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林鹿琰也快被关禁闭了。”,林鹿琰的身后传来了极为清冷的声音。
“萧师叔。”,没等林鹿琰反应过来,牧闻野和文景驰便朝着那人施礼道。
林鹿琰心里松了口气,刚才那一刻,他甚至都以为是李先生在自己身后。
林鹿琰赶忙转身向萧霁川施礼,“师兄。”
萧霁川有些神色复杂的看向眼前的林鹿琰,穆阳胜鼋和林鹿琰同一天来到了宗门,也几乎差前差后的分别拜师在了宗主和李先生的门下,可谓是无论辈分还是身份都算是一步到位了。
可是,也正是自己这两位新晋的师弟,一个胆敢顶撞宗主,一个又和宗门弟子产生了冲突。
刚刚在宗门巡视的萧霁川,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林鹿琰同宗门弟子产生冲突的消息。
裴盛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直辅助大长老参与宗门管理的萧霁川是很清楚的。
但是,你真还就找不到他的毛病,你说他花钱拉拢宗门弟子,在宗门里拉帮结派,但是他也没做什么啊。
难道还不允许裴盛德交朋友了?没有那个道理啊。
至于刚刚发生的,裴盛德带着自己身边的狗腿子侮辱了林鹿琰,这事儿就得有人证了...
“刚才到底是什么情况?”,萧霁川直接问道。
牧闻野、文景驰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个遍,二人也没有添油加醋,而是老老实实、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说了出来,也直接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萧霁川点了点头,“事情虽然不完全是因为你们,但你们也有不对的地方,引以为戒。”
“是。”,牧闻野、文景驰涨红了脸,赶忙认错。
“去吧。”,萧霁川摆了摆手,示意二人离去。
林鹿琰看了萧霁川一眼,没动地方,自己这位师兄是一定会说些什么的。
结果不出林鹿琰所料,牧闻野、文景驰二人刚刚离去,萧霁川便看着林鹿琰问道,“感觉委屈么?”
林鹿琰微微摇头。
林鹿琰的反应,倒是出乎了萧霁川的预料。
善良且朴实的萧霁川继续追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没必要。”,林鹿琰非常平静的说道,“我不在乎。”
萧霁川一皱眉头,自己这师弟完全不照套路出牌啊,一句不在乎,让萧霁川根本无言以对,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们是羡慕还是嫉妒,他们是无意还是故意,都和我无关。”,林鹿琰看向萧霁川平静的让人可怕,“我只想要变强。”
变强,这两个字他已经在林鹿琰口中听过好几次了,这种执念或许是他刻苦修行的动力,但也可能是会成为束缚在他脖颈的绞索。
原本林鹿琰以为,萧霁川可能还会劝自己些什么,但是没想到的是萧霁川却没头没尾的,突然把话题转到宗门的情况介绍上来了,“妙云宗有五位长老,大长老是我师傅,全力辅佐宗主负责宗门事务,二长老执掌律法阁,三长老执掌丹药阁,四长老执掌藏经阁,五长老负责弟子修行。”。
见林鹿琰一脸疑惑的看向自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萧霁川赶忙摆了摆手,示意他听自己说下去,“宗主、长老都着青道袍;宗主和长老也会收徒弟,这些弟子被视为是宗门最核心的弟子,是宗门资源倾斜的重点,在辈分上也在其他弟子之上,着蓝袍。”
说到这里,萧霁川伸手指了指自己说道,“比如我是大长老的关门弟子,就是蓝袍,宗门的其他弟子都得喊我一句师叔。”
林鹿琰微微点头。
“但,这一类实在是少数,全宗门的蓝袍加在一块才十五个人。”,萧霁川非常平静的说道,“所谓关门弟子,那就是最后的弟子了,能够晋升到蓝袍的机会就更少了,这条很窄。”
林鹿琰没说话,也没有什么反应。
“除了我们这些宗主、长老的弟子,另外的蓝袍就是宗门的各种主事了,数量也不是太多。至于其他的弟子,无论是已经来了宗门几年的弟子,还是刚刚入门的弟子,都是白袍。牧闻野是,文景驰是,裴盛德也是。但,白袍弟子,也是有区别的,有的丝绦是黑色,有的是灰色。黑色丝绦说明修为或者资质更好,灰色要么是修为、资质还不够,要么就是刚刚入门的弟子。”
萧霁川叹了口气,“穆阳胜鼋和你一个是宗主关门弟子,一个是李先生的弟子,刚入宗门就配了黑色的丝绦。你可知道那牧闻野来了宗门七年才刚刚得了黑丝绦没多久。会有多少人嫉妒你们?”
“我明白,但我不在乎。”,林鹿琰不耐烦的说道,他原本以为萧霁川会说些什么,但是没想到萧霁川啰里吧嗦的说了一大堆之后,竟然还是在劝自己。
“你还是不明白。”,萧霁川一脸不悦的说道。
“那我还需要做什么?”,此时林鹿琰的脾气也上来了,自己都说过了他不在乎,自己也没跟裴盛德那些人发生冲突,还需要自己做什么?我又有什么错。
萧霁川无奈的苦笑,但瞬间非常严肃的对着林鹿琰说道,“裴盛德说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牧闻野、文景驰替你出头的时候,你为什么沉默着?”
萧霁川的话,让林鹿琰很是意外,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萧霁川会问这样的问题。
我沉默,我不说话难道是错么?
“你觉得你做的对么?”,萧霁川问道。
林鹿琰涨红了脸,直接朝着自己的师兄质问道,“我错在哪了?”
既然萧霁川都这样问了,那就说明在他萧霁川心里已经认定自己有错了,所以林鹿琰直接质问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说他?他是你的师侄,就算他比你年纪大,就算他的年纪能当你的阿爷,他也没有资格这样对你说话。”,萧霁川神色非常严肃的看向林鹿琰,“你沉默,说明你心虚!你沉默,代表你无能!牧闻野、文景驰替你出头的时候,你还继续沉默,那就是你的懦弱!”
林鹿琰此时神色诧异的看向萧霁川,大脑几乎陷入到了一片空白之中。
“你是个普通人没错,你打不过他们也没错,但你错在失了气势,忘了身份,连有人为你撑腰的时候,你都不敢站出来。”,萧霁川一脸嫌弃的看向林鹿琰,“你以为忍下去了就对了?你是在忍么?你是在怕!”
“我又打不过他...”,林鹿琰不甘心的小声嘟囔道。
“他敢打你么?”,萧霁川反问道,他伸出手指指着林鹿琰说道,“我告诉你林鹿琰,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你被李先生收徒了,就会敬畏你,就会尊重你。想得到尊重,想得到敬畏,那就要敢于面对一切,而不是躲!”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话,说的重了些,萧霁川沉默了片刻之后,拍了拍林鹿琰的肩膀说道,“对于修行者来说,气势被压了,其实就已经输了。就算输,也要有殊死搏斗的勇敢。”
“你有没有资格被人叫一声师叔,不完全在于你的修为。”,此时萧霁川看了林鹿琰一眼,准备就此离去,但最后还是说了一句,“怯懦、软弱不属于修行者。”
林鹿琰愣愣的看向远去的萧霁川,半晌之后才木讷的抱着水桶下了山。
下山的这一路上,他还是碰到了不少的门人,有的对他嗤之以鼻,有的对他指指点点,有的对他虚情假意...
林鹿琰在疑惑、不解、愤怒、委屈等极其杂糅的情绪裹挟之中,一指折返在打水的这条路上,直到天黑,刚好将又一桶水倒进瓷坛子里的他,被李先生叫到门厅吃饭了。
李先生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林鹿琰的情绪,指着桌子上小碟子里的几片肉说道,“吃吧。”
说罢,李先生便率先动了筷子,他吃的还是那几样东西。
林鹿琰有些失神的看着面前的几片肉,轻轻的闻了闻味道,感觉和之前自己吃的那些肉好像差不多。
想到自己之前昏过去的事情,林鹿琰便脸色很是难看,他悄悄的看了李先生一眼。
不想,李先生却忽然开了口,“之前让你把赤讙肉全吃掉,确实是我犯的错误,我低估了赤讙肉的力量,也高估了你的身体承受能力。对你来说太补了,补大了,所以你才会昏过去。”
李先生放下手中的筷子,然后指了指林鹿琰面前的那碟子肉继续说道,“这个量应该是可以的。”
见林鹿琰面带犹豫之色,李先生继续说道,“你既然跟着我修行,那最好就是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做什么。”
林鹿琰抿了抿嘴,然后试探性的像李先生问道,“李先生,我还需要打几天的水?”
“什么时候把那瓷坛子灌满,什么时候算完。”,李先生直接回答道。
林鹿琰紧接着又问道,“这真的是修行的一部分么?”
“当然。”,李先生毫不犹豫的说道,“要不然会是什么?”
“为什么修行会是打水?其他人好像不是这样啊...”,林鹿琰的声音越来越小,生怕触怒了李先生。
“其他人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在我这,就这么练。”,李先生很不客气的说道,“你毫无根基,如果不按照最基础的来锻炼,你不但不会有任何长进,反倒会毁了根基。”
林鹿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加上李先生之前就曾经说过的,此时林鹿琰或许才真正的明白了其中的缘故,于是便毫不犹豫的吃起了面前的那几片肉。
依旧是滑嫩的口感,依旧是香甜的味道,咽下肚子之后,还是十分温热还充满了力量的感觉,这种感觉从胃口朝着身体各种慢慢散布,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
吃完了眼前的肉,林鹿琰抿着嘴,犹豫了好半天之后才看向李先生,几次张嘴却都没说出什么话来。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屁就滚去睡觉。”,被林鹿琰盯了半天的李先生直接摔了筷子。
林鹿琰深吸了一口气,“三个月后的春季大比,我能赢么?”
李先生看了林鹿琰一眼,“你问我?”
林鹿琰一愣,“是啊...”
“我为什么会知道?”,李先生从桌子上捡起筷子,擦也没擦,继续吃起了他面前的那点饭食。
“...”,林鹿琰被李先生气的翻了个大白眼,这个老登真的,太气人了,“我万一输了,那会不会给您丢脸啊...”
正在用筷子往嘴里送菜的李先生,放下了筷子,一脸真诚的看向林鹿琰之后,问道,“你输了,我丢脸?凭什么?”
“啊?”,林鹿琰完全没反应过来,李先生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该说的,该教的,该练的,我都告诉你,剩下的那都是你的事儿,你输输输跟我有啥关系?”,李先生一脸平静的朝着林鹿琰说道。
林鹿琰愣了半天,见李先生继续抄起筷子吃着饭,林鹿琰索性赶忙起身告退。
林鹿琰站在院里想了半天,只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无论是李先生还是萧霁川都给自己说了太多的话。
而且,他原本以为李先生对自己的态度有所转变了,但是没想到的是如今李先生对自己的态度还是那样,甚至好像是比之前还要冰冷了几分,自己哪里做错了呢?好像没有吧。
萧霁川的话,就更不用说了,从第一次看见他开始,就是温文尔雅的一副君子作派,但是就因为裴盛德的事情,竟然会厉声呵斥自己,一脸觉得自己不争气的态度。
林鹿琰看了看高挂在天际的月亮,无奈的将木桶抱在了怀里,一脑袋浆糊的朝着山下走去。
“说这性子软吧,还挺能坚持。”,李先生默默的放下了筷子,轻声呢喃道。
过了好一会儿,萧霁川便风尘仆仆的来到小院之中,朝着李先生躬身施礼之后才说道,“师弟这个时候还在打水,是不是我今天下午的话,说的太重了?”
躺在摇椅上的李先生,放下了手中的书,面无表情的问道,“那你是不是觉得我说错了?”
萧霁川沉吟片刻,然后才回道,“我只是怕师弟年纪太小,还不能完全领悟先生的意思,也是怕我笨嘴拙腮没有说明白。”
李先生起了身,似乎并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便朝着萧霁川一抬手,“按照我给你的剑谱,练一练。”
“是。”,萧霁川满脸喜色,赶忙施礼之后取剑在李先生面前施展了起来。
此时,在千里之外,同为北境三州之一的滨州,一座古朴庄严的寺庙之中。
一位身着灰色僧袍的小沙弥,静静的跪在蒲团之上,面朝着中央婆娑世界之主的世尊净梵天三叩首。
小沙弥起身之后,又走向了一直站在一旁的一位大和尚。
这位大和尚身着素色僧衣,外罩黑色袈裟,双目紧闭,口中佛经经念,手中的佛珠轻捻。
小沙弥朝着大和尚三拜九叩,然后就跪在那里,眼泪汪汪的朝着大和尚说道,“师父,弟子去了,等弟子了了三劫之后,便回来侍奉您。”
大和尚并没有说话,但眼角落下的那两行清泪足以说明一切,直到那小沙弥走远,大和尚也未曾睁开眼,但如果你仔细聆听的话,便能发现大和尚口中的经文完全错了。
大和尚的心乱了。
就在小沙弥离开了寺庙之后,一位精瘦的老和尚走进了大殿,朝着依旧闭目念经的大和尚说道,“放下吧。”
大和尚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佛珠,冲着老和尚合掌躬身施礼,“见过方丈。”
方丈老和尚朝着世尊金身像施礼之后,才对着大和尚说道,“衍空,我们只能这样做,这是那孩子的宿命。”
听到宿命二字,原本还一脸悲切和不舍的大和尚,竟然是满脸怒容,“什么命?入了佛门还改不了的命么?”
老和尚听了大和尚的话,便是一皱眉头,抽出袖中的戒尺便直接敲向了大和尚的脑袋。
“宿命,便是宿命!”,见大和尚挨了打之后,还是一脸嗔怒,老和尚便开口喝道,“九世为僧,是他的宿命,更是他的机会。”
大和尚听了老和尚的话,再次淌下了两行清泪,他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朝着中央婆娑世界之主净梵天佛祖叩首,高声喊道,“世尊救救他吧,救救他吧。”
老和尚见此不禁闭目,微微摇头,合掌高声称颂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只是竟然语气哽咽。
妙云宗山门以外,林鹿琰踩着梯子好不容易爬到了井口边,将系着绳子的水桶丢进了井了,晃动了几番之后,才费力的将那水桶从井里提起来,抱着水桶慢慢的走下了梯子。因为月亮被薄雾覆盖,黑夜之中更是阴沉了几分,所以林鹿琰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否则一脚踏空,且不说会不会摔坏,但这桶水必然是报销掉了。
趴下梯子的林鹿琰正打算休息片刻,却忽然间发现不远处的暗影之中有些异常,朝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之后,才看清楚,那暗影之处有两个鹅蛋大小的光亮。
还没等林鹿琰看清楚,薄雾掠过,月亮的光芒重新洒向了大地。
林鹿琰终于看清了那光亮的来源,一瞬间如坠冰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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