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惊慌失措,左顾右盼。
元锡扔了手中香烛,脱了厚重繁杂的外袍,拔刀向前,蹙眉道:“来得正好!”
手无寸铁的文臣纷纷往后退去,元锡带着守卫消失在逐渐退却的夜色中。
何薄命惊慌失措地看向周围的人,微曦晨光中,人影攒动,都在商议着该怎么办。
他仰天长叹道:“同样的地方,同样是杜居安,上次是来救咱们的,今日却是来杀我们的啊。”
杨宗道瞪他一眼,淡定道:“我们都是被逼的,你慌什么?他还能将我们全杀了不成?”
李吉道:“要不,还是去观星楼?”
高端冷笑道:“去观星楼,等着被一把火烧得尸骨无存吧!”
杨宗道听见高端的声音,立马颐指气使地对他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快去帮忙?”
高端挑起两边眉毛,一脸无辜地看向杨宗道,卯足了声音问:“帮谁啊?帮元锡谋朝篡位?还是帮杜统领拨乱反正?”
杨宗道张了张嘴,一甩袖子,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高端又看向其他人,其他人看天看地看草看山,就是不看高端。
高端笑了两声道:“那我就自己选了啊!”
他敛了笑意,独自往山下走去。
天光大亮,阳光突破云层之时,元锡带着人撤了回来。
众人看着元锡浑身是血,就知道情况不妙。
杜居安骑着马,手持长枪,很快出现在众人视野。
元项挡在元锡前面,说道:“我挡住他,你先走!”
说罢,他带着剩下的人冲向杜居安。
杜居安虽然只有万余人,但都是他亲自练的兵,势不可挡。元锡祭天只带了五千人,根本不是杜居安的对手。
元项节节败退,混战之中,杨宗道带着所有人不断往后退,退到了观星楼前。
元锡找到了在人群中瑟瑟发抖的刘曜,拽着他进了观星楼。
刘曜走得磕磕绊绊,他双手被元锡死死钳住,只能勉强侧头,“元……元锡,你想做什么?”
元锡没有回答他,直接上了二楼。
站上二楼阅台,元锡将楼下的厮杀看得一清二楚。元项节节败退,见不敌杜居安,率残军也退到了观星楼前。
众朝臣见状纷纷躲进楼里。
元锡将刀架在刘曜脖子上,俯视着杜居安,大声道:“杜居安,你再不停手,我就杀了刘曜!刘曜是仅剩的刘氏血脉,他要是死了,你忠于的大齐江山也完了!你就算杀了我也无济于事。”
杜居安仰头看着刘曜,举手示意身后的人不可妄动。
元锡继续道:“杜居安,我知道杜家世代忠良。当年,杜尚书用命护住了刘氏江山,今日你要让南齐最后一任皇帝因你而死吗?”
杜居安微微眯眼,良久才沉声道:“放了建安王,我留你一命!”
话音刚落,刘曜突然瞪大了双眼,一口鲜血喷出,表情逐渐扭曲。
苏疑自后出现,他将手中的剑拔出来,刘曜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
刘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头,看清身后人后,伸手抓住了苏疑的衣角。血从他嘴角不断涌出,他艰难出声:“二……二哥,为……为什么?”
苏疑的身体亦是摇摇欲坠,那一剑几乎耗尽他所有气力,他脚下不稳,往前跌了两步,幸好扶住了护栏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元锡愣了几秒,看到刘曜倒地后他才反应过来。
元锡眼里燃起怒火,睚眦欲裂地看向苏疑,额上青筋根根暴起,咬牙切齿道:“苏问之!你找死!”
苏疑只是一脸冷漠地看着刘曜,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嘴角渗出一丝血,苏疑淡然擦掉,眼神不肯退却半步。
“二哥,对……对不起……”眼泪从刘曜眼角滑落,刘曜猛地咳嗽两声,突然翻身抱住元锡的腿,撕心裂肺道,“二哥,快……快走!”
苏疑最后看了刘曜一眼,纵身一跃,从阅台上跳了下去。元锡一脚将刘曜踢开,抬眼时,只看见了苏疑的一片衣角。
“问之!”杜居安几乎没有思考,条件反射般策马冲了过去,在苏疑坠下的那一刻,一跃而起,接住了苏疑。
元项见杜居安冲过来,刚举起刀准备应战,却见杜居安落回马背上又退了回去。
杜居安看着元项道:“元将军可别忘了,当年元政为何止步高阳郡,为何执着于九锡之礼,为何非要那一纸禅位诏书。元将军深明大义,理应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元项道:“事已至此,元氏已无回头路可走。杜统领,今日我们就在这里做个了结吧。”
眼看双方就要动手,闵杰突然策马而来,跟杜居安耳语了几句。
杜居安看了一眼已经下楼与元项并肩而立的元锡,调转马头,离开了观星楼。
闵杰挥刀,言简意赅:“上!”
身后龙骁卫马鞭一甩,犹如一只只猛虎冲向观星楼。
高端见杜居安将苏疑带了出来,喜不自胜,可想到鄞都的峳州军已经赶了过来,又忧心忡忡。
他道:“杜统领,我们敌不过六万峳州军,趁他们还没到,我们先撤吧,以后寻机会再杀回来!”
杜居安看了一眼怀中的苏疑,摇了摇头,说道:“你带问之走,离开鄞都。我要留下来,阻止元锡。”
苏疑闻言,一把抓住杜居安的手臂,摇了摇头。
杜居安看着虚弱无比的苏疑,蹙眉道:“问之,你怎么了?”
苏疑垂下眸,摇头。
杜居安翻身下马,苏疑也想下马,却因为着急,直接掉了下去。
杜居安一把抱住他,又将他按回到马背上,盯着苏疑道:“我必须要留下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元锡称帝。问之,刘曜死了,大齐便亡了,我也走不了了。我只能止步于此,别无选择。”
苏疑明白杜居安所想,他知道杜居安此次前去,凶多吉少。
他死死拉住杜居安的手,慌乱地摇着头,喉咙是撕裂般的痛,无论他怎么用力,始终发不出声音。
杜居安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皮纸口袋,塞给苏疑,说道:“我说过,等你出狱,我就将这幅画还给你。问之,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如果有一天陆归程回来了,或许是件好事,有你们在,一定可以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只是我永远看不到那一天。”
苏疑不想杜居安去,可他阻止不了杜居安。
“问之,我不想与你为敌。”
苏疑重重点头,他懂,他都懂。
“问之,我……”
杜居安深吸一口气,那份被他强行压制的感情终究没有说出口。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苏疑,手情不自禁抚上苏疑的脸,柔声道:“问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说完,他看向高端:“拜托了,护好他。”
高端一个大老爷们,此时却红着眼道:“杜统领,你真的不走吗?”
杜居安摇摇头,“别废话!快走。”
他拍了拍马屁股,马儿带着苏疑往前跑去。高端见状,不甘心地看了杜居安一眼,烦躁地抹了把脸,跟了上去。
杜居安最后看了一眼苏疑的背影,率人上了山。苏疑慢慢拉紧缰绳,马儿渐渐停下来。他回头看向祭天台的方向,久久未动。
苏疑知道,杜居安本可以不用回来的。自他决定回来的那一刻,他或许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结局。
苏疑亦知道杜居安未说出口的话,那些炙热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可走到现在这一步,他与杜居安之间无解,无关于世俗。他苏疑本就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
杜居安活着,他们迟早会成为敌人。可此时的转身,便是永不相见。
就在高端以为苏疑要回去时,苏疑却闭了闭眼,往反方向走去。
苏疑转头的瞬间,高端只看见了满脸的泪水。高端跟在后面,看着那道瘦弱的背影,肩膀微微颤动着,似乎背负了千斤重担,似乎承载了所有悲伤。他担心苏疑坠下马,加快速度走在了苏疑身旁。
泪水模糊了苏疑的视线,他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他仿佛能听见刀剑相缠的碰撞声,能听见血滴落在地的回声。
他只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眼泪流之不尽,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走了不知多久,他又停了下来。高端问道:“怎么了?苏大人。”
苏疑用手比划着什么,高端看不懂。苏疑只好下马,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写:“我要留下来,我要知道鄞都的情况。”
高端看着苏疑红透的眼眶,哀叹一声:“杜统领让我护好你,我不可能一个人走。前面有个村子,你在村子里等我,我去打听消息。”
苏疑:“我们得马上回城,通知杜家的人赶紧离开。”
高端恍然,元锡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杜家的人。
两人绕路而行,靠近城门时,却发现城门紧闭。祭天台出了事,峳州军全部赶去支援,为节外生枝,肯定会关闭城门。
高端见状道:“进不去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身再做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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