,燕子过了你都要拔两根毛。”
秦翡表情淡定,“昨日,我向顾姑娘做糕点,是要送给少师吃,昨日我来明心堂,也是为了给少师送糕点,所以才看到了那两个贼人偷摸着进明心堂。”
“岑少师?”秦琇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顿时就白了大半,试探性问:“昨日,少师在明心堂吗?可瞧见了八妹?”
众人是目光又齐刷刷落在了岑鹤珏的身上。
“……”
秦翡本来是胸有成竹,毕竟昨日她的确是来给岑鹤珏送了糕点,可是等了半晌,都没等到岑鹤珏应声,狐疑地转了过去,对上了男子眼波流转的黑瞳。
“昨日…我有见到八公主吗?”
“?!”
我擦!
秦翡不敢置信地看向对方,跟被雷劈了似的。
比起女子的表情失控,岑鹤珏就明显要淡定多了,一双长眸似乎掺杂着促狭,正坦然自若地回视秦翡。
“你…没有见到我吗?”秦翡再度问回去。
岑鹤珏似笑非笑,学着她的语气:“我…有见到你吗?”
秦琇得意起来,叹了口气,故意握住秦翡的手,“其实妹妹若是想要姐姐的镯子,知会一声便是,就算是母妃送的及笄礼,姐姐也可以忍痛割爱的。
妹妹这些年来,一直都缺少母爱,同慎婕妤的关系又是温水煮青蛙,姐姐可以理解你的心的,姐姐会原谅你的。”
你、他、妈。
秦翡抽开手,重新看向岑鹤珏,“昨日少师吃了顾姑娘做的糕点,就不记得了?”
顾念见火势殃及到秦翡身上,站了出来,“这件事就是我做的,你们不要污蔑八公主。”
秦翡:?!
我请问呢?
她还在费心思替顾念撇清嫌疑,顾念就这么承认了?
她就这么承认了?
秦翡忍住两眼一翻的冲动,打断道:“昨日,我当真来了明心堂,也当真见了岑少师。”
秦琇轻飘飘道:“岑少师正年轻,应该不至于记性这么差吧?”
“别说,少师记性还确实差,不过呢,我还有个人证。”
秦翡无辜地看向岑鹤珏,“昨日,我来明心堂,正好撞见少师沐浴,当时少师的暗卫阿焰也瞧见了,那场面,天雷勾地火,宝塔镇河妖,那干柴烈火…唔!”
岑鹤珏忽地倾身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掌牢牢捂住了她的唇瓣。
秦翡只嗅到一股淡淡的沉香气味,还有男子好看的手上带来的温凉。
男子瞳仁紧缩了两下,俊脸好像被火点燃了似的,腾的一下红得彻底,“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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