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那座小桥,竟是隔着深不见底且难以逾越的深渊,他猜想,这深渊便是他们之间两个世界的天堑之隔。
她不见了踪影,可他亦清楚记下她眼中深深的关切与惆怅,她与自己一样,同样是对彼此有着深深的记挂与不舍。
立于深渊前,他不由仰天质问,老天!为何要做如此安排?若是雪儿注定要离去,为何要让云烁与雪儿曾经走到一起?
盛云烁,你亦是十分可恨,你中了奸人的计谋,居心叵测、费尽心机从二哥手中抢来雪儿,实在是愚蠢之极!既是将雪儿娶进门,便该珍惜与她的这份缘分,为何不从一开始就好好对她?要等到失去了才痛悔万分,如此说来,你如今承受的所有煎熬与伤痛便是上天对你愚蠢与可恨的惩处!
他痛恨冷名龙,是他要挟聂子杰挟持了他的雪儿,他恨乌云都络,即使他已经死了,他仍旧恨他,野心充盈的乌云都络不是号称西域的第一枭雄么?不是高高在上的离国君么?却只懂施展用女人来退兵的伎俩,只不过是一个令天下人耻笑的无耻懦夫!!
他恨聂子杰,他平日里视他为友,对他重用提拔,他却黑白不分地做出如此对他背信弃义之事来。
如此,他落得惨死的下场亦是毫不足惜。他不由又想起离水决战那晚,聂子杰被兵士们发现用一块门板抬进离水宫他的面前时的场景,突然想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聂子杰望向他时悔恨而黯淡的眼神,心中不由生出无限地落寞与悲哀。
他记起他临死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不由地皱眉,他曾经为了聂子杰最后那句不完整的话,想到头痛,亦是未曾想明白,到底聂子杰想对他说些什么呢?
他想说他错了么?不是,决不是,那口型俨然不对,他明明是提到他的王妃,那么,他又能对他说些什么呢?是关于雪儿的什么呢?他为何死前要提到雪儿?他要告诉他的是什么呢?
在梦中他苦苦地寻索答案,不由地头痛欲裂,聂子杰临死前半张的口形在他面前无限放大再放大,反复的呈现,“王妃、王妃,她、她……”
他到底要告诉他有关雪儿的何事呢?半醒半梦间他眉头深蹙,连呼吸亦变得急促,额上的汗不断从书卷之下淌过发际。
他拼命的揣测,反复的摹仿聂子杰停住的口形中最有可能发出的字眼,终于,他蓦然惊醒,书本便从额上滑落,他睁大了一双深邃的眸子,眼中有凌厉的光芒射出,他一下子便从睡椅上坐起身,额头的汗水已是涔涔而下。
他唇角微微上扬,脸上竟浮起几丝兴奋,又重复回想了几遍聂子杰临死前未曾发出来便消失的字眼,眼前不由豁然开朗,仿佛有一道光芒照进内心深处,浑身上下顿时充满了力量。他终于明了,聂子杰死前要对他说的话,他想告诉他的是有关雪儿的没错。
“王妃、王妃,她、她没死!”,对!后面几近消失的就是这两个字,“没死!”耳边似终于听清聂子杰微弱到快要吞进身体内的声音,王妃没死!他临死时半张的口形,明明就是这两个字眼。他却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稍稍测透。
眼中重新燃起煯煯的神采,他如重生一般从睡椅上翻身下来,打量一下盛开满院的松针菊,不由瞬间呼出一口郁积于心的浊气,又深吸一口这花丛里淡淡的清香,顿感神清气爽。
雪儿没死!她定是还活着!她是如此美丽聪慧又从容的女子,她岂会这么容易死去。他心中充斥着快要按捺不住的丝丝兴奋。
如今细细想来那日兵临城下的情景,只怪自己当时已是心智大失,才会被乌云都络的伎俩给蒙混住了眼目。
默默回想那天城楼之上,绑在木桩上的那个小小身影,衣裙装束是她的风格没错,身材外形与她很像亦是没错。
这些天,他不能直面雪儿离去的现实,更怕想起她经历烈火焚身极为惨烈的那一刻,他不忍,便刻意躲避不去回忆那日城楼之上发生的那一切。
此时,方觉得其中有太多的怪异与破绽。他想起被绑着的那女子脸上的神色,虽然离得远,他并看不清她的五官相貌,可此时,却分明能断定,城楼之上的人并不是雪儿,那个女人脸色惊恐而灰白,毫无生机,那决不会是雪儿!
雪儿向来是给人希冀与力量的女子,她是如此的不平凡,小小的身躯暗藏着巨大的力量与勇气。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就算是真的面临死亡,她亦决不会将那样如死灰般绝望、恐惧的神情留给他!
乌云都络手中始终没有雪儿!若他真的有雪儿作为棋子,决不会接连几日迟迟不敢轻举妄动,他该知道越是拖延时日愈是夜长梦多。
聪明如雪儿!机警如雪儿!福祉如雪儿!她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还有王随,那个始终在他眼中机灵强干的管家,雪儿被掳那天,王随是按他的吩咐亲自随同护送,且王随是离水人,到了离水城他最熟悉的地盘,帮助雪儿脱身岂不是顺理成章?
如此说来,极有可能,此时,雪儿会躲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她定会时刻在寻找机会,想方设法回到京城他的身边与他团聚。
院中日影偏西,盛云烁方知,自己这一觉竟是睡了整整大半日的光景,也许,他太累了,他朝松苑正厅望去,或许是这里曾留下王妃的影子与味道,他才能睡得香甜,且有了今日这极为重大的惊人发现。
这样想着,不由神情振奋了许多,他从花丛中走出来,早与来时的神情不同,他负了手,沿着花间小径,大步朝松苑大门而去。
正要迈出松苑大门,却正迎上崔乐莹带了一名侍女欲进入松苑。
“乐莹见过王爷。”她一见盛云烁,脸上便现出一丝惊讶,连忙恭顺温文地行礼。
“原来是你,乐莹,你来松苑作何?”烁王脸上亦有些诧异。
“回王爷,乐莹住的翠竹苑离松苑最近,王妃从前在松苑住过,她搬走后还时常对乐莹讲舍不得松苑的清静与幽香,如今这里虽是空着,可乐莹心中念着王妃,不忍心松苑重归落寞,便每日叫人进来打扫,修剪花木,乐莹亦与娘娘一样,喜欢这正盛开的松针菊,傍晚闲来无事,所以来松苑看看,顺便剪几枝松针菊带回翠竹苑养着。”乐莹声音极为甜美清幽,说起话来语气亦是温温润润,教人舒畅。
“你有心了,松苑里能保持原来的样子,原来是你常来洒扫打理。”他向她投去温和的目光。
“王妃娘娘视乐莹为知已,乐莹当然知道,王妃不希望松苑荒废下去,乐莹所做的,皆是情理之中应当做的。”乐莹谦谦道。
“那就辛苦乐莹,将几间正房收拾好,本王或许会时常搬来松苑住上几日。”
“是,王爷。”她恭顺地点头答应。
望着盛云烁远去的身影,她不由在门前驻足。他如今看起来,人成熟沉稳了许多,或许是西部一行的历练与所经历的磨难吧!她亦知道他为了王妃的离去,这些日子一直靠醉酒来打发时光。她本想去劝劝他,可亦知道,再柔和、体恤、安慰的话语对他而言皆是苍白无力,除非王妃能重新回到烁王府中。
唯希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以时光冲淡他心中的伤悲。
姐姐,虽然乐莹亦是暗地里自悲,也许乐莹永远得不到王爷对王妃的那般宠爱,他甚至看乐莹的目光毫无波澜,可这又如何?乐莹早安于这样的日子,若真的有可能,乐莹希望姐姐仍在,即使乐莹永远不会得到王爷注目的眼光,只要望着王爷与王妃恩爱,王爷不再如此悲痛,乐莹的日子便是岁月静好的知足日子。
这样想着,轻轻地叹口气,便扶了丫头的手迈进松苑的门槛
走在回宜景阁的路上,突然感觉一阵饥肠辘辘,睡了整日,此时正饿了。雪儿,要是有你在多好,你会亲自下厨为云烁做上几个好菜,让云烁大饱口福,不过,好在,雪儿,你仍旧活着,或许你我很快便会相聚,那时,云烁终能吃上你亲手做的美食。
刚至宜景阁院门,突然停下脚步,不由一拍额头,顿时一丝兴奋浮上眼角,洪记!我怎么将洪记给忘了,京城之中,唯有洪记的几样招牌菜,有着王妃的风格,他记得洪记的掌柜洪四说过,是王妃传授的厨艺他的店才生意红火,他记得征西前,他一直疑心洪记是澄雪私下所开,如今,倒真是希望那洪记酒楼是澄雪创办的。
从现在开始,他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足精神,等着与她相聚的那一刻到来。雪儿此时定是担心他会为了她而痛苦吧!再次相逢,她若知道自己曾经渡过了一段如此消沉又痛苦的时日,必会笑他太过愚蠢吧!亦会怪他与她竟是毫无心意相通。
从今日起,云烁要养足精神,再不沉迷,为了雪儿过好每一天。
他并未迈进宜景阁大门,而转身朝王府外走去。
他已经想好了要去的地方,以及要吃的菜品,如今正是春季,新鲜的竹笋当然不能错过,他要点一道竹笋肉沫汤,还要鲜姜炒鸭、双色鱼头……还要,对!怎么能少了他最爱吃的珍珠米饺,但不知,少了王妃亲临指导,洪记的菜品是否仍能保持着原有的风味?
这样想着,脚步便不知不觉地愈加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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