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顾舟山的倒台,朝中又清理了一批官员。如今朝中换了掌事人,各地官员回京述职时亦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朝中上下人心惶惶。
涉及人事更替和年关腊赐,吏部和户部忙得脚不沾地。御史台官员结构复杂,每日也有许多事要处理,王汾休假没两天又回来协助处理事务。
苏慎拿着一封信进来,苏鹤听见脚步声,从一堆呈文中抬起头来。两人对视片刻,看着对方的倦容与疲态,皆笑起来。
苏慎将信放在案上,揉了揉眉心道:“没想到年底这么忙,公务虽要紧,身体也重要,大人可要注意。”
苏鹤听得一阵心虚,苏慎的疲惫是因为公务,他却夹杂了其他原因。陆望昨夜翻进了他的院子,也不顾伤有没有好利索,与他纠缠至后半夜,他此时眼睛涩到看字都有些恍惚。
苏鹤拿过信,一边拆一边说:“等忙过这两日就好了。”
苏慎应了一声,给他理了理桌案就出去了。
信是从峳州寄来的,一半是寒暄一半是警醒。
后来苏鹤才知道,元政已经上书请求朝廷北伐,并将其弟元项推上了宛州牧的位置。因为鹰眼营负责鄞都治安,所以宛州牧一般由鹰眼营都尉兼任。如今元项任宛州牧,势必会分掉周竖的一部分权力。
而周竖或许是盛元帝最后的反抗。
当初苏鹤得知江思谈是顾舟山的人后,知晓了顾舟山已经有了谋逆的心思,于是让王汾逼迫任选平给顾舟山书信一封,逼了顾舟山一把。当时顾舟山想趁陆望受伤打鹰眼营的主意,他顺势让杜居安暂代陆望去了祭天大典,就是忌惮顾方进携羽林骑前来。可顾方进只带了千余亲信就来了。顾方进做事不至于这么冒失,或许是还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是元政吗?
若是他,那羽林骑中肯定也有他的人。
除夕前一日,杜玄此在画舫组了一次局,陆望从杜玄此口中得知周攀腿伤严重,年后就出发回老家养伤。
“周老四骑马骑的好,最喜欢打马球,若他的腿伤治不好,这辈子都无法骑马了。”杜玄此一脸落寞地感慨。
这话说得所有人心里都不是滋味。陆望想起前两日与周竖喝酒谈到周攀时,周竖愁眉不展的样子。周竖告诉他,周攀自从刑部大牢回去后,再也没出过门。陆望不难想象,以周攀的性子,在得知自己的腿有可能治不好后,会发什么样的疯。
杜玄此唏嘘了一会儿,抱着酒坛子去找叶双秋了。
陆望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苏鹤,冲一旁打闹的几人道:“我与苏大人先行一步,你们喝完了早点回去。慕可,晚点你送阿九回小院儿。”
陆朔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挪到苏慎旁边问道:“瑾哥哥,小叔叔和那位苏大人要去做什么?”
苏慎已经见怪不怪,一脸随意道:“他们两个总有谈不完的事,或许是去找三叔了,随他们去吧。”
他想起陆望第一次见到苏鹤笑里藏刀,剑拔弩张的模样笑了两声。谁能想到,不过半年时日,两人就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了。
陆朔看着那黑白衣角相继拂过门槛,扶额深思了半天,说道:“瑾哥哥,我怎么觉得小叔叔有些不对劲。”
苏慎疑惑:“哪里不对劲?”
“眼神不对劲,看苏大人的眼神,很不对劲。”
苏慎皱了皱眉,喃喃道:“难道小舅舅对鹤兄还有敌意?”
见陆朔还在垂眸思索,他伸手揉揉陆朔的后脑勺,道:“别想了。大人的事大人知道解决。”
陆朔抬头:“瑾哥哥,我过了年就十六了,也是大人了。”
苏慎醉眼迷蒙地看着陆朔,笑道:“我总还记得你被三叔抱在怀里的样子,你从小最能给三叔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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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陆望就叫叶双秋去小院儿接苏鹤和阿九。他昨夜与苏鹤商量好了,要一起过年。
叫了几声,叶双秋都没应声,陆望没了耐性,准备去踹门时,慕以走了过来,一脸肃然道:“我去吧。”
“双秋呢?”
慕以道:“昨夜他先走的,不知去了哪里,还没回来。”
“行,你去吧。”陆望走到前厅,见慕可正帮着府里的下人挂灯笼。一个面生的小丫头提着个大红灯笼,一脸愁苦地站在白梅树下。那白梅开得极好,树也长得极好,最低的枝桠她都够不着。
慕可挂了檐下的灯笼,回头看见那新来的小丫头束手无策的样子,嘿嘿一笑,翻了两个跟头落在她面前,将小丫头吓了一跳。
“需要帮忙吗?”慕可扯着嘴角,露出自以为善意的笑。
小丫头皱了皱眉头,道:“你能挂上去?”
慕可抬头看了看,心头暗骂:这树谁负责剪枝的?
他自然不知,是他主子长得太高,经常碰头,特意让人将低矮枝桠全剪了。
慕可掂了掂脚,自信满满地说:“够一够,就挂上去了,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爬树。”
小丫头闻言,低声道:“听闻三少爷最喜欢这棵白梅,你最好不要爬上去。”
慕可听得一头雾水,一边接过小姑娘手里的灯笼一边说:“谁说的?主子从来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罢,他轻轻一跃,将灯笼挂了上去。
小丫头惊得张大了嘴,她抬头看了看那孤零零的灯笼,咬了咬嘴唇:“太高了,不好看,还是别挂这里了。你能取下来吗?”
陆望看着慕可无奈的样子,觉得好笑,笑完随手捡了颗石子,朝他扔过去。
正中小腿肚,慕可痛得哇哇大叫,脑袋迅速左右转了一整圈,看见了一脸坏笑的罪魁祸首。
慕可也顾不上那灯笼了,噔噔噔跑向陆望,一脸不满:“主子!你又欺负我!”
陆望掏出个荷包晃了晃:“拜年,给你压岁钱。”
慕可顿时气消喜来,丝毫不犹豫,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愿主子来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顺利娶上媳妇儿。”
陆望将荷包给他,踹了他一脚。
苏季蕴路过,见慕可跪在地上,说道:“归程,你又欺负慕可?赶紧来帮忙。”
陆府下人不算多,丁白这几天带着人收年例,每天就差抱着算盘睡觉了。每天不断有人送来“年礼”,按苏季蕴的要求,所有年礼都需记录在册,由她亲自过目,不能收的要找合理的借口退回去,收下的要准备回礼。总之,从腊月二十四开始,整个陆府都忙得不开交。
陆望和慕可跟着苏季蕴来到倒座房的一间屋子,看到里面大大小小地盒子箱子,两人发出声声长叹。
陆望心不在焉地看了两眼,忽然听到马蹄声,他将手中的东西扔给慕可,拔腿就往外走。
慕以带着苏鹤和阿九往里走,后面还跟着叶双秋。
陆望在照壁处与他们相遇。他与苏鹤相视一笑,看向最后的叶双秋。
叶双秋表情僵硬地走上前,颔首道:“主子,我昨晚喝多了,就宿在采阁了。”
陆望点点头:“下不为例。”
一行人经过倒座房时,陆望问道:“嫂嫂,府里的春联备好了吗?”
苏季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朔儿在写。”
陆朔被赶出书房的时候,一头雾水,茫然不解。
他看了一眼天,走下了台阶。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听得他心头一震。
陆望将苏鹤的披风解了挂在衣架上,捂着他的手道:“怎么这么凉?”
苏鹤朝掌中哈了一口气,道:“鄞都的冬季是真冷啊,寒气都凝在空气里,叫人无处可逃。”
“听闻佷州冬日暖阳依旧,清风宜人,待我们了了心中事,就去佷州定居。不,天高地阔,到时候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陆望拉着他坐到桌案前,桌上是陆朔写的春联,墨迹未干透,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苏鹤认真瞧着那独具一格的字,道:“但是现在,我们得先完成写春联这个任务对吗?”
陆望笑看着他:“好像是的。”
苏鹤小心翼翼地将写好的春联放到一边晾着,边看边感叹:“你们家的人写字都挺好看的。”
陆望忍着笑道:“你写得也不赖。”
苏鹤轻飘飘地瞟他一眼,走到一旁研墨:“儿时只顾着骑马学武,读书写字便耍赖偷懒,如今悔已无用,只能赏他人佳作,陆大人请吧。”
“苏大人才貌双全,何苦妄自菲薄。”陆望夺了他手中墨锭,握着他的手拿起笔,思索道,“写点什么好呢?”
“陆大人不是会作诗吗?写副对联应是不成问题。”陆望呼吸洒在苏鹤颈间,一阵酥麻,他不自觉地抬高肩膀。
陆望想了想,带着他落笔。苏鹤看着自己的手腕随着陆望的动作不断扭动着,偌大的字随着流出。既不需要他出力,他便心不在焉地左右瞧着。
阳光透过花窗,洒下朦胧光影,带着花的形状。苏鹤看着看着,突然“咦”了一声,“写字而已,你关门作甚?岂不欲盖弥彰。”
“谁说只是写字而已?”陆望搁笔,将写好的对联放到一旁,回身笑看着苏鹤。
陆望整个身子都溺在光影里,那笑意反而愈发明显。
“怎么?陆大人在这里除了写字,还想干点什么别的?”苏鹤似乎被光迷了眼,匆忙收回目光,重新铺上纸。
陆望听他着重强调了“这里”,应道:“我想干什么,苏大人不知道吗?”他将“干”字咬得很重,暧昧至极。
苏鹤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陆望揽住腰堵住了嘴,轻车熟路地将他吻得头晕目眩。
陆望扯开桌上的红纸,将苏鹤压倒在桌上,与他十指紧扣。两人身体紧紧相贴,对方的变化都能清晰感知。陆望察觉对方渐渐硬挺,松开了苏鹤的双手,去解苏鹤的腰带。
裤子滑落堆在脚踝处,陆望将苏鹤衣服推高,吻着他的腰腹。
苏鹤看了看外面,偶尔有人影晃过,他咬着下唇,竭力不让自己出声。
“东张西望的做什么呢?”陆望食指指腹在他脸上蹭了蹭。
苏鹤只觉一阵冰凉。正当他想问问清楚时,却已经面向书桌了。陆望仔细瞧着那只黑颈鸢,又伸出食指将刺青描了一遍,道:“这鸟眼神太凶了,还是鹤适合你。”
苏鹤道:“我也没见过真正的黑颈鸢,这是父亲让画师给我刺上去的。”
陆望手渐渐往下,两人紧密相贴时低喃道:“我有幸看到了黑颈鸢飞起来的样子。”
陆望伸手往前,苏鹤身子颤了颤,终于忍不住发出声声叹息。
两人一开始还克制着自己,可很快,那飘然欲仙的滋味让两人全然忘记了这是在陆家书房。苏鹤他回头吻住陆望,将那些未出口的声音堵了回去。可还有些更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弥漫在整个房间,刺激着他们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归程……”苏鹤喘着气,艰难地喊了两声。
陆望正要说话,却听见门外传来苏季蕴的声音:“这个灯笼歪了,重新挂一下。”
屋里两人皆吓了一跳,顿时大气不敢喘,动也不敢动。
苏鹤回头张嘴说了两个字,陆望看他口型短促笑了一声。他屏息凝神,听苏季蕴的声音越来越远,低声道:“好,听你的。”
苏鹤被抱上桌案,冰凉的桌面退了身上一半的热,脚踝被握住,苏鹤只觉那掌心烫的吓人。苏鹤一开始还能数一数房梁上的玄木,到后面,他只能眯起眼睛,水光模糊了视线,什么都看不清了。
陆望喜欢看着苏鹤殷红的唇和湿润的眼角,那含着水波的眼越发清澈明亮,就是夏夜最亮的星子也及不上半分。在最情浓时,那眉眼间都还剩了三分清冷,可偏偏眼尾的红又带着醉人的欲,这种极致的反差让陆望难以自休。
陆望俯身下去吻着他的眼角,情不自禁地唤道:“苏鹤…珒儿…阿七…你是我的,不管是从前的你还是往后的你,都是我的!”
苏鹤紧紧抱着他,无视窗外的人影幢幢,无视飘进来的声声呼唤,贴在陆望耳边喊着:“陆三哥哥…也是我的…”
陆望粗喘一声,两人皆跌落海底,又被海浪高高抛起。
待两人缓过来,才听到门外有人叫他们。苏鹤这才惊觉方才似有似无的一声声“主子”“苏大人”“小叔叔”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他掐指一算,此时门口起码站了三个人。他一把推开陆望,拿了帕子胡乱擦了擦,快速整理着自己的衣裳。
相比之下,陆望要淡定许多。他慢条斯理地拢着衣服,提高声音道:“怎么了?”
声音沙哑又慵懒,听着就让人浮想联翩。
慕可的声音传来:“主子,叫你半天了,夫人问你春联写好没,写好了就可以贴上了。”
“你去告诉嫂嫂,马上就好了。”
陆望刚将腰带系好,就听见陆朔拍门的声音:“小叔叔,门怎么锁上了?小叔叔,母亲让我问问你周府和杜府的年礼你亲自送还是让丁叔去送。”
陆望清了清嗓子,道:“我去我去,别拍了。”
他看了看苏鹤,将苏鹤推到铜镜面前,语气轻快道:“头发乱了,我给你理。”
苏鹤在铜镜中看着陆望脸上的满足与笑意,叹了口气:“太胡来了。”
他用力眨眨眼,想掩盖住那来没来得及聚焦的眼神。又看到自己脸颊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黑色墨迹,他蹙眉回忆,终是想起来,气恼地叫了声:“陆归程!”
陆望低笑,这一声叫得实在没有杀伤力,倒是带了点娇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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