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氏也没想到殷瑛竟在德善堂的事上犯了糊涂。
“阿瑛啊,此事我也听说了,平日见你管家素有章法,何以此次莽撞啊,未经太夫人允许就贸然处置了德善院的人,这要是传出去,世人一句‘狂悖不孝’就得压得你后半辈子喘不过气儿来啊。”
这一字一句听起来,全然是在为殷瑛考虑。
可世家大族的长辈,谁又会那般无德,以折腾孙媳为乐?
老人无德,就别怪子女不孝了。
“儿媳自认处置还算妥当,不知为何传到了祖母和母亲耳中就成了不孝之人了呢?”
太夫人坐在主位上,猛拍扶手。
“难不成你还能是为了我这个老婆子好?不过是府中来了一个狐媚子,竟也能让你乱了方寸,将气发泄在我这个老婆子身上?从前当真是错看了你!”
呵。
不愧是侯府太夫人,一句话,将两人都骂了。
“孙媳理家多年,自认将侯府打理得妥帖,如今只是处理了个婆子,在祖母和母亲眼中,孙媳就成了狂悖不孝之徒?祖母就这么信不过孙媳?”
苏太夫人轻哼,不予理睬。
殷瑛心中犯凉,对银霜说,“将东西递给祖母看看。”
银霜拿出一沓供纸,由张妈妈递给太夫人,谁知她不过看了几张,便气得惊咳了起来。
“怎么会...不可能...那婆子在我院里十年有余,怎会是这种人!别是你编排的罢!”
殷瑛很冷静,“上面皆有手印,祖母还是信不过,可自行去查。”
洛氏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苏凌风干脆起身,从张妈妈手中抢过那一沓纸。
越看,脸色越沉。
殷瑛见这事大家都知道了,叹息着解释:
“那婆子有个儿子,是个痴傻的,婆子听信传言,说少女能治痴傻,便将府中刚买进府的杂扫丫头送到了她儿子房中。”
“险些闹出人命不说,偏生那婆子不知哪里来的胆量,干这些坏事均是打着太夫人的名义,孙媳调查了数月,如今证据确凿,想着交出中馈前为府中再略尽一份绵薄之力,没想到...”
后面的话,自是不用她再多说。
但殷瑛还是添了句,“着实是伤天害理,有损阴德啊。”
洛氏也是难得的沉下了脸色,不禁对太夫人有些埋怨。
原本殷瑛处理婆子的事做的极为低调,哪知太夫人知道后,由着张妈妈把事情闹大。
眼下倒好,这等腌臜事被拎了出来,若是不小心传出了府,她日后出席宴会岂非要沦为她那些老姐妹的笑话谈资?
太夫人的脸色也极其难看。
打狗自是要看主人,她院子里出了这种人,还是跟了她多年的婆子,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搁。
偏生殷瑛那里挑不出错来!
仔细一想,只觉得胸口那口闷气不仅没出掉,反倒越滚越大,堵在咽喉,上下不得。
当下猛咳。
殷瑛忙上前,“太夫人,您别气,那婆子虽是德善院的,但定是和您没有半分关系的,想来张妈妈也是不知情的。”
话点到即止。
张妈妈双腿一软,“老奴真不知情啊!太夫人,老奴的品行您是知道的啊!”
心中暗道:
夫人的手段,太厉害了。
苏凌风闻言怒拍桌案,吩咐亲卫,“将人带上来,我亲自审问!”
殷瑛轻叹,“侯爷终是不信妾身。”
牡丹垂泪,万花莫开。
苏凌风看过去,只想到了这八个字,尴尬得别过了头。
“非是不信你。”洛氏尴尬得替儿子开口,“好孩子,怎还站着,快些坐下吧,这府里,还是需得你多费心才是啊。”
不多时,那婆子便被扔进花厅。
苏嬷嬷亲自又领了那些个丫鬟前来,片刻间便水落石出。
婆子说殷瑛是用了私刑,证词做不得主。
可苏凌风见婆子身上的鞭痕力道浅不说,且没有伤及要害,可见张妈妈方才在里间编排蓬莱院的说辞也不可信。
“这婆子杖毙,她儿子,毒哑,断手,发卖了。”
婆子还止不住挣扎。
“侯爷饶命啊,太夫人救救老奴啊,不过是些不值钱的丫鬟而已啊,张妈妈,救救我儿啊,他可是你干儿子啊...”
张妈妈避之不及,催促下人,“还不快拖出去!也不怕污了太夫人耳朵!”
苏凌风冷哼,“张妈妈这些日子就尽心服侍祖母,不可随意出府。”
“是。”
张妈妈后背全是冷汗,知道自己算是逃过一劫。
事关侯府声誉,苏凌风此举,尚算有魄力。
没能带上张妈妈,殷瑛觉得可惜。
但也知,来日方长。
前世害过她的人,这一世,可都要下地狱才好。
“好孩子,这婆子太过狡猾可恶,险些连太夫人身边的张妈妈也被骗了去,你向来心宽,莫要往心里去才是啊。”
洛氏拍着殷瑛的手说。
殷瑛虚与委蛇地笑,落在苏凌风眼中,化成了一抹身不由己的心疼。
洛氏见状,心中一喜,若是殷瑛能挽回儿子的心,那自然是最好的。
忙道:“阿瑛啊,母亲知道你一心一意都在为侯府打算,我那里有一套七彩十二花神杯,你拿来品茶用,对了,前些日子宫里还赏了数匹真丝云锦,我让人给你做套衣裳,再打些头面。”
殷瑛为难,“母亲...”
心中却说,再多来些!
“别说了,此事是我们冤枉了你,这些东西,你收下便是。”
不仅洛氏往蓬莱院送去了好些宝物,太夫人也大方赏了不少压箱底的好东西,镂空玉如意,白玉鹿纹金丝手镯,还有一只竹节玉簪。
要知道,当年新妇敬茶的时候,这二老也才只拿出了两只水色寻常的手镯而已。
就连苏凌风似乎也过意不去,差人送来了一枚汉白玉牡丹垂露花形的玉佩,同东海明珠一道送了来。
这些东西,殷瑛留了一部分,其余东西打包在一木匣子里,还放了她仅有的一千两银票 。
芳菲眼下东西都收拾好了,殷瑛将木匣子放在她手中。
“这些名贵之物,让吴伯设法去方圆百里外永城的当铺换成白银,再买下京郊北侧那片荒地,能买多少买多少,半月内,需得办妥。”
殷瑛记得,四月寒食节后,会有京中贵人买下那片荒地建造成别院。
前世就有不少贵人暗中争夺,只是当时她的心思全在苏凌风身上,也不知最后那大片的荒地落到了谁的手中。
不管是谁,眼下荒地价低,若是只从中赚取一番差价,也够她家当翻数番了。
*
琳琅阁。
“老夫人,您先休息,仔细累坏了身子。”
洛氏风韵犹存,却在这几日的管家中好似苍老了许多。
“阿瑛管家时我看着甚是轻松,怎么我一瞧,账目如此繁杂?”
从前她也管过家,但那时侯府还未成气候,很是简单。
孙嬷嬷:“那白氏又来请安了,说从前管过园子,要不...”
洛氏出生小门小户,从前管家时都是苏嬷嬷从旁出细的章程,她只需最后过目即可,轻松得很。
“先挑些小事交给她,试试看吧。”
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她就不信,多个帮手,还不能将侯府打理好。
说完补充,“让人跟着,低调着些,别让阿瑛知晓。”
“老奴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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