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出了人命,虽然文书吏是文职,但考虑到可能有苦主认尸,需要核对户籍,所以,他也不能离开。
李鱼儿想到今日来的主要目的,说:“文大哥,你了解土地买卖的事吗?”
文书吏以为李鱼儿是想打听福水村落户的事,他爹之前跟他通过气,说蔡老爷子多年前出嫁的老姐姐想要落户福水村。
可惜当时正是新旧县令交接期间,官员交接看似简单,里边涉及的杂事却很多。
一直拖到年前才算理出个大概来,若是要买地就得年后了。
于是,文书吏说:“买地只怕得年后了,估计不是难事。”
土地买卖按照律法,原本是比较严苛的事情,但现在似乎反而容易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文书吏对新县令及其亲信,已经有了一些了解。
想到新县令和杜师爷的为人,他反而觉得这事应该不难。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说:“你们可能不太了解本朝的官吏制度,但你们应该听过民间关于县衙官吏的称呼,大老爷,二老爷,一直到六老爷,前三位呢就是三位堂官,七品县令,八品县丞和九品主簿,四老爷就是县令的左膀右臂师爷了,五老爷是捕头,而六老爷则是牢头。
县令一般在一个地方的任职年限是六年,如果县令调走,师爷也会跟着走。
县丞和主簿通常不会跟着县令走。
而捕头和牢头基本不会离开本地县衙,县衙的衙役们还可以世袭,百姓们之所以怕他们甚至比三位堂官还多,就是因为世袭的原因。
若是哪个百姓不小心得罪了他们,就会一辈子被他们压在头上,不但这一辈,世袭后下一辈也会如此。”
李鱼儿对这事还真一无所知,要这么说,相比之下,前世考公务员的制度绝对是公平公正的了。
这里有些公务员竟然是直接世袭的。
文书吏拿起娘子刚倒好的糖水,喝了半碗,接着说:“如今的杜师爷比较喜欢黄白之物,手下的人自然也会投其所好,只要孝敬足够,应该不是难事。”
李鱼儿早就渴了,喝了小半碗糖水,说:“那我要是买码头东边的空地呢?”
文书吏端着碗的手一顿,惊讶的问:“那里可不是好选择啊!你打算要多少?”
对方竟然不是问福水村落户的事,而是买一块毫无用处的垃圾堆。
李鱼儿认真的回答:“二百两银子能买多少?”
“二百两?买码头东边的空地?”文书吏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向李二郎和李老三,“二郎,老三,这事你家大人知道吗?”
他只听他爹说过蔡阿奶一家是兔岛的岛民,因为捡到了一个珍珠蚌得了些银子,想在娘家这头落户,可没想到对方几个孩子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二百两银子。
李二郎条件反射性的就想向李鱼儿征求意见,被李鱼儿在桌下不轻不重的踩了脚。
他只好目不斜视,挺直了腰板,想到之前李鱼儿说过的话:有事就拿景小公子当挡箭牌。
“文大哥放心,咱们这也是托景小公子的福,他老人家慧眼如珠,看哪儿哪儿好。”
老人家?李鱼儿差点笑出声,这个朝代很奇怪,有钱的叫老爷,总之,辈份越高越好,跟前世反着来,前世人们都喜欢别人把自己叫年轻了。
文书吏瞬间明白过来,眼前的这几个人也并非一点背景都没有,景小公子的大名他自然再熟悉不过。
不知道这又是有钱的公子哥玩的什么花样,既然人家有钱,想玩,他也没必要拦着。
“行,这事我帮你们打听打听,有消息了就联系你们。”
年前,大家都忙,李鱼儿他们也不便多打搅,就告辞离开来了。
李鱼儿刚走,文书吏就对林氏说:“东西咱们只留五斤猪油,剩下的分成两份,将之前咱们准备的添做一处,给师爷和县丞送去,借此打听一下码头的事。”
林氏虽然有些舍不得,但她分的清孰轻孰重,立刻手脚麻利的打包。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新县令是个贪的,他手下的师爷更是见钱眼开的,若是谁的孝敬不够,他有的是手段折腾对方。
杜师爷心狠手辣,目无法纪,在如今的鑫浦镇,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之前有个老书吏就不信邪,犟的很,不但不送礼,还当面指着杜师爷收受贿赂,搜刮民脂民膏。
结果就被安了个办事不力的罪名,直接撵出衙门,世袭的路子也就此断了。
后来他的家人带了好多财物上门求情,那师爷更是直接狮子大张嘴,要那人家的小孙女给县太爷做妾,他家没同意,最后那家小孙女青天白日的在家失踪了,三天后被人发现,死在菜市场前边的臭水沟里,衣不蔽体,浑身是伤,尸体被水泡的像胀气的死鱼。
那一家哭的肝肠寸断,他们心知肚明是谁干的,却无能为力,有冤不能伸,有仇不能报。
于是老书吏决定去府城告状,结果走到半路,就被山匪杀了。
自此,更是没人再敢忤逆县太爷和杜师爷。
他们在鑫浦镇,可以说是只手遮天。
林氏提起文书吏带回来的年礼,问:“今年的年礼是不是少了点?”
文书吏摇头叹息,小声说:“他们不但收受贿赂,连官吏的俸禄也贪墨。”
等林氏打开包裹查看的时候,更是吃惊的嘴巴都合不上。
“这这,这是给官吏的年礼?”
几条咸鱼,一小袋黑面,一坛子咸菜。
“这是打发叫花子吗?”林氏气愤的说,说完又赶紧闭上嘴,生怕被左邻右舍听了去。
文书吏握着她的手,说:“芸娘是我没用,让你跟着受苦了。”
芸娘双颊染上一抹绯红,温柔的说:“相公,你瞎说什么呢,芸娘能嫁给你才是芸娘的福分,公爹开明,婆母慈爱,相公更是知冷知热,我上辈子肯定是一个大善人。”
“哈哈哈哈!”文书吏被自家娘子逗的开怀笑了起来,“那相公以后可要更加努力,早日让夫人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两人是少年夫妻,感情一向很好,此时也算是苦中作乐,互相慰藉了。
林氏是林衙役的女儿,林衙役跟文书吏同在惠海县衙门供职。
收拾好年礼后,文书吏就匆匆离开了。
一年到头,本来就没几两俸禄,多过几个节,就基本只剩下糊口的钱了。
李鱼儿他们又急匆匆的叫车赶回了镇上,打算步行回村。
李二郎问:“事都办完了?”
“年前的事终于算是都忙完了。”李鱼儿也很累,“不过,大家以后还是小心点好,遇到麻五那些人尽量避开些。不要被他们轻易几句话就挑起脾气,不值得。”
“可不是,真是个祸害,咱们告诉村长吧?”李二郎提议道。
家雀儿赞同的说:“就是,就是,把他抓回去关祠堂里受罚,免得出来害人。”
李鱼儿摇摇头,说“不成,他现在给的状况只怕村里已经治不了他了,反而会给村里招祸。”
“要不然咱们等他落单的时候把他做了吧?”赖子语气平静的说。
众人一愣,都奇怪的看向他。
李二郎震惊的说:“你认真的吗?”
赖子脸上突然恢复了往日痞痞的笑,说:“当然是——说笑的了。”
“哎!吓我一跳!”家雀儿嘻嘻哈哈的说:“麻五这种害人精肯定没有好下场,用不着咱们脏了手。”
李老三说:“你们真以为那几个壮汉就服麻五那么个混混吗?”当时李老三看到那几个壮汉似乎威胁了麻五什么,“你们就没想过他们图他啥?”
“三叔,我发现你变聪明了啊,不像以前那么横冲直撞,凡事只看表面,知道思索事情背后的因果了啊!”李二郎拍着他的肩膀,“继续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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