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明抱着童姑娘破窗而去,二人落入沙海,破晓时分,暑气蒸腾,烈日炎炎,仿佛置身于蒸笼之中。夜晚尚可隐蔽行踪,但如今天色大亮,方圆百里的沙漠一览无余,无处可藏。刘子明二人险些被几十名拖刀铁骑斩于马下,好在那头吊睛白虎迅速扑出,将二人摔到背上,虎爪在沙海中掀起数十条黄龙,掩盖了他们的踪迹,这才逃出生天。
浓沙过后,几名陌门弟子个个面色苍白,跟丢了目标按照陌门的规矩就要以死谢罪,就在几人茫然无措之际,眼前风沙吹拂处有一条长长的商队途经此地,双眼泛起凶光,连忙翻身上马拖着几十尺的大陌刀冲向大漠商队,如恶狼入羊群,血溅三里黄沙。死要见尸?又没说要见谁的尸首?半个时辰的屠戮,一支来自西域的通商队伍里几十条性命就这样莫名地化作了漠北的无名尸骨,一名秃头的陌门弟子找了一具身形相似的躯体扔在马上,扬鞭疾驰回客栈复命。
半个时辰后响起一声巨响,漆黑方正的陌上客栈轰然倒塌,化作大漠里的一丝轻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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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站在铁衣城城头登高望去,满眼所见皆是暴虐的黄沙,零星枯死的绿植,以及上百里死气沉沉的戈壁。
铁衣城的城楼就像一座将军战甲,将一切危险隔绝在铁甲之外,每隔数里,便能见到一支规模庞大的骆驼商队浩荡进城。
半年前,边境经历了一场国战,老将军以身做质子换取两国和平。经鸿胪寺和内廷在边境线泸水河畔的谈判,两国决定开通大漠贸易商路,以促进经济繁荣,改善两国关系。
自那时起,天南地北的茶马商人便率领商队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前往边境十城与北国番商进行经商贸易。
陇右接壤漠北,自然是与有荣焉。铁衣城首当其冲,成为最主要的互市兴邦之地。陇右的丝绸、香料、茶叶、马匹,都要在此流转。
几十辆马车缓缓地行驶在一条幽静深邃的沙城窄巷之间,马蹄声碎碎地踏着,在石板路上踩出一串清脆的声响,引得路人们纷纷驻足猜测。
这些马车上的车夫人人手持长剑,面色沉稳,看起来是某个江湖上的大家族。难怪能通过大漠马匪如过江之鲫的凶恶之地。其中一辆马车走到路边的摊位前停下,走下来一位姿容美艳的红衣女子,跟贩卖囊饼的小贩买了两张毕罗饼,讨了一瓢甘梅水,引得拖家带口的小贩瞪大了眼睛盯着美人儿看了没停,口水都流出来了,再转头看看自家的黄脸婆,心生感慨,就是这一瞬间的幽怨眼神,引得家里那位暴怒出手,好一场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戏码瞬间呈现在眼前。
红衣美丽女子一脸无辜,初为人妻的她实在是不明白这世界多少的感情说穿了也不过是同甘共苦四个字,同甘很少,共苦为多。
冷双儿没做停留,抱着吃食和水囊上了马车,马车幽幽驶入深巷。
静坐凝神的南宫少卿额头汗珠流淌到眉宇间,缓缓睁眼,便见妻子撕了一块油饼塞入他的嘴巴,无奈苦笑。
冷双儿伸手递出一条手帕,柔声道:“十七哥,是不是在担心那位洛城主的事?我让冷河叔叔去打听城中的情况了。”
南宫少卿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汗,点了点头,气息稍平,说道:“辛苦双儿了,陇右毕竟是蛮荒之地,马匪成灾,虽在城中还是要小心为上。”
“不要紧,前去探查的都是家族中的好手,黄家那几位朋友也去,想来这会应该快回来了。”
果不其然,马车骤然停下,手持一柄冷家寒雪剑的中年男子缓缓上了马车,正是寒门派领袖冷锋。
冷锋抱剑一礼,恭敬道:“小姐,姑爷,打听到了陌门和天雷门两家刀道魁首斗刀定于明日午后,另外在咱进城后不久,两家高手尽数骑马出城,在铁衣城方圆二十里设卡,不让一人入城,阵势颇大。”
冷双儿蹙眉道:“针对我们来的?”
冷锋摇头道:“不,是针对那位洛城主,洛无双扬言要阻止这次比斗,两家高手齐出,布下八道防线,便是阻止这位武评第八坏事。”
冷锋犹豫了一下,说道:“哦,不过小姐放心,若是我们想要出城,绝不会被困于此处。”
“辛苦冷叔叔了,劳烦找家干净的客栈,让大家安顿下来。”
冷锋领命下了马车,一行车队绕过几条长街,本想找了家僻静的客栈歇脚,可漠上荒芜之地今日却是罕见的人头簇拥,各家客房都满,细一打听,都是有头有脸的陇右江湖大族,来铁衣城的目的都是为了亲眼目睹两代刀道首宗比个高下。
马车继续向前走,才找到了一家藏着西北角的客栈,名唤风扬的客栈不大,若说有什么特别的,便是门前种了棵粗大的的胡杨树,挡去房屋的全貌,门前站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杵梨花木杖,在树下为客人引路。
冷家的人上前去和老人家交流了一下价格,颇为惊喜地发现这家客栈的房价竟然比整条街上的客栈都要低上三成左右,价格极为公道,一行人马当即决定跨入客栈打前站,几人只得依次穿过胡杨,当众人步入客栈大厅却心生异色,店内后里没有一个客人,再一深问老板支支吾吾,几人作势要走,浓卷蓝瞳的老板这才道出实情,原来这家客栈有闹鬼的传说一直生意不好,几年前一名云游四方的龙虎山道士途经此地便看出异常,说此地阴冤重重,要画符念咒为客栈驱鬼,只是年轻道士道行浅,当夜施法不成反而七窍流血身亡,吓得客栈客人一夜逃散,从此这里就被称铁衣城内各个对家称为“鬼店”,无人敢住,据说那道士死后的骨灰埋入门口种上胡杨,以避灾害,可毕竟死过人的地方还是无人敢住。
浓卷蓝瞳的老板拍着胸脯,面沉似水,缓缓道:“几位大侠,闹鬼一说纯属子虚乌有,若真有鬼我在这十几年了怎么没事?明日城中有大事,现下城门已闭,诸位一时之间在这铁衣城决计做不到这么好的住处了,不如就在此地歇脚,至于价格嘛都好说。”
几人沉默了一会,老板见状面露失望,以为这桩生意又要做不成了,哪知为首的那名冷峻剑客只是淡淡一笑,豪迈道:“习武之人,何惧牛鬼蛇神?莫说没有,若是真有,我等手中三尺青锋斩去恶鬼,也是一段佳话。”
客栈老板闻言大喜,眉毛倒竖,“就冲大侠这份豪气,房费我给你们免了!”
冷双儿手挽白衣公子,手提一柄金纹名剑走入客栈,缓声道:“掌柜的,我们人多,却不愿意占人便宜,再有开门做生意的,哪能做赔本的买卖?”
冷锋一众剑客躬身行礼,“大小姐。”
浓眉大眼的老板见当家的竟然是这么一个美如仙子的美人,一拍大腿激动道:“姑娘善解人意,胡罗在此谢过,只是您有所不知啊,我这贱地眼看就开不下去了,还不如和诸位大侠交个朋友。”
“不行!”这时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突然响起,后院围帘处走出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眼神射出凶光。
客栈老板胡罗当即拍桌道:“胡桃,不准对客人无礼!”
名叫胡桃的黝黑少年不做理会,直直走到漂亮又温柔的姐姐和好看带冷峻的公子面前,伸出小手,沉声道:“二十两,你们一行人马众多,又要吃喝,这是最低的价格。”
冷双儿嫣然一笑,轻声道:“公道,就二十两。”
黝黑少年沉默了一会,沉声道:“三十两。”
冷家一众剑客看向老板胡罗,不满道:“客栈,怎么还坐地起价!”
胡罗一脸尴尬赔笑,转头走向狮子大开口的少年,沉声道:“不准胡乱开价,这样会坏了规矩!”
少年毫不退让直视几人,瞪目道:“这是我的客栈,我说了算!”
胡罗一怒之下将少年往后院拉走,胡桃被拖拽着,慌忙喊道:“三十两,明日看人斗刀,我给你们带路。”
“等等……”冷双儿喊住胡罗,走上前去蹲下完美曲线,柔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看刀?”
胡桃挣脱老板的大手,甩了甩袖子,沉声道:“不难猜,明日两家斗刀,天山宫前必是人山人海,三十两,我有法子让你们有最好的观赏位置。”
“此话当真?”
“胡桃以娘亲的名义起誓,绝不欺瞒!”
南宫少卿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沉声道:“三十两,劳掌柜的准备些好酒好菜犒劳这些朋友。”
黝黑少年一把接过银票塞入袖口,对着愣住的浓眉老板招呼道:“老爹,愣着干嘛?招呼客人啊!”
胡罗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喊出两名店伙计引导众人入店。剑黄两家剑客卸下行囊,停好马车,这才安顿下来。
一夜休憩,并无恶鬼闹觉。
星夜下寒风瑟瑟,煌煌大漠寥无人烟。
铁衣城外,只有一只变色龙飞快爬过沙漠留下风吹即散的浅浅脚印,数百里的夜幕之下,苍鹰盘旋于空,眼眸中闪过一道飘渺的人影。
一个中年男子身披纱布斗笠出现在沙漠风暴中,朝着北斗星的方向,径直穿过沙暴,缓缓走向铁衣城。
……
……
第二日天蒙蒙亮,黝黑少年胡桃就咚咚咚敲响南宫房门,以为南宫少卿还在熟睡,不料想身后一只大手握住肩膀。
胡桃双目一沉,陡然肩膀发力,双手朝上推掌,却被一双快手拿刀柄强力按下,那人又轻轻往下一压刀柄如铁架锁住少年双手,胡桃闷哼一声,被瞬间制服。
胡桃哭喊道:“疼!”
南宫少卿松开黑虎刀鞘,轻声道:“你会武?”
胡桃活动了一下胳膊,没好气道:“会一点,没想到你起这么早。”
南宫少卿单手抱刀,看了一眼客栈房门,平静道:“早起练刀,怕吵醒双儿。”
胡桃嘴角一扯,“你倒是有些大侠风范,既然早起了,不如早些去如何?”
南宫少卿看了下天色,平淡道:“也好。”
胡桃南宫两人走出客栈,经过一楼厨房的时候还拿了两个刚出炉的包子,胡桃丢了一个给南宫,然后走到那棵胡杨树下停下脚步。
“我们在等谁?”南宫没有食欲放下包子,见少年在等待着什么人,好奇道。
胡桃大口咬着汁水溢出的肉包,口中含糊不清道:“守树爷爷,他才能带我们抢到好位置。”
“昨日见到的那位引路老人?”
胡桃点头道:“是啊,他可不是普通的老人,说起来名头吓死你。”
南宫少卿沉默片刻,缓缓道:“是吗?”
少年胡桃撇了撇嘴,一副得意的神态,南宫哑然一笑,毫不在意,陪他等了好一会,直到天色大亮,也不见这位拄拐老人现身。
黝黑少年纳闷道:“没道理呀?爷爷答应了我要带路的,不可能会食言的。”
南宫少卿刚想说些什么,就忽然皱眉紫印一凝,那柄枣红小剑几乎颤抖刺出。
少年胡桃猛然抬头,天地间有异象。
九天之云垂下,风沙汇聚成天河。
南宫少卿按下眉间浩荡的剑意,眯眼望去,遥远的天幕之上泛起一道直入天门的沙暴龙卷,天地昏暗聚成一线。
一道长虹穿过沙暴,掠出天际,风流修长的身影在空中悬停,轻轻落足在铁衣城头。
武评第八,千古风流,洛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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