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鲤城郊二十里外,钟声清鸣震天。
大年初一,刘子明等四人来到终南古寺。
古老的寺庙坐落在山巅,庄严肃穆,气势恢宏。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站在这座巍峨壮观的千古大寺前,刘子明不禁肃然起敬。
终南古寺,天下朝圣出尘者的归宿地,传承千年的释家圣地。无数高僧在此圆寂涅盘,与松山古寺并称“世间最后的两块净土之一”,与松山古寺不同。松山古寺是只讲究心诚则灵的荒山破庙,而终南古寺坐落南北两陵山的分界乐天山,寺内十座金光大殿,传闻每殿都有一位得道的佛陀高僧坐镇,神圣威严。
而这十位高僧共同执掌佛道一门,领袖天下,可谓是万佛朝宗。
刘子明心生赞叹,寺内香气缭绕,钟声回荡,仿佛仙人之境。
余大侠活动了一下筋骨,摩拳擦掌,笑道:“我曾听闻,这终南古寺是少林分支,寺内的和尚们除了念经参禅,武功也颇为不俗。天下十大高僧,除去早已圆寂的静空老和尚,还有九人,无一不是武学宗师……只可惜,如今的终南古寺,年轻一代却未听说出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如今的终南古寺嘛……子明兄弟,你说,若我赤手空拳,能否平趟这群秃驴?”
刘子明嘴角微微上扬,“余大哥技痒了?年轻一代不是出了一个破了剑圣剑阵的武僧十二么?找他打一架如何?至于如今寺内的小师傅们,只是一心求佛修道,看破红尘,未必愿与你斗武争高下,不过你若是逼得急了,说不定从哪冒出个得道高僧来,和你好好讲讲道理。”
“终南古寺的绝学金刚障,我一直无缘领教。打老秃驴肯定没戏,小秃驴嘛倒可以试试看。”
“有机会的,我们走吧。”刘子明轻声说道。四人迈开脚步,向着终南古寺缓缓走去,由青石铺就的小径通向寺庙山脚,两旁是古朴的石灯笼,透出岁月的沧桑。晨钟暮鼓,回荡在山间,伴随着僧侣们的诵经声,营造出一种宁静祥和的氛围。
童姑娘拢了拢身上厚雪披,咳嗽不断,虚弱道:“你今日来是来礼佛的?”
刘子明微笑道:“当然,替你祈求早日康复啊。”
童姑娘笑而不语。
她心里清楚这家伙不是信奉鬼神的人,这精明鬼无利不起早,从不打空算盘。今日特意登古寺拜佛也不知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
信步而上,越过乐天山的一百零八白石石阶,来到黄墙高檐的古寺深院。大门正对着大无量殿,远远望去,殿内千佛盘坐,佛光闪耀。
来到殿前,殿前大坪上三座巨型香炉,里面焚香无数,火苗闪烁。两侧功德箱,香火不断,却不见香客。
施小小不舍的从怀里掏出几文钱,扭捏地塞进面前的功德箱内,面上虔诚,心里大呼心疼。
余大侠站在空旷的佛门广场,打量了四周好一会,开口道:“这就是天下第一寺?”
刘子明上前烧了一炷香,答道:“没错,佛道圣地。”
余大侠眼中透出一抹狐疑,眯眼道:“这大殿看着是巍峨壮观,气冲斗牛,怎么没看见几个香客?”
刘子明也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盯着正殿大门,平淡道:“找人问一下就知道了,你看那不是有两个看门的小和尚吗?”
大无量殿镌刻着九佛当立的大门前,有两名赤膊半裟的小僧双手合十,面无表情,宛如两尊金雕。正当有人欲上前时,只见侧殿道路有一僧人缓缓走来。那老和尚一身红黄相间的宽大袈裟,大光头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十分惹眼。
老和尚走近众人,双手合十行礼,慈眉善目道:“阿弥陀佛,今日古寺大殿讲经论道,不接香客,诸位施主请回吧。”
话罢,老和尚便欲转身离去。施小心头一惊,心想自己爬了这么久的山,适才也把钱投入了功德箱,这会见不见佛祖尊容,既退不得钱,也实现不了心愿。
难道佛祖如此小气?
施小心心急如焚,喊道:“大师留步,哪有寺院不接香客的道理?”
老和尚步伐不停,侧头露出凌厉霸道的眼神后,便直接离去。
施小小却忽然脸色铁青,大汗淋漓。那个眼神仿佛在一瞬间抽空了他的胆气,已有五品身手的施小小在那老和尚的怒目圆睁下险些站不稳。他咽了咽口水,心悸道:“这老和尚,好强!”
余大侠闯荡江湖已久,自身也是从二品的高手,自然能看出那和尚的厉害。他思量片刻后说道:“这人是天武大师,新武评稳坐天下第二的北朝国师。”
刘子明啧啧道:“余大哥认识?”
余大侠叼了一根野草,淡然道:“去过北陵皇都,听书先生讲,天武大师和四大剑宗之一的大剑士许观礼并称北陵皇室的两大顶梁柱石,一品二境,达到了化境大宗师的身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刘子明点头道:“真的,刚才这位,如假包换的北陵宗师。难为小小了。”
童姑娘嗓音微弱,低声问道:“不让进,怎么办?回吗?”
余大侠呼出一口浊气,笑骂道:“回个鬼,老秃驴若是真敢挡道,便拔光他的驴毛。”
刘子明伸出大拇指,笑道:“余大哥相当霸气啊!可这驴本无毛啊。”
————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原来是一位富户员外郎,在几十名家仆和几名扈从的簇拥下,从其他大殿走来,直接略过几人,径直走进了无量大殿,两名守门小僧并未阻拦。
见有人可以进殿,余大侠愈加恼怒,斥骂道:“喂,和尚,他们怎么可以进去?”余大侠快步向前,想要讨个说法。
那两位肤色黄铜的小僧,伸出双臂,拦在余大侠身前,厉声喝道:“止步!”
余大侠冷笑一声,“我偏要进!”他挥掌为刀,想要将那两只拦路铁臂推开,不料双掌好似击在了看不见的气墙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异响。
余大侠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手势往上一托,双掌齐齐拍在那两位小僧的胸口之上。
砰!砰!砰!
两位小僧身形如金刚,通体金光,不动如山。连攻数掌的余大侠双手渗血,一个翻飞,被金光震飞了几十步,惨笑道:“金刚障?倒有点意思。”
见这两个小和尚态度颇为蛮横,余大侠也不是软弱的性子,直接伸手往背后探去,一柄九曲连环大刀横刀而立,气势惊人。
接着那柄浑圆大刀当空砸去,两位小僧互看一眼,同时身形暴动,两臂一叠,一道金光如大钟挡在身前,金光闪闪。
余大侠咬破嘴唇,双手全力压住刀柄,身躯一弯,悬空刀斩金钟,骂道:“乌龟壳子真硬,真费老子力气。”
随着他暴喝一声,金钟顿时开裂出现大大小小的裂痕,两位小僧同时口吐鲜血,苦苦支撑。
余大侠越战越勇,一身霸道真气灌入大刀,脱手砸落,金光钟真气凝于一点,已然是强弩之末,余大侠乘胜追击手按一柄迅疾无比的短刃从腰间挥出,喀喇!
短刃如毒蛇吐信,刺入那金光缝隙,两小僧瞬间脱力。接着便是一套简单粗暴的短刃功夫打的已无招架之力的两名小僧连连退去,最后再是两记手掌攻去,两个年轻和尚再也招架不住被掌力轰入大殿,打完不忘冷嘲一句:“防御无敌的金刚障,也不过如此。”
两人失横飞入大殿,却未砸坏一座金像,眨眼的功夫,一老和尚瞬息入殿,扶着两名小僧后背,屈指卸去余大侠掌力。
两个小和尚面色虚弱发白,忙躬身行礼道:“师叔祖。”
阿弥陀佛,老和尚面容古井无波,眼神深邃,神息内敛,颇有老神仙的做派,训斥道:“辛苦你们了,下去休息吧。”
两位小和尚擦了擦嘴边血丝,行礼后默默退去。
老和尚此时收敛起慈悲面相,面容不悦,走出大殿,声音苍老厚重,“出家人不动杀念,若是阁下非要硬闯我大殿,小辈不成器,便请阁下领教一下老衲的金刚障。”
左手握刀右手持刃的余大侠冷哼道:“你这寺庙好没道理,为何他们就能进去,我们却进不得?”
老和尚他沉默地拦在殿门口,一言不发。
场面霎时沉寂,直至刘子明步出,含笑问候:“大师,别来无恙,央州一别,迄今已三载,不知大师可还记得我?”
老和尚茫然无措,沉凝道:“出家人不谙尘事,施主是哪位?老衲记不清了。”
刘子明豁达道:“无妨,大师精研武道,我不通武艺,大师忘却也属常事。但大师定然不会忘记南宫。央州之战,我亦在场,见证了南宫侥幸与大师战成平手。”
老和尚眯起双眼,目光冷峻了几分,挥手慨然道:“是老衲略输一筹。”
刘子明赞道:“大师醉心武道,却不萦怀武斗声名,光明磊落,实乃宗师气度!”
“败即败了,无需多言。若有机会,定当再比试一场。”
“这是自然,再打一场他必定不是大师对手。”刘子明笑眯眯,话锋一转,有商有量道:“那您看,既然咱都这么熟了,不如别打了,放我们进去,上一炷香拜拜佛祖,如何?”
老和尚软硬不吃,强硬道:“不成,古寺中有贵人祈福,不得打扰。”
见谈判不成余大侠这可就更恼怒了,管你什么武道大师,什么宗师高手,不给个交代就先吃我几记短刃再说。
他解下腰间葫芦,痛饮一大口酒,吐出一口浊气,朗声道:“老和尚……我们切磋一把。”
老和尚来了兴致,对于一个武痴来说,有人挑战自然乐于奉陪,也顾不得寺内师兄们的告诫,双手合十,道:“既如此,就得罪了。”
看着两手空空的出家人,余大侠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锋利的短刃,不情愿道:“等等!老和尚如此,我有些胜之不武。”
天武大师眉头舒展,“老和尚赤手空拳,你尽管来便是!”
余大侠从腰间抽出短刃,攥紧刃柄,做势冷笑道:“老和尚真狂,那我不客气了。”
风雷动,利刃行,余大侠以十字刺法迎面对敌,一顿诡刺。
余大侠短刃功夫卓绝,诡谲狠辣。常人遇之,唯有先避其锋芒,再寻机还击。然此老和尚却不闪不避,以二指精准夹住刃口,借佛道之力牵制其手臂,同时袖中有风,金佛神光掌挥出。
连续点击余大侠周身三十六处武道要穴,尽破其武道。
余大侠只觉佛光之气森冷冽冽,顾不得身体疼痛,短刃脱手,手腕一转,五指抓九环大刀全力横劈。老和尚心怀慈悲,本欲留手,遂顺势一闪,挥袖运气,炸出一道气障,将人与刀刃一并震退。
余大侠一个翻滚接住短刃和九环大刀,退到刘子明旁,手中刀刃颤抖不已,“痛快!”
天武大师收回袖袍金光,双手合十,沉声道:“家人比武点到为止。刚才那一下老衲已点破你周身三十六道檀武穴,短时间内你武功尽废,就当是闯殿的惩罚了。再来,就休怪出家人无情了。”
余大侠冷笑一声,破口大骂道:“真啰嗦!”他硬破一口真气,再次提刀冲去。然而,下一刻,他却七窍流血,像一个漏气气球一般,真气加速流失,气息紊乱,连刀也抓不稳,半跪于地。
“余大哥!”刘子明大喊一声,及时扶住他。刘子明挥手一扬,便有弩箭飞射而出,直刺老和尚。
然而,老和尚叹了口气,那弩箭根本近不了他的金身就自行折断。天武大师眸若朗星,金光袖袍一挥,气冲十里,远处埋伏的弓手应对不及,被击落在地。
“什么人?!”天武大师眯起眸子。
刘子明再次挥手,四面黄墙上顿时有无数黑影翻墙而出。这些人身手矫健,粗略估计有七八十人,将大殿门口围了个严实。他们队形呈扇形铺开,手持刀弩和铁钩子,几十把钢弩直指金光熠熠的千佛大殿,散发出骇人的寒意。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面戴铁面具,看起来阴森恐怖,就像是一群厉鬼。
厉鬼闯佛殿,这是大不敬。
刘子明从怀中拿出承天卫指挥右使令牌,厉声说道:“承天卫奉旨追查外敌奸细,探子来报,那行人进了终南古寺,不知道大师见过没有?”
老和尚默然。
沉默许久后老和尚沙哑道:“什么意思?这是要攻我寺门?”
刘子明微笑道:“大师,我今日一定要进殿的,您拦不住我。”
“佛门圣地不宜见血杀戮,诸位请回,不然白白丢了性命。”老和尚双袍轻起,眼冒金光,下了最后的逐客通牒。
刘子明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说世子殿下所率领的承天卫铁面人战力惊人且人多势众,可面对这样一位不能以常理定夺的佛家大宗师,又有谁能有几分把握全身而退?况且在佛家圣地动手,天知道这金光大庙里藏着多少老怪物?
唉,南宫要是在就好了。
既然打不过你,就毁你大殿,看你如何应对?刘子明声音低沉起来,轻声道:“动手!”
话音刚落,几十道黑雷弩箭激射而出,声势骇人,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泼洒而下。
老和尚凛然无惧,袈裟轻轻鼓起,手掌一错,金刚怒目。
刹那间气海翻涌,一个比那两位小僧施展之术更加浩大百倍的金光大钟凝与空中,天武大师伸出苍老的手掌轻轻一握,金光大钟轰鸣暴震,从天而降。
嘣!
金钟千斤坠轰然砸去,将几十名铁面人笼罩其中,生生困死不得动弹。老和尚口念梵天诀,金钟开始内缩,所过之处人皆瘫软无骨,随风而倒。
刘子明恶狠狠道:“老和尚,你若是伤我的人性命,将来必然你佛家弟子尸横五步,血流成河。”
老和尚杀气内敛入体,平淡道:“那便让你也死在这里,如何?”
话罢一道金光从他的袈裟袖口化作一把金光利剑突刺而去,直刺刘子明的胸口。余大侠盘膝而坐双目流血,身子丝毫动弹不得,他感应到杀机大作,大喊道:“刘兄弟,小心!”
童姑娘尖叫一声,拦住刘子明身前。
炽!金光利剑刺破胸膛。
——
——
施小小拦住身前身子被利剑贯穿,眉间生出第三目,煞气缠身。
“小小!!!”
刘子明扶住施小小的身躯,怨恨道:“老匹夫!”
突然怀中的小小咳嗽一声,身形浮起站立,伤口瞬间愈合。他低下头颅发出阴沉的笑声。
刘子明心中一震,“小小你……”
施小小转头怒瞪刘子明一眼,脸色阴沉恐怖。随后他冷笑一声,面朝老和尚大步踏去。
老和尚面露难色,喃喃道:“原来你没死啊?藏在一个小孩子体内,羞也不羞?”
言行古怪像是被人上身的施小小双眼猩红,桀桀笑道:“小秃驴?没想到你也还活着,真好,那赶紧叫你的师兄们出来吧,本王要报五绝峰之仇。”
天武大师微微摇头,沉声道:“师兄们云游四方,宣扬佛法真经,此时并不在寺中。昔日你这魔头作乱时,老衲尚年幼,师兄们心怀慈悲,未将你置于死地,险些酿成大祸。今日,便由老衲亲自来弥补这一遗憾。”
施小小眼中杀意自三目中心迸发,凌厉的杀气直冲云霄,晴朗的天空霎时乌云密布。只见他嗓音如厉鬼,阴森道:“有点胆量!与你那些怯懦的师兄相比,仅凭这份心气,便能让本王多看几眼。或许,我会考虑留你全尸。”
言罢,施小小双手猛抓,佛门广场震颤不停,无数冤魂之气疾速汇聚于五指之间。其身形暴起,掠至老和尚身前五丈之处,身后大门忽地无风自开,一道金光直射而出,直取施小小面门。
施小小身形凝滞,第三目瞬间枯萎,煞气尽消后意识模糊,倒地不起。
天武大师微微转头,恭谦合十行礼。
一老僧声传而来,苍老而神圣:“师弟,让人进来吧!”
老和尚点头,眯眼道:“刘施主,你一人入内。”
刘子明扶起施小小,待童姑娘检查确认无大碍后,方才松了口气,起身朝大殿内走去。
童姑娘拉住他,忧心道:“真要一个人进去?”
刘子明点头,沉缓一笑:“无妨,不会有危险。照顾好余大哥和小小。”
“放心吧,我死不了。”余大侠咳嗽几声,拍着胸脯说道。
刘子明微微一笑,抬手唤来铁面人的首领,沉声道:“传信关雎元,调集红鲤城内全部人马,封山!不得让任何人侵扰。”
“是!!!”
刘子明步入殿后仅半小时,红鲤城内就有人看到世子殿下率领两百骑兵浩荡出城。
铁骑封山,乐天山阶下三千生灵皆不敢出声。
雪覆山路,唯见一羸弱老者,头戴兜帽,身着锦缎黑袍,弯腰躬身,脚步轻细而沉稳,徐步上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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