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阳先生二十五岁阴丹大圆满,成就半步金丹,此等资质,古来罕见。
此后二十年间,他一直陷入突破的瓶颈之中。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一直处于历劫渡劫的状态里。
修行人的劫数来源复杂,所谓的“天劫”,其实包括了人世间的一切,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的种种波澜挫折都可以囊括为劫数。
天劫,在修行中的任何阶段都有可能出现,不同人出现的劫数并不完全一致。
在过去,真阳先生其实有几次机会,能够有两三分概率突破成功的,但是由于他心中早就知晓秘笈的存在,总是幻想着即使失败,以后照样可以去等待秘笈出世,给自己留有退路,缺失了一往无前的大无畏意志,导致元精、元炁、元神未能圆满交融,始终难以更上层楼。
还有几次,则是自己感觉自己突破成功了,出现了各种内景变化,与古书中的描述一般无二,在“突破”的当场,他的确是自认为自己顺利缔结金丹了,但是事后,细细体会,以及审视自己实际的身体机能还有精神方面的变化,就知道,自己大概、可能、仿佛、或许、最终还是失败了。
那种突破,只能算是“假突破”,不管自我感觉如何的真实不虚,依然是假的。
倘若执假为真,缔结出来的就是“假丹”“幻丹”“意生丹”,而不是性命双修、七返九还的真正金液大丹。
世间修士,多半都是“假丹”和“幻丹”,在产生对应的内景变化后,的的确确是认为自己成功了,然后一直坚持此念,不能客观评价修行,自己把自己给骗过去了,接着就开始自欺欺人。
这类人,其实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骗子,因为他们真的是自认为自己是货真价实的金丹高人了。
可惜的是,他们往往要过很多年以后,才会醒悟到自己或许和很多古人一样,都失败了。(这里插一句,别说是“假丹”“幻丹”,有些人百日筑基阶段,也觉得自己练成了炼精化气,事后过了五年之久,方才醒悟,五年前的他至多只算沾了炼精化气的一点皮毛,处于入门和未入门之间的过渡状态。现实中的很多门派的道士,亦是如此,刚入门修道的前几年,饱读道经,日夜苦练之下,也觉得金丹已成,等后来又过了一二十年,才会慢慢明悟自己其实离真金丹差得远,依然是个普通人)
半生蹉跎何人知,一场心酸一场梦。
今天,真阳先生听了陆庖丁一席话后,方知道自己之前的路,走偏了。
大笑几声后,他识海中明光大放,豁然间有贯通天地之势。
“十日之内,我必成金丹!”
真阳先生沉声说道,既是一种决心,又是一种预言。
若是他当年不被秘笈传言所误,当今之世,岂容孤舟狂傲、北辰称尊。
当世两大金丹,叶孤舟和北辰道人,与真阳先生都是同一年龄层的人物,论起修道资质来说,难分高下。
可那两人,要么少年时并未听说过什么《太上秘笈》之事,要么知道此事,但执意走出另一条路,所以都很早成就金丹。
反观李真阳,蹉跎二十年,今日听了陆庖丁一席话,才真正顿悟。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那陆某就提前恭贺真阳道兄了。”陆庖丁在一旁抚掌而笑,意态似神似仙。
他仿佛已经遇见到未来李真阳突破成功的场景了,作为金丹高人,预知的能力又会比之前提升许多,几乎算得上言出法随。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陆庖丁此时,已然有参悟天机造化的几分修为,一言一语,在冥冥中都契合自然妙理,有鬼神莫测之能。
“今日,你我本是为了互换秘笈而来,不知真阳兄手中的秘笈,可否破译成功?”陆庖丁又问道。
真阳先生取出一沓复印件,道:“秘笈深奥难懂,我们这边算是勉强破译出了一个大概,但是段落次序的排列还没有整理好,需要陆兄重新审阅。”
陆庖丁也取出了数十张复印件,道:“我两个徒儿也把原秘笈进行局部放大拍照,拍了这上百张照片。我们古文功底粗浅,担心自己胡乱翻译,反倒会令人误入歧途,所以索性就不翻译了,真阳先生带回去,重新翻译即可。”
“等日后我们这边把陆兄的十一张秘笈翻译成功后,再把译文复印给陆兄。即便陆兄金丹已成,但未来遇上瓶颈时或许难免要参考借鉴一下秘笈中的思路,尤其是陆兄两个徒儿,如果在目前的阶段,专修《太上秘笈》,根基圆满,或许日后能走得更远,大道有望。”
两人一番对答后,交换好复印件,然后相视一笑,就欲离开。
然而,这时候,永安寺两侧,突然传来几声动静。
“哈哈,赖某迟来一步,倒叫两位道友久等了。”
一个刺耳的声音,陡然间在永安寺中响起,一个四旬男子,迈着龙行虎步,步入场中。
真阳先生斜眼一看,就瞧见赖紫薇在几名手下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看他脸上的气色,之前的伤势已经彻底痊愈,又摆出一副当代宗师的模样。
“陆神厨,真阳先生,老夫这厢有礼了。”他主动朝二人行礼道。
真阳先生内心固然不大瞧得上此人,但他乃是守礼君子,表面上依然要客套一下,同样微微抱拳还礼。
至于陆庖丁,则是直接把赖紫薇当作空气一般,完全无视。
不是仇视,也不是轻视,更不是蔑视,而是完全无视。
仿佛,在陆庖丁的眼中,这世上就从来没有赖紫薇这个人一样。
或者说,此人在他眼中,微贱如蝼蚁,卑下似虫豸。
而一个正常人,平日里是不会在意脚下的蝼蚁虫豸的。
赖紫薇见到陆庖丁如此做派,心中顿时大怒,他之前本就被陆庖丁击伤过,内心耿耿于怀,只是一时间不好发作。
“陆庖丁和李真阳,两个人似乎开始穿一条裤子了,同进同退,我若此时对陆庖丁发难,率众人围攻陆庖丁,恐怕李真阳会帮助陆庖丁,与我作对。我们这伙人,即便加在一起,未必是两大高人的对手。小不忍则乱大谋,暂时不能动怒。”赖紫薇内心思量片刻,已有决断,他只能暂时忍下心中怒意。
“不知两位道友,复印的文本可曾准备好了?老夫近日花费重金,从全国各地求教古文专家来翻译甲骨文、金文、大篆小篆,好不容易才翻译出了一个大概。不过秘笈中奥妙太多,文辞难懂,怕是会有一些错漏之处,还望诸位道友谅解。”赖紫薇缓缓道。
他提前告知别人“可能会有错漏之处”,自然是为了撇清责任,怕自己瞎编的半真半假的秘笈内容,别人练不成,可以找个理由辩解一下。
他的这种小算盘,又岂能瞒过陆庖丁和李真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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