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止成慢慢停了下来,他垂着头,半晌才道:“你信我吗?”
说完,程止成看着许愿,像是看着救命稻草和最后一点希望一样道:“你相信我的是不是?你相信我。”
外面,张越见到那情况,思考再三以后,还是退了出去。
这时候他再过去,就太煞风景了。
虽然,他很看不惯程止成一直抓着许愿的手。
“我只是觉得,没有人会拿十几条人命开玩笑。”
许愿看着程止成,又道:“你若是已经冷静下来了,就仔细听我说,若是没有,那就回去再冷静冷静,思考一下,自己要不要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程止成闻言,定了下来,而后他用手帕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认真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一定要给他们讨一个公道,这条命不是我的,而是他们的,不论代价如何,我都要让死者瞑目,他们不能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的。”
许愿回头看了一眼,见张越不在,遂开口道:“程止成,话我只说一次,你要仔细记好,官商勾结这种事,自古以来就不少,在强权面前,你只能成为比他们更强的人,县令会纵容杀人放火之人,也是那个人比他权势更甚,你的敌人,不在似水县,而在京城。”
“京城?”
程止成一愣,片刻后,他反应过来,立马道:“宋……宋修婧?”
想起程家对宋修婧的恭敬,想起宋修婧几日没有去书塾。
程止成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立刻道:“我马上就去找程杰!”
“你找程杰有什么用?便是这个命令是宋修婧下的,你又能如何?程止成,天外有人人外有人,别说宋家,就是程家想捏死你,都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许愿说完,见程止成愣住了,她最后开口道:“话我跟你说明白了,路我也替你选了,这条路能走到多远,就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说完,许愿转身就走。
出去那刻,她看见张越,停了一下道:“哥,我去搬书了,你把衣服给程止成,在安慰一二吧。”
她的话,对于重生的自己,是警醒。
但对于而今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接触的程止成而言,应该是天方夜谭。
许愿也不知道程止成会走到那一步,会不会像她一样,永远没有找到那个公道。
但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所有了。
若程止成没有讨到那个公道,那就由她来。
她会给书塾死去的所有人一个交代。
日头已经彻底落了,外面已经在谈论着书塾的大火。
许愿一趟一趟的搬着书,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
十几条人命。
若是程家做的,县令定然不会藏着遮掩。
所以,不是程家,而是宋修婧。
是宋修婧要抹去在似水县的所有事?还是说,她想除去的,是在书塾里面的自己?
可那也不应该啊,她一早就告了假,若是宋修婧真的想要杀她,一定会确认她在不在书塾,怎么会这么草率的就下了命令?
纵火之人,究竟是谁?
许愿想不明白,最终还是轻轻一叹,抱着书回去。
把书搬完,张越也带着程止成出来了,几个人上了饭桌,张清玉布着碗筷,一边道:“小程啊,都是一些家常菜,你简单吃点垫垫肚子,吃完了让愿儿和越儿送你回家。”
听见张清玉的话,程止成又想哭了,可他生生忍住了,只重重的点头道:“好,谢谢张姨。”
饭桌上,自是免不了又谈起书塾起火一事。
只不过碍于程止成在,并未多说什么,许文贤只道:“书塾没了,那我也就不去别人家授课了,愿儿,以后你跟着我在家学习,咱家的银子,还够把这个冬天坚持过去。”
许文贤没有要张清易的钱。
这个院子,是他动了上京城的盘缠。
比起上京城,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一家平安。
“父亲,我不用。”
许愿摇头拒绝,开口道:“县试的题,我都会了,州试还有一两年,想来明年再备考也来得及,如今我们一家搬到似水县里,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不能再断了收入了。”
“那怎么行?”
不等许文贤开口,张清易已经板着一张脸道:“愿儿,你是咱家唯一的读书人,亏待谁都不能亏待了你,文贤,你别出去了,我出去找个活计,我这么大一个人了,难不成还会被饿死?”
程止成听着几个人的话,慢慢放下了碗筷。
他父母不在家,每日回家都是一个人。
程泽言一家虽然对他照拂有加,可他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父母留了钱。
他宁愿要许愿这个清贫的家,也不想要再回去了。
想到这里,程止成道:“许叔,若不是我把上学的钱交给你,你来教授我如何?而今书塾也没有了,许叔有没有想过,继续办一个书塾?若是许叔想,我可以让我父母出钱的。”
闻言,许愿眼睛一亮道:“对啊,爹,我们可以再办一个书塾,这样我们一家就不用回程家乡了。”
张越也附和道:“我也觉得可以,姑父一身才华,可不能被浪费了!”
饭桌上,唯有张清玉几个人沉默了。
许文贤没说话,张清玉见到,开口道:“愿儿,你爹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么大一个书塾,且不谈银子的事,他身体也扛不住啊,算了吧。”
张清玉的话,像是打开了一道口子一样。
文淑芳也劝道:“是是是,而且书塾才出事,又立马办一个,外人指不定会说什么呢?”
张清易点头道:“没错,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程止成眸子里的光渐渐淡了下去,“就真的不行吗?若是许叔不办,似水县的学子以后该在何处求学?”
许文贤微愣,犹豫不过片刻,他还是道:“孩子,这世上不缺我这一个读书人,我是有心去办,可这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办了也是空忙活一场。”
许愿低头吃着饭,没有说话。
她以全家的生计和许文贤说这件事,许文贤依旧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许愿心中有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
她总觉得,许文贤要离开似水县了。
就是因为会离开,所以才不办书塾,就是因为会离开,才把一家接到似水县里。
许文贤,在一点点的办好他离开之前的所有事。
或许,这就是许文贤不与她说许家冤案的原因。
许文贤不想让她背负上一辈的痛苦,所以选择了自己一个人,独自承受。
嘴里的饭菜瞬间变得苦涩起来,许愿微微抬头,试图逼回泪水。
她恨,恨如今无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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