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这个字眼哪怕是落在嬴政的眼中,也几乎是强盛、安宁的代名词。
嬴政也知道这有些刻板印象,甚至以偏概全,但以全局视角观之,二十一世纪确实如此。
然而“二十一世纪”这块布并非完整的一块,它上面带着许多细小的孔洞,大雨倾盆而下,有洞的地方成了低洼,雨水便从那处灌入。
其他地方的晴朗,使得那里的人们天生便对生活充满希望,他们并不能想象漫长雨季的潮湿与泥泞,更无法想象身处其中的无处着力。
第二世的荇,活得甚至不如第一世长久。
她生在大山之内,那里是重重山脉,延绵不绝,千里荒芜。
在整个村子中,她是少有的女孩,她不被重视,她如同奴隶,形容她一个词概括足以——苟延残喘。
她心知自己人小力微,因此她选择了蛰伏。
是的,机缘巧合,她带着记忆穿到了二十一世纪。
到底是出身军旅,她极能吃苦,作为一步一个脚印爬上高位的将领,她更是有智谋、善机变。
父母将家中几乎一切家务都加于她身,砍柴、挑水、喂鸡喂鸭、洗衣、做饭、洒扫、侍弄菜园等等等,在她九岁那年,几乎已经全是她的了。
她无法拒绝,因为拒绝会遭到毒打,她也无法偷懒,因为父母只看结果,结果不对那也是一顿毒打。
在连饭食都克扣的父母手底下,她硬是将自己养大了。
在家中吃不饱,她便偷吃鸡食鸭食,营养不足,她挖草根、抓老鼠吃,甚至是能吃野菜野草她也不会放过。
家中并非没有饭食,只是没有她的那份。
自她出生到她死之年,未曾有过天灾,她所遭遇的尽数是人祸。
她的命是被五万块买断的。
荇十二岁这一年,她的父母在她的饭菜里下了药。
荇不是傻子,她自然尝出来了,可她将饭菜吐回碗里的那一刻,她的父母便直接动手了。
在刑讯逼问原因之前,便是荇自己也想不到,她多年的蛰伏之功,竟然会因为这个意外付诸东流。
有人出五万块,买女童尸体配冥婚,而她的父母“竞标”成功了。
拖着血流不止的残躯,荇了结了第二世的父母,她也知道,她逃不出去了。
整个村子都在买卖人口,镇上的警员中也有村中的人。
她杀的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人,她的母亲是村中少有的没被溺死的女儿,她的父亲是村长的表弟。
若是腿没被砍伤,哪怕面对是重重大山与村中人脉的封锁,她亦敢一搏。
可一切都被毁了,她再也不可能逃出去了。
事态明了,她找出针线将自己腿上的伤口缝合起来,又随手剪下父母身上的衣服,作为绷带将伤腿缠紧。
无论是针线还是包扎用的布条,她都没有消毒。
她已经感受不到疼痛,正如第一世濒死之时。
唯一不同的,是她心底雀跃着的,多年压抑后彻底放纵的兴奋。
提着菜刀,她出了门。
当过斥候,曾为武将,荇太懂得如何潜伏了,暗杀于她并非什么难事。
村子不大,太阳爬上地平线的时候,她刚刚与村长同归于尽。
这一世她只活了上一世的一半,杀的人也连上一世的零头都没有,只讨了个好彩头——三十六人。
兴许是年龄小,第二世只写了一页纸,嬴政越看越觉得不舒心。
如今云淡风轻的只言片语,是当年十二岁的荇再如何挣扎也无法逃出的生天。
嬴政烦躁于问题的无可解决,在他看来,荇已经做到了她所能做到的一切,可所有谋划仍旧全都于事无补。
哪怕荇已经竭力讨好那对夫妻,甚至许诺将嫁人时收取的彩礼反哺至家中,几度承诺日后长大必然好好孝顺父母。
可那对夫妻心急得甚至等不到她长大,也在暗自害怕她的长大,因为长大意味着羽翼丰满,意味着荇极有可能展翅高飞。
整个档案中荇几乎没有提到她的弟弟,她从始至终都很清楚,主要的矛盾在于父母与自身。
可在收拾父母的档口,她却也没有对弟弟心软,她担心醒来的弟弟会提前发现父母的尸体, 进而打乱自己屠村的计划。
在冰冷的计算之下,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冰冷的计算,比敌人更冷静,更不顾一切。
这种冷血的思想与作为,并不符合普世道德,便是嬴政也只能暗自欣赏。
他也仅仅只能庆幸,尽管命运颠簸,他曾经的得力干将还是能走到他面前。
并且再一次成为他的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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