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禾答应着去喝茶了,青苗帮着傅菱荷把满头珠翠卸下,她这才感觉卸去了重担,懒懒地歪倒在床上。
金禾喝了茶回来后嘴不停歇,换了话题抱怨道:“小主,您是没有见到,其他几个新人住的宫殿简直好得不得了。那沈昭仪就不说了,皇后娘娘将鸣凤宫赐给她,简直就是位同副后的意思,连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都没有这种待遇。潘充媛和赵婕妤也得了景和宫、安泰宫,装潢豪华,离皇上的勤政殿也近。还有更可恶的,奴婢在礼坊学规矩的时候,有两个宫女趾高气扬,处处挤兑我和青苗姐姐,说她们主子是翰林院侍读的独生女,刚才又在路上碰见,看她们往绮霞宫去了——”
“金禾,少说两句吧,不要让小主烦忧了。”青苗拍了拍她的手温言道。傅菱荷翻了个身,手指插进青丝里,已没有力气嫉妒了:“好了好了,左右我还比那两个被太后发落的宝林御女好,再说还有个邱才人呢,我们俩一块慢慢熬就是了。再说,我也不是没给这些宫人好处。”
傅菱荷还是想得乐观了些,以为用银子赏了自己宫里的宫女太监就够了,却不知还有内事府的人时时刻刻都需要打点。这些人简直如蚂蟥一般,不吸饱血就不肯罢休。
她入宫不过一周有余,便觉膳食逐渐粗劣起来。刚开始还只是不甚温热,数量与质量还勉强合规,可又过了一两日,渐渐变成了冰冷的一堆,味道更是难以下咽,不乏放馊的白菜、长了霉点的土豆之类的,连可以果腹的米饭也不够分。唤内事府下御膳司的张财来抗议,张财满脸堆笑,却丝毫没有解决问题的意思:“傅才人有所不知,奴才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近来南方秋洪泛滥,不少御田颗粒无收,这,奴才也不能凭空变出饭菜啊。”
“简直是胡说八道,我那天去邱才人宫里取东西,她那就有满满一桌,刘美人那吃饱也不成问题,你这番话是糊弄谁呢?”金禾实在气不过。
“哎哟,金禾姑娘,话不能这么说,都是才人就要一模一样了么?那你我同为奴才,难道要你像我一样每日操劳,掌管合宫上下主子娘娘的饮食么?”
“你这都是什么歪理邪说呀,你——”
“好了,不要吵了。这两日天气骤寒,公公去打点酒暖暖身子吧。”傅菱荷当然知道为什么邱才人和刘美人与自己待遇不同。刘美人虽然无宠,可到底比自己高一级,还生下了二皇子,皇帝一共才三个儿子,内事府自然不敢怠慢;邱才人则是家境殷实,入宫第一天就赏了比她更多的银子。她只得咬咬牙,将所剩不多的体己又拿出一些来。
就像变魔术似的,张财刚才那一脸似笑非笑、痛苦别扭的表情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多谢傅才人体恤,奴才即刻就去帮小主查问。”都不用青苗和金禾催促,他便一溜烟去了御膳司。只是究竟是马上去查问为何傅菱荷的饮食粗劣,还是先将银两挥霍一空,就不得而知了。
半日后张财回来,已然是满面春风:“禀傅才人,奴才有罪,奴才手下有个没规矩的小太监自己偷藏了一大筐粮米,奴才先前竟没有察觉,怪不得小主这里供给不上。奴才已经命人打了他一顿板子,特意做了一桌点心,给小主赔罪。”随后不少精巧点心流水价端上来,傅菱荷啼笑皆非。
“张公公事务繁忙,偶然忘了也是有的,劳烦公公日后注意就是。”这宫里见钱眼开的人多了,若负气追究起来,恐怕就没有可用之人了,傅菱荷也懒得钻牛角尖,揭穿他那漏洞百出的谎言。
“小主,那狗奴才一看就是个见钱眼开的,给他送钱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嘛,你就这么——”金禾愤愤不平。
“如今我还没侍寝,皇上连话都没跟我说过,我在宫里地位还不如他这种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呢。不这么做,难道去找三位主子告状吗?那只会留下一个不安分的恶名,只会断了自己的后路。”傅菱荷并没恼怒,而是温言拍了拍金禾道,“宫中时日还长呢,我不会一直这样窝囊的。”
不知不觉日落西斜,傅菱荷眼见一天快要过完,百无聊赖地看着看过无数遍的古书,预备着早些休息,而勤政殿内的皇帝犹在批阅奏折。上月匈奴因天灾缺水而进犯边境,并州提督无能,屡战屡败、战事吃紧,他不得不严肃以待。
偏偏这时王骥拿着拂尘进来,满脸堆笑凑到他跟前:“皇上,太后让奴才给您传话,她老人家觉得您这一批新人选得都不错,只是给的位分未免太高了些,多少对宫里的老人儿不太公平。尤其是沈昭仪、潘充媛她们,还未有一子半女就位列九嫔,让在王府时就跟着您的刘美人、杨美人她们怎么想呢?太后还是希望——”
“朕已经按母后的意思选了秀,母后还是这么喋喋不休的,什么时候是个头。”皇帝没有立时发作,却把毛笔在砚台里狠命沾了几沾,伺候笔砚的小宫女大气也不敢出,低着头拼命研墨。
皇帝语塞了半晌,索性对王骥吩咐道,“罢了,你去盯着朕的小厨房,给母后做一桌她爱吃的饭菜,再告诉母后朕给她们高位是免了日后一层层晋封的麻烦,让她好好将息身体,不必操劳无用之事。”
王骥瞪大了眼睛,他哪里敢这么对太后说话,可是又得罪不起皇帝,只得含含糊糊应了下来:“是,是,奴才遵旨。太后还说,新人刚入宫就有两人不合规矩,自然不适宜侍奉圣驾,可这于皇家血脉赓续不利,因而近日选了钦天监监正楚青山之女楚姣玉,择定吉日入宫,让皇上您对这几个新人雨露均沾。”
“母后管得未免也太多了······”皇帝无可奈何地把毛笔放下,骨节嶙峋的双手交叉在脑后,“既是监正之女,就封为才人吧。”
王骥答应着下去,临走之前又絮叨道:“皇上今日千万别忘了翻牌子,新人入宫都半个月了,您还一位都没召幸过呢。”
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王骥前脚刚离开,后脚司寝局的太监刘治就端着绿头牌进了端阳殿。皇帝无奈地往那锦盒里扫了一遍,正巧瞥见傅菱荷的头牌上用胭脂绘制了一枚桃花。
“牌上描花,这位傅才人的生辰要到了?”
“回禀皇上,八月二十七是傅才人生辰,内事府预为贺喜。”
皇帝眼神一动,如逢大赦:“好,那便是她了,你去她宫里叫预备着,今晚来端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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