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一殿下英明神伟!
清明心满意足的把千锦囊放进自己的袖笼里,顿时觉得身上那点不爽利,还有心里那点不舒服,顷刻间都消失不见了!
之后朔白和即墨又在清明的院子里坐了很久。
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地府的天花板早就已经黑透了。青幽幽的鬼火把地府里照得到处都鬼森森的,连路上飘着的鬼都少了。
清明和凌霄并排躺在他那张一人略宽的床上。也许是这两天睡太多了,他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
“凌霄。”
黑暗里,清明低声问道:“你睡着了吗?”
凌霄道:“大人睡不着?”
沉默了一会,清明终于还是开口道:“嗯。……青原樱,你觉得我们做的对吗?”
凌霄的声音在黑暗里听来更加的低沉,像浑厚的、缓缓流动的深湖湖水一般。
他道:“大人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吗?”
清明不舒服地侧了侧身,有些苦恼的道:“也不是……”
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口,他哼唧了两声,到底没有接着说下去。
黑暗里,他听见凌霄侧过了身。借着窗外微弱鬼火的光,清明看见那双黑亮的眼睛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也说不上是温柔,可是就是平平淡淡的,既没有催促他接着说下去,又好像在耐心地等着他。
让清明觉得自在又安宁。
又是一阵沉默后,清明侧过身面对着凌霄道:“你还记得我跟你们说的那个女孩吗?就是当时我入魇之后一直在我身边的那个。”
凌霄道:“青原樱的树灵。”
清明一愣,倒也不意外:“啊,你果然已经知道了。……她是故意带我们发现那些死魂和尸山的。虽然她的确因为那些死魂和养料而壮大了自己,可是那并不是她所愿。”
清明在梦境里听到的那声叹息,让他看到了她的过去。
青原樱已经经历了漫长的岁月,虽然修行缓慢又枯燥,但是她还是觉得满足的,还是每天都像自己现在这样,满怀期望地等待着飞升。
可是不知是谁,利用她的身体构造了那座见不得光的古楼,而她却连拒绝的能力都没有。
最让人觉得无奈的,是当东窗事发之后,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有罪的。没有人可惜她的百年修行毁于一旦,却所有人都为她的毁去而感到拍手称快。
清明低声道:“今天早晨,我梦见她了。我听见她叹气……”
叹息她终于不用被他人利用,也叹息她到底没有修成正果。
又是一阵沉默,凌霄还是静静的看着他,无悲无喜。
他缓缓开口道:“大人你觉得,如果不是我们误闯进古楼,那么她就可以不被毁去?”
清明愣了一瞬,犹豫了一会,道:“嗯。……即便我们不去,古楼里的那些东西也再存活不了多久。左右他们已经入不了轮回,不过数十年,它们便也会魂飞魄散。
“那时青原樱就可以不被毁去,她还能继续修行,抵消这被迫欠下的罪孽。
“那些被当做养料的死魂,也算仇怨得报。”
如果他们不闯进那座古楼,这些恩怨,总会有自然消散的一天。
那是对她最好的结果。
“可是,大人。”
凌霄的眼睛里没了那种安宁与笑意,他在昏暗的小屋里,一字一句的道:“迟来的公道是不存在的,如果它迟到,那便已经是冤屈。
“光阴是最可怕的,一旦过去就再不能回头。
“你只有在所能经历的最早的时刻施下善,才能安慰置身于内的每一个人。”
清明怔怔的看着他,心口却不知为何泛起酸疼。
迟来的公平不是公平,所以百年之后再死去的那些东西和青原樱,并不能让那些因他们而受尽折磨的死魂感到快慰。
对于被抽干灵的死魂们,若不能看见迫害他们的人受到和他们同样的痛苦,便都不算公平。若是清明放任,那便已经不能称之为善。
青原樱固然可怜,但是在她的存在被朔白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她该被毁去的时候。
宽大的袖笼下,清明感觉指尖传来一点温热。
凌霄笑道:“大人,有人曾经告诉过我,如果一件事重来,你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的话,那一切便都是对的。”
*
“凌霄,那我去了。”
天光略略明媚的时候,清明笑意吟吟的提溜着一把缺了角的铲子,欲推门出去。
站在他身后的凌霄道:“大人真的不用我陪你?”
清明摆摆手:“不用、不用,就只是去挖几株彼岸花,一会儿就好了。”
欸……可怜他这院子里曾经开得荼蘼的彼岸花呀,现在全蔫巴得不成样子了。
小心的收起自己的心痛,清明笑着对凌霄道:“你在家里无事就给我画几幅画吧,我把挂屋子里,也让房子好看些。”
说着,他便推门出去,往黄泉主路上走去。
这些日子清明都很清闲。
趁着赚了这么多功德需要慢慢消化一下的时刻,清明就每天呆在自己的小院子养花弄树。
凌霄倒是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陪着他。
只不过在他的陪护之下,清明的院子里可是死了不少株彼岸花。
初时他还细心的换了土,又让凌霄教了他几道火系的术法来给花土烘得燥一点,然而那些低垂的花,还是直直的奔着地面而去,死得透透的。
他有几次都在很认真的想,是不是因为彼岸花是地府之花,跟凌霄这个上仙犯冲,所以才会他一碰就死了?
虽然看着那些花的尸体还是很心痛,不过还是算啦!
若是彼岸花和凌霄只能二者留其一的话,那他自然还是希望凌霄能留下。说起来,这几日清明面对凌霄的时候,慢慢咂摸出一点别的滋味来。
青衣江的相遇,真是一场餍足的意外。
哗——
咕咚——
黄泉主路离清明住的院子不远,走了不一会便到了。路旁的忘川河里浮着许多只神色呆滞的死魂,还有一些调皮捣蛋的正在里面游泳,光着腚激起一阵水声。
正好,这会儿的黄泉路上没有什么鬼差和死魂。
清明卷着袖子、提着铲子,独自一个人满黄泉路的溜达,找找上次被他遗漏的、还算长得好的花。
哗啦——
清明:!!!
正当他撅着屁股挖得正欢的时候,背后的忘川河里突然发出好大一阵水声,那些飞溅的忘川水滴滴答答落了清明一脑袋。
“哈哈哈哈,你就是清明仙官?你怎么这么傻?!”
一道稚嫩的童音在水落处响起,爽朗的笑声顷刻间便让这一处隐秘的地方热闹起来。
清明转身看去,只见漆黑的水面上,正冒着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
泡在水里的是一个小小孩,看他的身量、嫩嘟嘟的小脸、圆滚滚的脑袋、支棱着的冲天辩,约莫只有凡人小孩周岁的模样。
但是听他说话的腔调,倒是已然是明晓事情的孩子了。
清明的目光在他那双全黑的眼睛、发紫的双唇和锯齿般的牙齿上只稍稍停留了片刻,便转开了。
他哄小孩般的嗔怪道:“你认识我?为什么要拿水泼我?”
小孩笑着摆摆手,又激起一阵哗啦水声。
他脆生生道:“没有,我不是拿水泼你,我就是刚好看见你在这里,来跟你打个招呼。”
清明点点头道:“嗯,我是清明。那你是什么人啊?”
小孩见清明没有恼,便更欢实的扑腾到河床边,扬着小脸道:“我叫厉鸢,是忘川河上早夭婴灵的怨气生出的鬼婴。我是三头的朋友!”
凡间有很多胎死腹中的婴儿,他们没见过天光便被化作了一滩血水,又因为尚没有生成肉体而直接沉入忘川不得超生,所以怨气极大,便生出了厉鸢这样的鬼婴。
他跟三头一样,因为生自忘川所以是这地府里最末等的鬼。
不过清明倒是不在意,虽然他长得有些可怖,但是清明瞧着他嫩嘟嘟的脸,倒是也觉得可爱。
走到河边蹲下身,笑吟吟的看着厉鸢,道:“啊,那真是巧合,我也是三头的朋友。你今日是在这里做什么?”
厉鸢托着小脸道:“我知道你是三头的朋友,所以我刚刚在那边看见你,才特意游过来找你的。”
他一边说着,浮起来的小腿还踢了踢水,看样子挺开心的。
他道:“三头因为你的话,最近一直在闷头修行。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这般刻苦,我自然也不能落下。
“可是这样没日没夜的修行,实在太无聊了。所以我今日来这河里游游泳,一会儿就回去接着修行。”
怪不得呢,最近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三头。
清明点点头,道:“是该要劳逸结合的。你回去也要告诉三头,让他不必太过极端。”
厉鸢很是认同的重重点头,嘿嘿直笑。
他看了看清明身后的小铲子和被挖起来的彼岸花,道:“你在挖彼岸花?”
清明转头看了眼静静躺在身后的一把彼岸花,有些做贼心虚的摸摸鼻子道:“啊……嗯,我那院子里太简陋了点,所以想种点彼岸花。”
小剧场:
凌霄喜欢画画,但他并不擅画,属人物画最糟。
有一天,天君闲逛路过,正巧看见凌霄立在书案前挥毫,瞧那笔下龙蛇游走、遒劲有力,再看他脸上时不时露出的满意笑容,天君觉得新奇,便上去向凌霄讨了一副。
于是那一年的天君寿诞上,天君便收到了一幅凌霄的丹青墨宝。
寿宴当日,天君在九级玄玉阶上打开那幅卷轴的时候,当场就掉了脸,好悬没直接把席案给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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