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全副武装的禁军将士把乾清宫团团围住,马玉终于明白,这皇城的天,终究是变了。
宣德帝睁开眼躺在床上,静静等待着屠刀的降临。
他早就知道,做皇帝能得善终的并没有几个。
他倒要看看,那个逆子,是不是真的敢弑父弑君!
“噔……噔……”
稳健有力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宣德帝凝神屏气。
他知道,这绝不会是马玉那个奴才的脚步声。
一个英武高大的身影被灯光映在明黄色的床帏上。
宣德帝双眼紧紧盯着那个身影,眼泪却不由得打湿了眼眶。
真像啊。
真像他去世快二十年的父皇。
他记得七岁那年,父皇就是穿着这样的一身甲胄,来到他床前跟他道别。
他当时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睁眼就看到父亲高大英武的身影映在床帏上。
他当时好崇拜,好景仰父皇。
心里暗下决心,长大也要像父皇这样英武雄伟,御驾亲征,巡视北部边境。
谁能料到,他长大后巡视北部边境的时候,会全军覆没,自己被鞑靼人抓做俘虏呢?
如今,他早就没了巡视北边的雄心壮志,镇日在京城与权臣们勾心斗角。
而自己的长子,他也已经长大成人,悄没声地积攒力量,具备与朕斗一斗的实力了。
宣德帝拼尽力气,慢慢扯开床帏。
床前数步,站着一位银盔亮甲、全副武装的将军,腰悬宝剑,带着面甲,寒意沁沁的眸子静静看着他。
因为背着光,又或许是生病了老眼昏花,宣德帝居然眼眶发酸,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父皇。”
语气带着孺慕,还有一丝莫名的委屈。
自从父皇去世后,身边的人全都跟他对着来,今天劝谏这个,明天劝谏那个,他再也回不到做太子时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他早就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杀伐果断,君临天下。
可是,临近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还是最怀念当年有父皇庇护的日子。
床前将军的寒眸中闪过一瞬愣怔,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雾气。
父皇。
这两个字蕴含了多少期盼、失落和痛心?
过往的种种失意掠过心头。
曾经高大魁梧的父皇,如今形容枯朽,卧床不起。
将军没再上前,而是转身走了出去。
宣德帝目光寥落而复杂地看着将军背影消失。
父皇早就死了。
敢这样大剌剌来到皇帝床前又转身离去的,只有那个逆子。
我们这是一对什么样的父子啊?
他一两岁的时候,我也是抱过他的。
从什么时候起, 我就开始讨厌甚至忌惮这个儿子了?
好像是刚复辟后,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开始忌惮他了。
他明明和二皇子赵淳个头一样高,只是个十岁的半大孩子,可那双寒沁沁的眸子,却令他这个历尽磨难的皇帝心生戒备。
宣德帝明白,是这个儿子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大起大落,所遭受的曲折磨难并不比自己少,心智远超同龄人。
可是,宣德帝宁愿他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天真小孩子,而不是这样冰冷防备地看着每个人。
所以,他不停打压他,各种逼迫他,甚至把他的几任老师都下狱流放,让他孤立无依。
他只是想让他收敛一点,不要像小老虎一样时刻警惕,时刻防备。
他想让他明白,一个山头,容不得两只老虎。
终究,他们父子还是走上了反目成仇的这步。
……
皇宫的巨大动静和骚动到后半夜就消停下来了。
一切井然有序,好像之前的轰隆巨响只是众人的幻觉。
第二天是正月初六,皇帝照旧不能参加早朝,传旨命皇太子视事于文华殿。
文武百官参加早朝,如日常仪式。
泰昌侯张敏渊和内阁首辅苏贤成了在文华殿觐见皇太子的第一批人。
太子赵澈颀长挺拔的身姿站在文华殿正中,令苏贤感觉眼睛有些刺目。
他苏贤筹谋多年,就这么败了么?
他怎么甘心?
赵澈只是客气命泰昌侯张敏渊去太庙行礼进春,反而让苏贤留了下来。
苏贤凝神屏气地等待着赵澈向他下命。
他就可以趁机与赵澈讨价还价。
没有他这个首辅和内阁的支持,赵澈想要顺利登基怕也是不能够。
没有皇帝和内阁的联名圣旨,即便是武力夺来皇位,也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人就可以以此为理由,起兵讨伐。
所以,皇太子占领了皇宫,还得讨好他这个掌控内阁的首辅,从而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然而。
赵澈只是淡淡扔下一句:“苏阁老为国事操劳,也该多关心家人。”
便把他打发走了。
苏贤饶是心机深沉,也摸不清赵澈脑子里卖的什么药。
赵澈冷冷看着苏贤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眸中寒意更甚。
旁边的李德忐忑地问道:“殿下,这苏阁老城府极深,而且不惧刀斧加身,要迫使他就范,只怕是不易。”
当年曹钦之乱时,苏贤被人砍伤都临危不惧,如今权势和名望更盛,只怕会拿着架子要挟。
赵澈胸有成竹地冷笑:“事情办妥当了?”
“是,人藏在了浣衣局,只怕苏阁老……”李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继续往下说。
赵澈还在等着他下文。
李德轻咳一声:“田庄那边一切安好,殿下还请放心。”
李德有些忧心忡忡,周姑娘这个节骨眼儿上可别生什么幺蛾子,惹殿下分心呐。
赵澈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很快又投入忙碌的事务当中。
……
苏贤与宫中皇后的来往彻底断了线,顿时如同瞎了眼的盲人。
他暗藏在宫中的眼线也悉数没了消息。
他忧心忡忡地回到家中,家人都在,连被他安排了特殊使命的女儿苏知书也已经返回家中。
他一时搞不清赵澈为什么非要跟他说那句没头没脑的话。
直到管事火急火燎地过来禀报:“大槐树胡同的侧夫人和三小姐,不知所踪!”
李贤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顿时蔫了下来。
他素来洁身自好,家风甚严。
前几年却悄悄纳了一名外室,养在大槐树胡同的一处宅院中。
无他,只是那个女子酷似他少年时爱而不得的少女。
他自认为这事做得隐秘,去的次数也极少,不会有人知道。
这个节骨眼儿上外室和私生女不见了,又有太子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他不得不多想。
太子年纪轻轻,对自己的见解都深入到了这个地步,令李贤感觉后脊背发寒。
他快速叫来了苏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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