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以来,妙云宗发生了很多事情,妙云宗的弟子们在茶余饭后交流的话题也因此越来越多了。
首先是数年来从未收徒的宗主,忽然收下了东麟府府台五子穆阳胜鼋,而且更是直接宣布穆阳胜鼋就是关门弟子,只是其后画风突变,那位穆阳五公子恃才傲物,自诩天才同宗主发生冲突,由此被关了禁闭,破下了妙云宗自宗门建立以来的,最快的禁闭记录。
然后是身份神秘、修为成迷的李先生,竟然在一年多以后终于收了第一个徒弟,但却是个年方五岁,而且还从未修炼过的普通人。
眼见着,距离春季大比的时间已经不远了,不少的弟子磨拳擦掌、刻苦修炼,目的就是在春季大比上,能够崭露头角,让自己能够向前一步,但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天而降了两个师叔。
一众弟子们此时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有的是觉得机会稀缺、时间紧迫,自己
得更加努力,这样才有可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有的则是觉得不公平、不高兴,凭什么两个普通人,刚刚进入宗门就成为了自己的师叔?
可是,对于大多人来说,心中的这种不满,也就只能停留在不满的这个阶段了,也不是不屑于表达,而是无从表达,没有办法表达。
这个问题被裴盛德解决了,就在那样的一个下午,裴盛德甘愿冒着顶撞师叔,与师兄发生冲突这样的风险,将他们内心的想法充分表达了出来。
甚至还当面给那个所谓的“师叔”,下了一份战帖,要在宗门春季大比之中同那人决一高下。
在过去,众多弟子们对于裴盛德的印象,几乎主要集中在他兜里有几个子儿,擅长拉帮结派、收买人心。
而这一次,裴盛德的仗义执言,显然让他的形象高大了起来,伟岸了起来,甚至原本同裴盛德不太亲近的一些师兄弟们,也显得热情了许多。
“春风得意马蹄疾。”,裴盛德一脸得意,简单洗漱之后,就准备前往演武场,当初只是为了给司庭助长声势,但是没想到最后会有这样的好处。
“师兄,出事儿了。”,裴盛德刚刚走出自己的房间,就见司庭急匆匆的过了过来。
裴盛德眉头一皱,一大早上能出什么事儿,难道那个什么李先生来找场子了?裴盛德不禁心头一颤,应该不会吧,他那么大个人物会这么干?那也太磕碜了吧?
裴盛德只觉得头皮发麻,拧着眉头朝司庭问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司庭咽了口唾沫,“那个林鹿琰昨天下山打水,入夜之后遇到了朝庆,差点死了。”
“哦?”,听了司庭的话,裴盛德的眉头忽然就舒展了不少,差点死了,那就是说还没死,这朝庆也不太行啊,一个五岁的小孩都斗不过,太笨了。
或许是怕自己显得太高兴了,裴盛德赶忙假装咳嗽了一下,然后才继续问道,“就这事儿?”
“朝庆死在了林鹿琰手里,现在朝庆的死尸被放在了演武场里。”,司庭脸色晦暗的看向裴盛德。
就在昨晚,作为天威门值守的司庭,为了报复林鹿琰,所以在朝庆出现的第一时间,即使他比另一个值守袁鑫更早想到林鹿琰就在那附近,但还是装傻充愣,仿佛忘记了这件事儿,甚至他还做出了阻止袁鑫准备向宗门报告的举动。
林鹿琰实际上根本没有惹到他,林鹿琰从始至终都是沉默的,他甚至都没有同司庭说上哪怕一句话。
但是,他就是对林鹿琰充满了恨意,甚至可以这样说,司庭盼着林鹿琰死,只有这样他才解恨。
凭什么李先生会收那么个废物做弟子,凭什么牧闻野、文景驰会那么袒护那么个废物,甚至不惜让自己在众多师兄弟面前丢脸。
他将这一切问题,都归结在了林鹿琰身上。
因此,在那一瞬间,他盼着林鹿琰死,所以他才会做了后来的那些事情。
可是,当大长老、萧霁川都出现了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害怕,而不仅仅是之前的紧张。
那一刻他才明白,如果事情败露出来,自己真的有可能会被废除修为,然后被赶出宗门去。
从那时开始,一直到大长老、萧霁川将林鹿琰和朝庆尸体带回,再到被大长老要求去律法阁汇报前因后果,这一期间里,司庭都感觉很害怕,他为此跟另一位“同伙”袁鑫对了很多遍词儿,二人才忐忑的到了律法阁去,接受律法阁阁主高云旗的询问。
他的全部精力,几乎全都放在了对词儿,防止出错上了。
直到忐忑的修习了一晚之后,天亮的时候,司庭才猛然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大长老说,朝庆是林鹿琰杀死的。
是的,那个刚刚进入宗门的普通人,那个刚刚被李先生收入墙门的小矮子,那个甚至都不敢同自己争辩几句的小师叔,他杀了朝庆。
他杀了朝庆。
终于想起来这件事儿的司庭,瞬间觉得五雷轰顶、耳炸春雷。
司庭这个人,心术正不正这件事儿可以先不考虑,但是必须要说,他修行很刻苦,他是跟裴盛德同一时间入的宗门,在那一批弟子之中,他如今的修为也算是佼佼者。
不过,即使如此他依然没有自信,在一对一的情况下战胜朝庆,而且还能全身而退。
如今再想一想,之前自己还嘲笑林鹿琰,甚至在裴盛德下了战帖之后,竟然还磨拳擦掌,想要在春季大比上把林鹿琰教训一番。
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你是说,林鹿琰杀了朝庆?”,裴盛德原本已经舒展的眉毛,此时都快系在一块了,神色极为扭曲的质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了什么东西么?”
司庭神色苦楚,“师兄,我太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昨晚就是我在天威门,而且是大长老把林鹿琰带回来的,他查看过,没发现有第二个人的痕迹,所以他判断是林鹿琰自己杀的朝庆。”
就在裴盛德目瞪口呆,惊诧连连的时候。
司庭继续说道,“林鹿琰也醒了,他承认是自己杀了朝庆。”
“他还能说是你杀的朝庆么?”,裴盛德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脚把司庭踹在了一旁。那么个小矮子竟然能自己一个人杀了朝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昨天自己带着一群人,嘲笑了这个刚刚入门的“师叔”,当晚他就独自一人杀了朝庆。
如今,那朝庆的死尸还就放在了演武场里,这不就是打自己脸么?
裴盛德只觉得自己血气上涌,天灵盖都快被掀开了,毫无办法的在原地连连打转。
至于司庭,则是老老实实的待在一旁。
“走!去演武场!”,裴盛德拧着眉头突然朝着司庭大喊道。
可是,他刚刚抬腿迈步,就被司庭拦住了去路。
“别去,现在演武场全是人,人山人海的,大半个宗门的人都在那。”,司庭苦着脸说道,“现在去演武场,那就是在自取其辱啊,师兄。”
听了司庭的话,原本火气上头的裴盛德,仿佛被一盆凉水浇了一样,瞬间泄了气。
“不对啊,我怎么不记得朝庆在兖州出现过啊?”,沉默了一会儿的裴盛德突然问道,“从来没听说过啊。”
听了裴盛德的话,原本就因为被踹了一脚,而气愤异常的司庭,此时差点就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了。
“师兄啊,现在你还考虑这个问题有什么用啊?”,司庭强压着怒火说道,二长老总夸裴盛德聪慧,可是这个时候怎么就像个大傻蛋似的。
被司庭这么一问,裴盛德也觉得自己似乎是想偏了。
“那...”,裴盛德犹豫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这件事儿对他的冲击确实是有点大。
见裴盛德这副德行,司庭是哀叹连连,眼前这位仁兄昨天还信誓旦旦的样子,可是如今就被朝庆吸了脑髓一样,完全变成傻子了。
就在司庭在内心,大肆对裴盛德进行抨击和唾骂的时候,裴盛德却突然开了口。
“不行,演武场还是得去。”,裴盛德神色坚定的说道,“这事儿出来也就出来,无论是他林鹿琰有什么后手,还是那李先生出手相助,就算是他林鹿琰有老天相助,都他娘的跟我没关系。”
此时,司庭满脸写着“我不理解”,他是真不明白裴盛德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但是,把朝庆扔在演武场,完完全全就是在挑衅!”,裴盛德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如果躲着、藏着,只要我现在不去演武场,那就是我怯了、怕了,今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待在这宗门里?”
司庭木然的点了点头。
见司庭都点了头,裴盛德更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他指着司庭说道,“你现在是什么修为来着?”
“炼体后期。”,司庭面有得意的说道,“当然能跟师兄比,还是差一些,毕竟师兄马上就进入到初窥期了。”
裴盛德一脸平静的摆了摆手,“炼体到初窥,我还是有一点距离的,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也够了。”
裴盛德背着手,神情严肃的说道,“朝庆是不好对付,如果是萧霁川杀了这朝庆,宗门里这些弟子没有人会怀疑,因为萧霁川是真的厉害。可如果这个人是林鹿琰,又有多少人会相信呢?一个普通人杀了朝庆,确实是很可怕的,不过是可笑的可怕。”
司庭听了裴盛德的话,极为真诚的连连点头,这一次他真的觉得裴盛德说的很对。
天剑门演武场,一大早就有前来修行的弟子们发现了那头朝庆。
豹头马身牛爪无尾,朝庆的辨识度实际上是很高的,只要看过《百妖图录》而且还能记得住的,基本上就都能在第一时间想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弟子来到了演武场,都围着朝庆在窃窃私语,许多人都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这朝庆。
对于一群修为还只是在炼体期的修行者来说,朝庆完全可以说是难对付的妖兽了。
四、五个炼体期的修行者围攻朝庆的话,可能还有点胜算。
可是,很快一个消息就在演武场引发了一场“大爆炸”,当然这种大爆炸并不是真正的爆炸,而是情绪和理智上的“大爆炸”。
林鹿琰一个人,就凭着一柄匕首杀死了朝庆。
“啥?你说那个小矮子杀了朝庆?”
“还他娘的喊小矮子,师叔!是我们的林师叔,他一个人杀了朝庆。”
“我不信。”
“你不信,那这朝庆可是躺在这里。”
“也是哈...,那小...不是,那小师叔不是刚开始修炼么?就这么厉害?”
“要不然,你以为李先生是因为什么才收他为徒的?那肯定是天赋异禀呗。”
“师弟说的对啊,我看着咱们这林师叔绝对是天才,没准就是个有大气运加身的人,要不然还不早让这朝庆吃了。”
“不对啊,你昨天还说那林师叔是小矬子来着,今天一口一个林师叔的喊着?”
“那...那是我眼拙,看不出真神!”
就在演武场上,一大群白袍道士围着朝庆的死尸,在不断辩论、交谈的时候。
裴盛德、司庭二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演武场,周围的白袍弟子们见裴盛德和司庭二人前来,便赶忙闭了嘴,纷纷退让,给这二人让出了一条路。
裴盛德神色尴尬的挤了过去,十分无奈的看着眼前的朝庆。
还没等裴盛德想好如何煽动师兄师弟的时候,就听到耳边响起了极为阴阳怪气的话语。
“呦,这不是裴师弟么?一大早上,也来长见识了?”,说话的正是文景驰,此时的文景驰撸起袖子,撇着大嘴,似乎要狠狠地羞辱裴盛德一番。
就在文景驰还要继续说着什么的时候,他身旁的牧闻野,非常隐晦的踢了文景驰一脚,然后对裴盛德说道,“裴师弟早啊。”
“师兄早。”,裴盛德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丝微笑,朝牧闻野施了礼,然后故作一无所知的问道,“师兄,这朝庆是怎么回事儿啊?”
见裴盛德指着朝庆的死尸,还一脸求知欲的提问,牧闻野便是一皱眉头,他可不相信裴盛德什么都不知道,他要是真不知道,刚才就不会要死不活的表情走过来。
还没等牧闻野回答,一旁早已经蓄力半天的文景驰直接就做出了回答,“呦,裴师弟还不知道呢?就是你昨天约战的那个林师叔,就是他,他昨天晚上一个人,一个人哈,就一个人拿着一柄匕首,然后就把这朝庆杀了,哎呦呵,你说说,就一个人就能干掉朝庆。”
见裴盛德强压怒气、故作淡定,文景驰完全不顾一旁的牧闻野的暗示,直接继续说道,“你说他现在一个人就能干掉一头朝庆,三个月之后的春季大比,他得厉害到什么程度?到那个时候,要是还有人想要林师叔哭,就不太容易了吧?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林师叔没哭,自己哭的大鼻涕朗基的,啧啧,想想都可笑。”
文景驰不愧是文景驰,一番输出之后,裴盛德只觉得自己七窍堵了九窍,真的是差点喷了一口老血。
还没等裴盛德说着什么,一旁额头青筋直跳的司庭,此时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一个人?文师兄,你看见他是一个人了?”
“嗯?”,文景驰瞥了司庭一眼,“那咋地,你看见他不是一个人了?”
司庭倒是不怯,“我是没看见他不是一个人,可也没人亲眼看到他杀了朝庆啊,你们谁看见了?昨晚值守天威门的可是我,你们这么吹嘘他是不是有点过了?”
“司师弟,话可不能这么说。”,牧闻野将要开口反驳的文景驰拽到了身后,文景驰那张破嘴只能用在吵架上,这种争辩的时刻就只能是添乱,“大长老可是特意检查过的,那个时候朝庆的死尸可还没凉透,根本没有发现有第二个人留下来的痕迹。”
“对啊,那怎么个事儿?朝庆自杀了?”,就算是被牧闻野拦着,文景驰还是开了口。
文景驰的话音刚落,周围的白袍弟子们就是一阵哄笑,有几个弟子还“驳斥”了朝庆自杀的可能性。
“那怎么可能,这玩意儿还会自杀?”
“还有自杀这种可能么?不过这朝庆不是个牛蹄子么?它咋自杀啊?牛蹄子也握不了匕首啊?”
“那没准是自己生闷气,气死的呗。”
裴盛德是个精于拉帮结派的高手,可是诺大的宗门之中,总会有些并不喜欢他的人,甚至有些连原因都没有。
文景驰的一番话,简直就是祭出了一把刀,人人都能上手握住的一把刀。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儿,简直是老少咸宜、人见人爱。
只是这几个人看似闲聊般的话,可是字字珠玑、字字似刀,让裴盛德和司庭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变得更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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