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在一个个草棚间,苏韵儿这才感受到天灾对于这些百姓来说是多么的可怕。灾民们虽说都得到了安顿,但因人数众多,他们每天能够分到的也不过是一碗米粥而已,可一碗粥,也足以让他们满足。灾民们一路上京,早已是饿得面黄肌瘦,整个人都无精打采,有许多灾民甚至是躺在草棚内不愿意动弹,想来是太饿了不想浪费体力。
可以说是穿的光鲜靓丽的苏韵儿走在灾民中间,感到气氛异常的压抑,灾民们甚至不愿意抬眼皮看她一眼,似是眼皮一抬,又要耗去许多气力。
走着,苏韵儿突然感觉到裙摆被人拽住,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是宫里来的娘娘么?”
苏韵儿转身,发现一个满身脏兮兮的小女孩,蓬头垢面地仰头看着她,小眼睛里满是询问之意。
苏韵儿蹲下,双手扶着她的小肩膀,耐心地解释道:“我不是宫里的娘娘,我是皇上身边的宫女。”
“宫女姐姐真漂亮。”小女孩一字一句地说道。
“二丫!”一个妇人从右边的草棚里出来,低唤一声,将小女孩拉到身后,对苏韵儿有些歉意地说,“小女冒失,贵人见谅。”
苏韵儿赶忙伸出双手在身前摆了摆,说道:“我不是什么贵人,我只是个宫女。”
“宫里出来的人,总是比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尊贵些的。”那妇人说道,眼中带着些疏远。
“都是寻常百姓家出来的,谁又比谁尊贵?”苏韵儿答道,蹲下身来向小女孩招手,“小家伙,可是吃过了?”
小女孩偷偷瞄了自己的娘一眼,见她没有什么反应,便一步步挪到苏韵儿跟前,奶声奶气地答道:“吃过了。”
“吃饱了没有?”苏韵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问道。
小女孩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赶忙点了点头。
“那就是没吃饱了。”苏韵儿叹了口气说道,从怀中拿出一包糖果,“我这有些糖……”
“我也要!”
“我也要……”
苏韵儿话还没说完,四五个小孩子突然从周遭涌了出来,围绕在苏韵儿身边欢快地叫唤着,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渴望。
“好好好……”苏韵儿低笑,打开手中的包裹,将糖果一个个分给了他们。
孩子们接过糖果,面上皆是喜悦,有礼貌地齐声喊了句“谢谢姐姐”便一齐蹦蹦跳跳地跑开去吃糖果了。
二丫的娘亲见孩子们这般高兴,她也高兴地乐开了花,也不像先前对苏韵儿那般疏远,和善地对她说道:“姑娘若是不嫌弃,便到我那儿去坐坐吧。”
苏韵儿起身展颜笑道:“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嫌弃?”
说罢,苏韵儿随着二丫娘来到了一个狭窄的草棚,宽不及五尺。草棚内的陈设十分简陋,进棚便看到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干稻草,干草上有一床薄薄的被子,在草棚的右下角,有一张矮凳子,矮凳子上只置了两个陶碗两个陶杯,想来是她们吃饭用的。
“姑娘你随意坐吧,官府搭的草棚子都是按人口来的,我家人少,所以就小了些。”二丫娘指了指草棚,有些歉意地说道。
苏韵儿点头一笑,进了草棚随意地坐在了干草之上,二丫娘见她毫不介意,便也放下心了。
“大姐独自一人带着二丫上京的吗?”苏韵儿环顾一周问道,见到二丫娘有些惊讶的表情又解释道,“我是见小凳上只有两个陶碗,这才问问……”
“原来是这样。”二丫娘恍然大悟,又叹了口气说道,“孩子她爹参军去了,好些年没有回家了,这次要不是闹了灾,我娘俩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带着二丫离开家奔上京来。”
“大姐一人拉扯孩子也不容易。”苏韵儿看向外头正在与伙伴玩耍的二丫感慨道。
二丫娘也进了棚子,在干草上坐下,答道:“二丫懂事,不用我操心,我就是担心她爹,莫要出了什么事,她爹以前总是念叨什么为国光荣,我不懂这些个大道理,我就是不想二丫这么小就没了爹……我总是告诉二丫,她爹开了春便回家,这都多少个春了,连个信儿都没有……”
说着,二丫娘有些哽咽,苏韵儿暗骂自己提起了别人的伤心事,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军纪严明,想来传个家书也是不容易的,指不定大哥正在回来的路上呢!”
“唉……”二丫娘叹了口气,说道,“希望如此吧。”
“我听大姐的口音不似北方人,大姐这是从哪儿来?”
二丫娘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说道:“我从淮南来,半路上和淮南的老乡走散了,这会儿子还没找着他们呢,这片地方就我一家打淮南来,真是有些不适应。”
“这些上京的人都不是打一个地方来的吗?”苏韵儿惊讶道。
“俺是冀北滴。”隔壁草棚子的人突然探出个头说道,“冀北闹了旱,粮食都死光咧。”
“俺也是冀北滴。”又一个人走过来说道,在二丫娘的草棚前随意找了块地坐下,“这疙瘩地方,大多都是搁冀北来滴。”
听说二丫娘家来了个宫里人,周边越来越多的灾民往二丫娘的草棚来瞅瞅热闹,都和苏韵儿聊起了天。
“俺瞅着姑娘跟公主一样美,不像个宫女。”聊了会儿家常,一个黑壮的青年壮着胆说道,看似来憨态十足。
又有一个人从他身后冒出来,一把拍了拍他的脑袋:“咋滴?就你这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哈哈哈……”
“呵呵……”
众人哄笑了起来,几个与他相识的人还对她挤眉弄眼的,使得他好不尴尬。
“俺没有!”黑壮青年顿时红了脸,倒是显得脸越发的黑了。
“噢……哥哥想娶媳妇咯……哥哥想娶媳妇咯……”一个小孩子从人群中钻出来,似是黑壮青年的妹妹,围着他拍着手大声叫道,
“小兰!”黑壮青年气急败坏地像抓住她,奈何小孩子身手灵活,侧身一闪便闪了过去,对着地上一滚,直接滚出了人群,爬起身拍了拍衣服,嬉笑着跑远了。
黑壮青年见自己妹妹已经溜走,转身看向苏韵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吞吞吐吐地说道:“姑娘……俺是想娶媳妇,不不不!俺……俺没有那个意思……不是娶你……”
苏韵儿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
“按理说闹了天灾,宫里都会拨发赈灾的物资和银两,怎的淮南和冀北两地的灾民都会上京来?”苏韵儿疑惑道,打断了正在开玩笑的众人。
“嗨!能有啥物资啊,冀北的树皮都被咱们啃光咯!”一个老人家丢下手中的树枝,有些气愤的说。
“要不是我有个老乡得了消息,怕是我们都被毒死啦!既然京城里的想毒死我们,那我们不上京来还能去哪?”一个中年男子同样有些气愤,语气中满是怨气。
“等等……”苏韵儿越听越不对劲,问道,“用毒这一说是如何得来的?”
“姑娘你不知道?这在咱们淮南可是人尽皆知了。”二丫娘说道。
“有一日我那个老乡突然开始收拾东西想走,我见他神色慌张,便问他出了什么事儿,我老乡说看在平日里我与他处的好的份上便救我一命,说是他饿极了在沿河找吃的的时候,突然发现两个官兵鬼鬼祟祟地在河的上游干些什么,老乡觉着奇怪,便偷偷跟了上去,这一跟,竟是发现个天大的秘密!”那中年男子一拍自己的大腿,大声说道,冀北的灾民们不知这茬,也满是好奇地凑上前来,“从那两个官兵交谈中,我老乡得知上头有令,说是横竖也闹了灾,若是拨款赈灾又得耗费好大一笔财物,便下令偷偷在河中下毒,毒死我们这些百姓,一了百了!”
“怎么可能!”苏韵儿惊呼道。
“怎么不可能?”先前那个黑壮青年也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俺们冀北闹了旱,又有悍匪隔三差五地来抢粮食,俺们去报官,却被赶了出来,官老爷还说,反正迟早都要饿死,被抢了些粮食算什么!”
“就是!”黑壮青年的同伴也站了出来,“官老爷说,粮食搁哪儿抢滴就搁哪儿要去,谁再瞎吵吵就打几十板子!”
苏韵儿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一切一定都是宇文允安排的,可他怎么能……怎么能为了争权这般对待百姓?
“我想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还能有啥误会!”苏韵儿话都没说完,先前那个愤愤不平的老人家打断了苏韵儿,“俺瞅着就是皇帝嫌俺们这些个灾民累赘,想让俺们早死早超生!”
“对!”
“就是!”
“一定是皇上下旨,才逼得我们走投无路!”
……
看着周遭的百姓又附和了起来,苏韵儿感到事情不妙,赶忙出言劝解。
“这怎能怨得了皇上?”苏韵儿有些着急地说道。
“不怨他怨谁?谁还能有这么大胆子下令让这么多人下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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