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鹤上了马车,忍不住打开小窗往外看,陆望果然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直到看到自己,才露出一个笑。
陆望大步走过去,将手中暖炉递给苏鹤:“我等你。”
苏鹤接过暖炉时,偷偷摸了一下陆望的手,低声道:“未时三刻,西城月老庙。”
马车缓缓移动,苏鹤关了窗,回头便看见贺兰珂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
贺兰珂问:“七哥,你和他说什么呢?”
苏鹤看着手里的暖炉,“没什么。”
贺兰珂抱着手臂,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那个陆归程对七哥也太殷勤了,他这么讨好七哥,有什么目的呢?”
他将腿搭在凳子上,头微微往上仰,“难道他是怕父王反悔,想让七哥美言几句?还是想通过七哥套取我国机密?”
“还有刚才他叫你什么来着?”贺兰珂拧着眉毛回想,“寒……寒尽?怎么这么耳熟呢?”
苏鹤语气肯定:“你听错了。”
“他喊了两次,我耳朵又没问题,怎么可能听错?七哥,这是你在南齐用的名字吗?”
苏鹤在小几上拿了个蜜橘,将一头的残枝一扯,橘皮被扯了个洞,他顺势剥了皮,分了一半给贺兰珂:“吃吗?”
贺兰珂接过,一股脑全塞进了嘴里,嚼着两口他突然大声道:“啊!我想起来了,寒尽时鹤归……”
苏鹤塞橘子的手一顿。
贺兰珂使劲将嘴里的橘子咽下去,恍然大悟:“我就说这么熟悉,七哥真会取名。”
苏鹤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自己完全多虑了,寒尽时鹤归,在别人看来就是一句很普通的话,贺兰珂怎么可能知道其中含义呢。他放下心来,吃着橘子,说:“寒尽是我的表字。”
“表字?贺兰寒尽,好听。我及冠时,父王嫌麻烦,没给我取表字,七哥,你给我取一个吧。”
苏鹤笑道:“我怎么能给你取表字呢?你可以自己取一个。”
“那行,我自己想想。”贺兰珂当真认真思考起来,“七哥叫寒尽,那我就叫鹤归。寒尽时鹤归,多好。”
苏鹤真想将他从马车上踹下去,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决:“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可是我喜欢……”
“不准喜欢!”
“七哥,你好凶啊。”贺兰珂不满地嘟起嘴,“你能不能笑一下。”
苏鹤将最后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没有说话。
贺兰珂见他表情依旧冷冷的,撒娇道:“我不要表字了还不行吗?”
苏鹤看他一眼:“你可以换一个。”
贺兰珂干脆躺下,翘起腿:“算了算了,拿来也没什么用,还惹得七哥不高兴。”
两人下了马车,就看见贺兰追等在门口。
苏鹤打着招呼:“五叔。”
贺兰追和颜悦色地说:“阿珒,我已经让大夫等着了,快回去让大夫再看看。”
做戏做全套,苏鹤掩着嘴咳了一声,说:“我这就去。”
“快去吧。”
贺兰追笑着目送苏鹤绕过回廊,然后转过身,凶神恶煞地瞪着贺兰珂,吼道:“谁让你回来的!赶紧给我滚回去!”
“父王~”
“把门关了,别让他进来!”贺兰追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兰珂看着大门无情地关上,他拍着门叫道:“贺兰追!你偏心!我可是你亲儿子!!!”
吃饭时,苏鹤和贺兰追刚坐下,贺兰珂就跑了进来,一屁股坐在苏鹤旁边。
贺兰追瞥了他一眼,“你怎么进来的?”
贺兰珂得意道:“翻墙进来的。”
贺兰追一把打掉他手中的排骨,“混账玩意儿,你真是把我气死才甘心?”
贺兰珂知道本就是自己理亏,见贺兰追气得吹胡子瞪眼,难得的没有顶嘴,默默捡起掉在桌上的排骨继续啃。
贺兰追一脸嫌弃地别开头,看向苏鹤,“阿珒,你看看这个不成器的玩意儿,你说我怎么放心把三万铁骑交给他?依我看,这一国之君,还是得由你来。”
苏鹤正喝着汤,闻言放下手中勺子,说道:“阿珂其实什么都懂,聪明善良明事理,不过是年龄小了些,心性不成熟罢了,找个先生教一教,阿珂一定能挑大梁。五叔你就放心吧”
贺兰珂从碗里抬头:“我不能。”
贺兰追气急败坏道:“你闭嘴!”
“阿珒,五叔想知道,你为何不愿意?这至高无上的荣耀与权利,不是天下男人都梦寐以求的吗?”
“那五叔呢?五叔为何不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反而将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
贺兰追愣了愣,叹息道:“五叔真那么做了,怎么对得起你父皇?何况五叔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这就是五叔费尽心思将贺兰玮带出肇京的原因?”苏鹤蹙眉。
贺兰追知道贺兰玮不是当皇帝的料,贺兰隽英明神武一辈子,做过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将皇位给了贺兰玮。如果换一个皇子继承大统,统一北方的,或许就是贺兰氏了。
但是他受汉文化的影响,经受了仁义礼智信的教诲,没办法做出愧对他兄长的事。
苏鹤道:“五叔,你弄错了,你这不是谋朝篡位。燕平国早就灭了,昌东和燕京是你一手打下来的,三万雀衣铁骑,所有雀衣子民都会对你心悦臣服。如果非要说一个五叔名不正言不顺的理由,只有我。”
贺兰追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急忙道:“五叔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五叔但凡有一丝私心,就不会费尽心思救我。”
贺兰追放下筷子,肃然道:“阿珒,五叔心里清楚,五叔带兵打仗可以,但绝非帝才。如果没有你,五叔硬着头皮也能上,但如今有更好的选择,五叔当然选你。”
贺兰珂举起手:“贺兰玮和父王,我选父王。七哥和父王,我选七哥。”
苏鹤疑道:“为何?”
贺兰珂说:“七哥又不会像贺兰玮一样猜忌我父王,七哥在朝中处理国事,父王在外守卫国土,岂不完美?”
苏鹤看着贺兰说得珂眉飞色舞,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贺兰追不是在试探他,是认真的。
贺兰追见苏鹤面露难色,放松了语气道:“如今内忧外患尚未解决,说这些为时尚早,到时再议吧。”
下午,贺兰追去军营。贺兰珂缠着苏鹤给他讲南齐的事,苏鹤一边说一边看着天色,未时一到,他就让阿九准备出门。
贺兰珂看着阿九忙忙碌碌,问道:“七哥要去哪儿?我也要去。”
苏鹤扶额,如果不告诉他,他也会要偷偷跟着去。
“我出去走走,西城月老庙,想去吗?”
“去!”贺兰珂取下苏鹤的氅衣,“来,穿上。”
月老庙旁边的街市很热闹,小贩们吆喝声此起彼伏,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善男信女进进出出,都想为自己求一段好姻缘。
贺兰珂感叹道:“还是和当年一样,卖的东西都差不多。七哥,那里有卖面具的,我们去看看吧。”
他拉着苏鹤走过去,在货架上选了又选,给苏鹤挑了个狐狸,给阿九挑了个兔子,给自己挑了个小鬼头。
“好巧啊,二位公子也来逛月老庙?”
贺兰珂一把将脸上的面具扯下来,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会是跟踪我们吧?”
苏鹤有些生气:“阿珂,不得无礼。”
不知为何,贺兰珂就是看不惯陆望。或许是因为他父亲原本一生无败绩,却栽在了陆望身上。或许是嫉妒陆望和苏鹤认识这么多年,嫉妒苏鹤看陆望的眼神过于温柔。
贺兰珂咬着牙,气鼓鼓地瞪着陆望,像头生气的小狮子,随时随地要扑上去一般。
陆望无视他淬了毒一般的眼神,对苏鹤道:“既然遇到了,不如一起去庙里走走?”
苏鹤点头:“好啊。”
两人走在前面,贺兰珂稍微落后,看着并肩的两人,沉着脸道:“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一定有阴谋!我倒要看看,你要耍什么花招。”
阿九慕可慕以跟在后面,看着贺兰珂张牙舞爪。
走进月老庙,陆望冲慕可使了个眼神,慕可会意,挪到贺兰珂旁边,指着一旁的东西问:“小王爷,那是什么?”
“天灯你都不知道?没见识!”
慕可好奇道:“天灯是用来做什么的?”
贺兰珂问:“这儿是什么地方?”
“月老庙啊!”
“月老庙是做什么的?”
慕可想了想:“求姻缘的?”
“向谁求姻缘?”
“月老吧。”
“月老住哪儿?”
慕可食指朝天:“住天上。”
“那不就得了,你要有心上人,就买个天灯,将自己和姑娘的姓名都写上去,告诉月老,让月老保佑你俩长长久久不分离。”
“奥!”慕可恍然,“那我们去买一个吧。”
贺兰珂打量着慕可:“你有心仪的姑娘了?”
慕可道:“必须要心仪的姑娘吗?不能写其他人吗?”
贺兰珂想了想,将面具戴上道:“好像没这个规定。走,买一个。”
慕可激动道:“那我多买几个,阿九一个,阿以一个,双秋一个,主子和苏大人不用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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