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剑中杀意,黄泉剑更胜以人血铸剑的妃子笑一筹。
昔日黄泉剑宗黄老爷所求剑道完全就是剑走偏锋,以血肉堆砌而大成的杀人剑术,出鞘必见血,手头沾血不知几何,巅峰时期的战力可与十里剑守宫门救皇室危亡拦百万叛军的冷君山并驾齐驱,远不是晚了十几年的许观礼和萧如剑二位年轻剑宗可以比拟的。
刚退下来的苍梧派上代掌门仙手剑仙言东梧握紧剑柄,以已有六分火候的谪仙手强行压下剑身传来的狂暴剑意,由衷感慨一句:“确实是好剑。”
白头的老太监曾欣红蟒衣上被刺出一个血口,神情漠然,怨毒地盯着眼前的手持黄泉腰佩玄黄的言东梧,冷嘲道:“苍梧派全来了?言仙人呢,怎么没有亲自来?”
秋水和桃花喊了一句爹后,就立刻掠到他身边,苍梧派弟子持剑呈扇子形布下剑阵。
尚有余力的承天卫们丢下朴拙的长撩刀,唰的一下架起寸弩。
身材曼妙的言桃花抬起手掌,冷声道:“就凭你也配提言爷爷的名号?”
曾太监咬了咬干裂的嘴唇,眼神阴冷道:“算咱家着了道,可你们一起杀上也杀不了我。”
秋水姑娘屈剑竖起,双指横在太阳穴旁,“好大的口气!”
剑仙风姿的中年人将黄泉剑一抛,剑自飞入地穴,他旋即伸手按住两个女儿的肩膀,沉声道:“让他走!”
老太监咳嗽了一声,嘴角泛起寒意。
他转头看了一眼地宫龙门,沉默许久。
“这事还没完。”话罢老太监身形一闪,双脚踏足的山谷地面立刻龟裂出一张可怕的骷髅的图纹。
言桃花皱眉看向身边的老掌门,问道:“爹,真让他走?”
中年剑仙男子拂了拂袖,叹气道:“刚才一剑并未有实际上的伤害,再打下去,讨不着什么便宜。”
桃花挺起一双一览众山小的玉峰,握紧了拳头,不甘道:“本以为我入了一品境,加上集一宗之力的仙手,可以与大宗师抗衡,没想到还是差得太远,若不是爹爹出剑,我和秋水恐怕要死在这里。”
言东梧摸了摸两个女儿的脑袋,温柔道:“已经很好了,就是为父出剑也没有多大胜算,那老太监身为大内第一人,一身探魂手的功夫已入化境,当年就是你言爷爷也没办法轻易地杀掉他。”
掌门女子面露惊色道:“父亲已是重魁境,而远胜重魁境,那老太监莫非已是长生大宗师?”
言东梧拍了拍玄黄剑,点了点头。
他转头看向心不在焉的二女儿,神情古怪。
秋水晶莹的眸子眨了眨,看着满山谷遍地的死尸,嘀咕道:“死了这么多人,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但愿龙脉里的东西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
——
在仙人墓外面斗得你死我活山崩地裂之际,刘子明依然探入龙门地宫,来到两陵山中心腹地。
刘子明孤身而入,只带了一架抹有剧毒的寸弩,和几包童姑娘调配的“随风散”毒药,石棺林中卢三贾便是死于这种毒药。眼下墓穴里情况不明,还是要小心为上。
朱宏那个胖子率领大军下墓已经许久了,还是没有动静传来,刘子明从腰间摸出一截火镰,吹起后照亮墓穴一角,贴着山壁缓缓往前走去,墓里是山道狭窄,阴暗潮湿,头顶有蝙蝠盘旋倒地飞,令人心生不安。
大约走了几十里路,隐约可以听见水滴声,眼前已是伸手不见五指,连火镰都已经点燃不起来,只能靠着摸石壁探路,一步一挪,前行的步子极为缓慢。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先前还可以听见外头大战山崩地裂的声音,此刻却是万籁俱寂,刘子明心头浮起一抹阴霾,他完全被黑暗所吞没了。
他又走了几十步,有些累了,准备蹲下休息一下,却在蹲下的一瞬间身子僵住,他后背唰的一下冒出冷汗,因为他坐在了一个人身上。
准确的来说,是一具尸体。
他慌忙起身眯眼细看那具尸体,此处视线极差他只能迷迷糊糊间看到尸体衣服上有海狼的图案,是沧州水师的打扮,这人应该是朱宏门下,刚刚死在这里。
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连忙往洞中走去,却没有更多的尸体,反而是越来越重的血腥味飘入鼻尖。
刘子明抽了抽精巧的鼻子,强行忍住不适往里走去,终于在走了一段小道后看到了一缕亮光。
有亮光就有出口,刘子明欣喜若狂,再待在这个昏暗的小洞口非把他逼疯了不成,他加快了步伐,朝那道光走去,他发现越是靠近那道光,洞口就越是开阔。
当他进入那道光的时候,整个人目瞪口呆化作了一尊石像。
眼前别有洞天,是一个巨大的谷口,大到让人无法想象。
更令人骇然的是,眼前有三尊巨型神像。
三头六臂的天王力士。
手持宝瓶的观音菩萨。
手持巨剑的伏羲仙人。
刘子明心生震撼,这本就是仙人古墓,伏羲仙人神像很好解释,可另外两尊就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抬头环视四周,眼力极尖地发现神像背后有七十二间墓室。他跑到一块高点低头俯瞰,蓦然大惊,神像背后是密密麻麻的尸骨,全是沧州水师的士兵。
还有一具将军模样的符将,看起来是守墓人,这里显然发生了剧烈的战斗。
可朱胖子却不知所踪。
咚咚咚,神像谷内传来一阵脚步声,刘子明的心跳猛然加速,他循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抽出寸弩用手肘架平,警惕道:“谁?”
一名冷峻佩剑男子拖着伤腿,出现在洞口。
“朱厉?”刘子明眯眼看着这个受伤不轻的妃子笑剑主,跑过去眉开眼笑道:“看来伤的很重啊,你怎么进来了?”
朱厉眼睛透出清晰的光,“朱宏必须死在我手里。”
刘子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进来,就代表咱这边赢了,那老太监如何了?”
“苍梧派言东梧出了一剑,逼退了这个大宦官。”
刘子明停顿了一下,问道:“我的人呢?”
“承天卫死伤过半,褚禄庙和那个持有青叶子的剑客都已昏迷不醒。”
刘子明眼神黯淡。
朱厉死死盯着刘子明那双桃花眼,好奇道:“苍梧派不来,我们可能会全军覆没。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帮你?”
刘子明语气平淡道:“为了龙脉的资源。”
朱厉霍然抬头才看见三尊惊为天人的神像以及七十二间墓室,以及尸山如海。
沧州水师六千余人尽数埋葬神像谷。
“这些人也不知道被何物所伤?”朱厉脸部的肌肉微微抽动,呼吸变得沉重。
刘子明叹了口气,感受着四周的压抑氛围,“龙脉机关,仙人护卫,地下阴物…都有可能。”
“朱胖子一定没死。”
“何以见得?说不定埋在尸堆下面了。”
朱厉咯吱一下握紧了剑鞘,“他一定会死在我手里。”
“哦,祝你如愿。”刘子明环顾四周,极其敷衍道。
朱厉没有在意,他现在一心只想知道朱宏现在在哪?
忽然妃子笑剑鞘发出一阵剧烈颤抖,下一刻竟然自行出鞘,飞掠向中心的伏羲神像头顶。
朱厉下意识一步踏出去抓妃子笑的剑柄,却没想到被剑气所伤,在接触的一刹那锋锐的剑气直接将他击落,重重地从高空摔了下去,本就是大伤在身,这一摔几乎摔断了他几根肋骨。
失控的妃子笑在空中剧烈摇摆直直刺入一侧的石壁,剑入深谷,几乎埋没的只剩下剑柄。
刘子明被突然发生这一幕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跑过去查看情况,发现朱厉已经昏迷了过去,好在没有性命之忧,他撕开一条衣摆,简单为朱厉做了一个包扎,放他放倒后,抬头望去。
伏羲仙人神像头顶的位置闪出剧烈的红光。
刘子明没有过多考虑,咬了咬牙便从腰间拿出一条承天司军需部以发丝蛛网所特制的铁钩子,此类武器,翻墙越户缉拿案犯,等闲难断,坚毅十足。
他按动钩子底部的机关,“嗖”的一声铁钩子飞上神像头顶一抓,刘子明用力一扯,身子飞上高逾五十丈的神像头顶。
一跃上九天高台,刘子明还有来不及缓住身形,便见一道金光自伏羲像头顶绽放。
伏羲仙人像头顶宽各三里地,金光过后,有青铜石棺从石像底部缓缓升起。与此同时身边两尊石像头顶也有东西缓缓升起。
左侧天王神像上有龙爪台上架金凤剑鞘。
右侧菩萨神像上是一具金纹丝路伏羲内甲。
而中间伏羲神像头顶石棺也缓缓打开,里面有三部奇书孤本,泛着金光闪闪,犹如神明之物。
萧如剑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刘子明脑袋海里响起,“仙人遗物”四字映入眼帘。
刘子明毫不犹豫往青铜棺椁走去,来不及翻看他刚把三部奇书揽入袖中,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谢大学士乐为他人做嫁衣,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一声阴毒的笑声充斥在山谷之间回荡。
刘子明抬头望去,脸色难看。
七十二间长在峭壁上的墓室其中之一的洞口出现了三道人影。
一个两百丈不止的胖子正在捧腹大笑。
身旁站着两名气机充沛的金刀金甲刀客。
刘子明将袖口的东西藏到身后,咧嘴笑道:“这可巧了朱尚书,久闻大名,没想到见面竟然是在这样的地方。”
朱胖子把手揣到袖袍里,狞笑道:“刘子明,别装了,这是我们初次见面,应该也是我们最后一次。”
刘子明微笑道:“所以说巧了嘛,这也是我想说的,你我也算心有灵犀,不谋而合。”
朱胖子沿着山洞墓室的崖壁坐下,两条粗壮如玉柱的大腿垂下,眼帘微垂道:“我其实早就杀你,也确实弄了点手段杀你,只可惜你命太硬,没死成,今日你死在伏羲大仙人的墓中,秦相应该会很满意的。”
“想杀了我去邀功,那个老太监都办不到,就凭你?”刘子明哑然失笑道:“哦我想起来了,你的手段就是那西域五鬼吗?我听说他们被南宫和余大哥给宰了,看起来你的手段很蠢很幼稚嘛……”
两名金刀护卫踏前一步,斥道:“大胆!”
刘子明举起银制寸弩,眉宇间一寒,“两名一品刀客,看装扮像是内廷或是禁卫训练出来的?”
朱宏伸出一根手指,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对身侧那一名刀客,说道:“金戈,刘大学士替咱找到了宝物,咱怎么谢礼呀?”
名叫金戈护卫抽动金刀,踏步俯冲向神像头顶。
刘子明甩动袖袍,几包随风散抖落于空。
神像上空顷刻间化作一阵毒雾。
随风散,随风消散。
那金刀护卫在空中一个侧身回弹,穿过毒雾。
便见数根黑短弩箭直刺眼窝。金戈猝不及防侧身躲避,被一箭刺入手臂,猛然咬牙翻身一刀掠向刘子明头颅。刘子明扳动银爪机关,射向菩萨雕像头顶,电光火石间的快速反应让他躲过了那势大力沉的刀芒。
伏羲神像头顶传来金石溅落的声音,金刀护卫不顾手肘中毒箭,化作一道阴影在刘子明头顶扫过,刀露寒锋。
刘子明情急之下举起那套伏羲生前所穿内甲挡在身前。
“砰”的一声闷响几乎要炸破几人耳膜,神像谷剧烈震颤起来,非常不灵活的胖子朱宏险些一个不稳摔了下来,幸亏另一名叫铁甲的金刀护卫扶住他,他松了口气,低头往下一看,那削铁如泥的御前金刀竟然被那身为死物铠甲折断了。
金戈护卫望着手上的断刀,感到不可思议。
刘子明死里逃生,对这个宝贝哪里肯放手,直接穿在了身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具比刘子明身形明显还要巨大不少的铠甲在附着刘子明身上之后就缩小成了一条金丝内甲衣,可谓是极为匀称贴身,更令人咂舌的是,事后无论那名金卫如何挥刀就好像砍在了千年寒冰上,刘大人根本纹丝不动毫发无损,哪怕是没有铠甲包裹的头颅也有神奇的金光护住。
与此同时整个山脉开始剧烈抖动,不少洞穴沙土开始落下,四周机关开启,黏稠的水银灌入神像谷的崖壁,地面起了裂纹,好像有天地崩塌的痕迹。
刘子明觉得诡异,自己好像突然有了用不完的力气,他猛然抬起被伏羲甲包裹的手臂抓住那位金卫的手臂,轻轻一扯便将这名一品高手丢了出去,名叫金戈的护卫哪里能想到这个不会习武的刘大人有这般神通,整个人猝不及防被一股巨大真气牵扯着丢入了一旁的峭壁,金卫撞向墙面砸出深坑,他吐出一口鲜血,心头悲愤不堪,他虽然是靠丹药填充气海入得伪一品境,可被一个投机取巧的家伙玩弄实在是令他火冒三丈。
他猛拍墙壁,准备炸出墙身手撕那个面目可憎的家伙,只是手掌刚刚触碰墙体时他就后悔了,水银侵袭的速度本来不快,他这么大的劲力轰击墙体,反而加快了水银机关的倾泄。
他惨叫一声,化作了一滩脓水。
刘子明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看见另一位金刀护卫背着两百斤的朱宏落在天王神像上,手提起那柄没有主剑的剑鞘。
大量的水银灌入地面,一道身影飞跃上天王像。
朱宏瞳孔里透出欣喜的眼神,竟然是义子朱厉。
面色惨白的朱厉手持妃子笑,喘着粗气,颤声道:“义父……”
金刀护卫铁甲抽刀将他拦住
手捧伏羲金剑鞘的朱胖子示意护卫退开,走上前去笑道:“好孩子,活着就好,快送为父离开这里。”
朱厉重重吐出一口气,低头沉声道:“狗贼,我要你死!”
一剑妃子笑。
刺入朱宏的肚皮,不见鲜血。
金刀卫提刀护主,一刀透入朱厉的残破的后背。
刘子明一跃而起,不可思议得挥出一拳抡在了金卫脸上,一品身手的金卫身躯瞬间失横落入机关的,与此同时他不忘丢出一刀掠向一间崖上石壁,朱宏也顾不得朱厉的叛变,肚子一抖,宽大红袍里有一块被剑贯穿的护心镜掉落在地,他翻身一步踏上那柄金刀乘势掠进山洞。
朱厉身躯轰然倒下,气息奄奄一息,刘子明扶着他想再做个包扎,可已经来不及了,他口中胸口后背俱是鲜血大绽,这种出血量,童姑娘在身边也救不过来。
朱厉的胸口剧烈起伏,口中含糊不清,艰难地把头偏向朱胖子逃跑的方向,沙哑道:“别,让他……跑了,报仇,要报仇……”
他闷哼一声,手重重垂下,瞳孔尽是不甘和怨念。
刘子明拂手将他眼睛闭上,轻轻放在神像头顶,轻声道:“你放心吧,他跑不了。”
——
——
石壁后方是一个通往外界的百川大海谷。
青山环抱,湖水盈绿,有渔家竹筏飘荡在湖面。
朱胖子借刀力逃出生天,手中得仙人剑鞘,得意洋洋。
他两百斤的身躯落在小船上,翘起水花一丈,把船家吓得一激灵。
披头散发的朱胖子缓住身形,从身上摸出一大块金子丢给船家,说道:“送我上岸,这就是你的了。”
年近五旬的渔家老头哪里看过这么多的钱,如获至宝,点头哈腰地卖力划动船竿。
刘子明扶着崖壁,就见小船飞快在湖面泛起一道水波,朱胖子神情惬意地回头看了刘大人一眼,眼神里的潜台词是:“不必相送。”
居高临下的刘子明扶着崖壁,嘴角泛起寒意,旋即拱手道:“好歹是一国尚书大人,送是要送一程的。”
他目送小船抵岸,两百斤的朱胖子幽幽松了口气。
朱宏刚摇摇晃晃上岸就从船夫手里一把抢回那块分量很足的金子,然后骤然使劲一把将老头推下湖水,眼睁睁地看着他挣扎溺死,心满意足,他狼狈的模样可不能让人瞧见。
他摸了摸额头的汗,心中窃喜,只要到达了沧州城,他随时可以东山再起,只需将军令传回大营,调动火炮轰炸两陵山,便可让他们全部葬身在那里。
眼下只要穿过这片竹林,便能达到一家车马行,一旦得到车马,那便离沧州城不远了。
他满意地提起宽大的红袍,一鼓作气往岸上跑去。
忽然他眼睛眯成一条缝隙,高大的密林间有一个巨大身影缓缓逼近,步伐沉稳。
朱宏心生不安,连忙后退,一个没踩实两百斤的肥肉摔在了泥土岸边,狼狈不堪。他顾不得满嘴的泥巴和肮脏,连滚带爬地爬上那艘小船。
他上了船后连忙喊船家开船,才想起那名船夫已经淹死在了湖边。他丢下仙人剑鞘,抓起船竿拼命划动,小船就是纹丝不动。
巨大身影露出真容,竟然是一头吊睛白身大虫。
白虎露出獠牙,牙口沾满口水,看起来已经饿了有几天了。
它一个暴起扑向小船。
湖边响起一阵杀猪惨叫。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一名船夫路过此地,这才发现小船上血迹斑斑,湖面上还有漂浮着一具船家浮尸。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尸首。
远处山林,“白展堂”打了个饱嗝,神情慵懒地走在回泰山园的路上,嘴里还叼着一个嚼不烂的古怪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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