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得正欢,画舫突然猛烈摇晃起来。很快,家将进来禀报,两艘画舫撞到一起了。
杨宗道和何薄命走到甲板上一看,旁边画舫上站着两个锦衣公子。
何薄命笑着打招呼:“原来是景深和彦林啊,两位小友也是来赏月的?”
杜玄此哪有闲情逸致赏月啊,他是来听曲儿的,听得正欢呢,就被撞了。他被扰了兴致,脸色不太好,虽然对面两人按辈分来说算是他长辈,但他并不想给他们好脸色,毕竟也没多少交情。
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周攀就先出声了:“你们两个又在一起密谋什么坏事呢?一肚子坏水,别流出来污染了这济蓝河。”
周攀本来对何薄命没什么敌意,但是见他与杨宗道一起,便顺便把他也骂了。
杨宗道气得伸手指着周攀:“你……大胆竖子,出言不逊,毫无教养。”
周攀“呸”了一声,继续骂:“你打断我的腿你就有教养了?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好人滥用私刑欺软怕硬,你根本不配坐在刑部尚书的位置。等你死后,别人都会因为你是刑部尚书而以这个官职为耻。我告诉你杨宗道,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杜玄此没想到周攀骂起杨宗道来口齿如此伶俐,不过他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杨宗道,还是拉了拉周攀:“算了周老四。”
他低声道,“咱俩的靠山都不在,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到时候他背地里整我们怎么办?咱俩都不太聪明,肯定搞不过他。”
正好这时船渐渐分开,周攀看着杨宗道铁青的脸,心中怨气消散了几分,他被杜玄此推着往里走,嘴里却不停:“杜老二你信不信,他们两个肯定在憋坏水儿,杨宗道就不是什么好人,有他在的地方绝对没什么好事,你说他们准备干什么?准备对付谁?准备……”
“好了好了,你闭嘴吧。”杜玄此瞪他一眼。
周攀不肯坐下,他抱着双臂,仰着下巴道:“整条河都变臭了,我们换个地方,去采阁怎么样?”
杜玄此翻了个白眼:“你想去找孟云卿就直说。”
周攀这才松缓了表情,露出一抹笑来:“走吧走吧,这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两人欢欢喜喜地走了,被骂了一通的杨宗道却憋了一肚子气。
只要遇上周攀,他总会被一顿乱骂。虽然确实是他冤枉了周攀,但他好歹是个朝廷命官,被一个小辈当街咒骂,任谁也忍不下这口气。
何薄命见他被气得不轻,安慰道:“别和一个小孩儿见气,你将别人的腿打折了,人心里有气也正常,被骂几句也没什么。周攀好歹叫苏清云一声三叔,周彦正与陆归程关系好着呢。就像你说的,如今朝中谁动得了他们?被骂几句也少不了一块肉,我还陪你被骂了。以后看见他你就躲远点,别跟他一般见识。”
“你懂什么?这件事要怪只能怪顾舟山。”杨宗道咬紧牙关,“何况他只是折了一条腿,我儿可是连命都没有了!”
杨宗道一看到周攀,就想起惨死的杨戊,想起一手遮天,将人命当做蝼蚁的顾舟山,他就恨的牙痒痒。
何薄命喝着茶想,你儿子又不是周攀杀的,周攀平白无故折了条腿,他才是最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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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捷报再次传回鄞都,陆望成功攻下涧水城,付炆带着残兵败将仓皇逃回关中,贺兰追退回燕州。自此,姜国全面退兵。
刘渝大喜,立即下令重赏有功之臣,并在宫中设宴犒劳群臣。鄞都一片欢腾,大家都盼着各位将军班师回朝,一睹其风采。
鄞都一片喜气洋洋,洛城却阴云覆城。
陆望一番深思熟虑后,最终还是改变了策略,他和苏鹤率军东渡守大兴郡,杜居安南下攻王济。
陆望和苏鹤并没有如一开始所说表明态度就弃大兴郡而去,也没有进城固守城池。两人决定主动出击迎战付前和冀北援军。
冀北援军既然在大兴郡北方安营扎寨,说明在观望形势。占领冀北六州的原是赤沙族勒厄部,后被姜国吞并后,赵国皇帝被处死,冀北六州由勒厄部首领赵国皇帝的侄子石越驻守。虽然付炆为了控制石越,派了居盱贵族前去镇守冀北六州,但石越却不怎么买账。陆望猜测石越打着自己的算盘。
按兵不动的石越怎么也没有想到陆望会主动出击。
两人打了几次,双方都占不了便宜,陆望决定派孙放前去谈判。
孙放闻言大惊,他再三追问道:“你当真要我去谈判?万一我跑了怎么办?”
陆望无所谓道:“你能跑哪儿去?归降石越?还是回关中找邓初?”
孙放实诚道:“都有可能啊!”
陆望勾起嘴角:“你放心,我会派人跟着你的。你要敢跑,就先打断你的腿。”
“原来如此!”孙放恍然大悟,不过一瞬又重新跟上陆望,说道,“可是,我只会吵架,不会谈判!老邓说我没脑子!”
“老邓?”陆望诧异地看着他。
“别看他长得年轻,他其实四十多了,不叫老邓叫什么?”
陆望叹了口气,算了吧,跟他说不明白。他道:“到时候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会跟你一起去。”
孙放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就这么相信我?到时候我搞砸了你可别怪我!”
谈判那日,罕见地下起了雨,孙放带着陆望,阿九,叶双秋一起前往石越的大营。
哨兵带着他们去见石越。
刚走进中军营帐,孙放就左右看了看,大声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可只带了三个人,这帐中不会有埋伏吧!”
石越被他说得一愣,随即冷哼一声:“笑话!我石越不至于做出这等令人不耻的事来。”
孙放这才放下心来,正色了几分,对着石越行礼:“在下孙放,乃定北军陆将军的副将……石大将军近来可好啊?”
石越道:“别说这些虚的,就说你家将军到底想做什么?”
孙放直接道:“将军希望石大将军能退兵。”
“我为什么要退兵?”
“因为姜国此战必败,石大将军完全可以趁机复兴赵国,何必为了他人消耗自己的实力。”
石越没想到他如此直接,他大笑两声,双目如炬,盯着孙放:“好大的口气,据我所知,齐国兵少将弱,姜国六十万将士若是南渡沧江,足以让整个江南震上一震,你们怎敢口出此等狂言?”
孙放愣住,这话也不是他说的啊,是陆望教他说的。
陆望向前一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说:“可现在我们的脚下本是姜国的地界不是吗?”
石越眯起眼睛,看着身着粗木麻衣的陆望,问:“你又是谁?”
陆望俯首,面不改色道:“在下曾勉,乃定北军参军。”
石越笑着说:“你怕是说错了,这脚下的土地原本可是属于齐国的。”
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陆望一脸淡然,语气不轻不重:“不管怎么说,齐国仍旧是齐国。”
石越听懂了他的意思,气得拍案而起,咬牙道:“你找死?”
阿九见状,拳头握紧,手指触到了衣袖里的暗器。叶双秋不动声色的用眼神示意他先别着急。
陆望作揖道:“在下只是想说,赵国依旧可以姓赵,只看石大将军如何选择。石大将军率大军千里奔袭而来,想必将士们都疲惫至极,实在不宜作战。”
石越陷入沉默,他麾下六万大军,却奈何不了陆望,真正的原因是冀北与这里的气候全然不同,将士们骤然南下,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夜不能寐,身上全是疹子,搔痒难耐。
陆望在两军交战中,看出冀北军的状况,他说得委婉,没有直接点破,给石越留足了面子。
他趁热打铁继续道:“在下认为,石大将军退守冀北六州休养生息才是上策。”
石越其实也不想趟这趟浑水,只不过念及付炆赏识之恩,才率军支援,如今都走到这里了,无缘无故退兵也说不过去啊。
他想了想,突然厉声道:“你让我退回冀北六州,什么都不做,看着你们攻城掠地?要是真像你们所说,姜国必败,到时候齐国吞并了整个姜国,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石大将军此言差矣,姜国能人辈出,地大物博,齐国短时间内不可能占领整个姜国。石大将军若是怕齐国一家独大,亦可以占地夺城,至于谁能走到最后,各凭本事。”
石越缓缓勾起嘴角:”好一个各凭本事!”
陆望也笑:“据我所知,付炆当年任命西山王付重为冀北六州刺史,说白了就是不信任你。付重带兵支援司州去了,石大将军此时回冀北,正是好时机。自古成大事者,需得有眼观大局的睿智,破釜沉舟的勇气和一往无前的魄力。与其担心没有发生的,不如先踏出第一步。”
石越默不作声,陆望作揖:“话已至此,望石大将军好生衡量,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我们先行告退。”
“等等!”石越叫住他们,话锋一转,猝不及防地说,“贺兰追现在在石峡道,付前早已从涧水城出兵,被你们用水冲到南边的王济对你们将军恨之入骨。如果贺兰追渡河而战,我从北策应,付前从西拦截,王济挡住你们南撤,你们岂不是逃无可逃。”
陆望眼中杀意一闪而逝,他眨眨眼,笑道:“如石大将军所说,付前早已从涧水城出发,贺兰追渡河也用不了多少时日,王济对我们将军恨之入骨,按照常理,他们早就应该将我军围而剿之。可我军与石大将军在此处周旋多日,也不见他们踪迹,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情况吗?”
石越凝着目光看陆望,陆望毫不退避,半晌,石越突然大笑起来,他站起身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此话一出,身后三人皆是一惊,难道被看出来了?阿九皱起眉头,叶双秋眯起眼睛,蓄势待发。
陆望顿了顿,依旧十分淡定:“曾勉。”
“很好,曾勉,你要不考虑一下,随我回冀北,我们一起共谋大业。”
孙放闻言向前一步,骇然道:“不兴你这样公然抢人的,我们将军……的营里可就这一个参军,跟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石越大手一挥,“都跟我走。”
“啊?这……这不太好吧。”
陆望道:“多谢石大将军赏识,只是我家将军于危难中救了我,大恩未报,不敢离开,还请石大将军全了我这报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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