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一边压低了身子,呼吸恰好微微吐在清明的耳垂,弄得清明痒痒得直想笑。
清明抬手推远他,笑着道:“凌霄上仙这么大的人了,是不是还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啊?”
凌霄倒不知羞,应道:“好啊。”
两个人笑闹着,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咔吱——
铮——
“我操,狗……”
然而,房门刚被推开,还不等来人走近,清明就听见一声金属铮鸣之声,紧接着便是稷泽脱口而出的大骂。
只是稷泽的喝骂还不等出口,就似乎因为什么原因而被硬生生压了回去。
清明眼睛上还覆盖着凌霄的手,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自然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人说话,清明疑惑唤道:“稷泽?”
房内又诡异的安静了片刻,银月的声音终于在他几步开外的地方响起。
银月道:“清明,我跟稷泽来看看你。对不起,昨日梨枫山上,我没拉住你。”
原来是银月和稷泽两个人。
依照银月那样处处温柔的人,想必这一天一夜比清明还不好过。
怕他歉疚,清明躺在床上,赶紧打着哈哈道:“没关系,你不用在意。我毕竟是个上百斤的汉子,拉不住很正常的,银月你不用在意的。”
他自认为幽默的说笑,可是却没有捧场的人。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他甚至都没听见那三个人一点呼吸外的声音。
有一丝丝的尴尬。
银月还是站在离清明不远不近的地方,问道:“你的伤,严重吗?”
话音落地,清明突然觉得心底升起一丝异样。
说不上来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他突然觉得站在那里的银月,面容变得模糊起来。
银月应该是温柔、谦和的,是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然后周到的照顾每一个人的。可是现在,他的声音里却似乎带着冷眼旁观的漠然,甚至……冰冷。
突然间,昨日在山上昏过去之前他努力抬头看去的那一幕,又闪现在眼前,让清明心底一惊。
只是愣怔了一瞬,清明就忍不住自嘲的笑起来。
若说稷泽冷漠、甚至是凌霄,清明都还有可能相信,但是那是银月,怎么可能呢。
他笑着道:“没关系,只是一些小伤,很快就会好了,你不用担心。”
怕银月再纠结他的伤,清明转而道:“对了,银月你没受伤吧?”
银月低声应道:“嗯,我没事。”
清明颔首,道:“那就好。我昨天摔下去的时候就担心会不会把你也带下去,还好还好。那个山坡那么陡,你这小身板要是滚下去,那我们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被覆盖在眼睛上的手打断了。
虽然很轻微,可是清明很明显的感觉到,凌霄的手掌突然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他似乎是在害怕伤害到手掌下的清明,所以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清明的眼前一片黑暗,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直觉上让他觉得有些心慌。
有些担忧的抬手摸上眼睛上的手掌,清明轻声问道:“凌霄,怎么了?”
他从来没见过凌霄这样。
可是直到凌霄的手掌再次平静,他都没有听见凌霄说话。
静默了半晌,银月道:“那你早点休息养伤,我先回去了。”
“啊……嗯,好。”
清明呆呆的应着,总觉得他们好像怪怪的。
事实上,因为眼睛受伤,所以他看不见现在房内是怎么样一副剑拔弩张的情景。他看不见定海化作厉刺抵在稷泽和银月喉间微寸之处、看不见稷泽撇着的嘴角、看不见银月冷漠的神色、看不见凌霄看向银月的冰冷的目光。
咔——
等到门开启又关闭,清明唤道:“凌……”
还不等他说完,凌霄低沉的声音便在床边响起。
凌霄道:“大人,我已经查到了,这里聚集的怨灵全都来自城西一片死水塘。等你伤好了,我们就过去吧。”
梨枫城地形狭长,城东与城西相距得有数十公里。清明前几天虽然跟凌霄偷偷把这附近看了个遍,但是对城池的另一端却并不了解。
他疑惑道:“死水塘……这里人祭河伯?”
一般来说,除非大型瘟疫、战祸、乱葬岗,否则不太可能会生出这么多的怨灵。再有一种可能,就是祭祀河伯了。
河伯本是一种水妖,多有调度一方水泽的法力。
他们本性温善,加之修行,所以常常以自身法力为当地农桑灌溉,以祈获得凡人的供奉,久而久之,便被百姓称之为河神。
但是有些地方的人会认为河伯生活在河底,既无所食又无友伴,便想出了以活人祭祀的邪法。有些是以幼童祭祀,有些是以少女祭祀。
然而世人却不知道,河伯本来行善只为获取功德以求飞升,但是以活人祭祀之后,祭祀品可能会因为生出怨念无法转生,反而污染河泽干扰河伯修行。
这种祭祀一般一次的祭品不会很多,但是经年累月,也难保河泽中积聚大量的鬼怨。
见他这么快就想到了河伯,凌霄轻笑道:“嗯,大人真聪明。”
清明:……
这种夸奖听起来一点也不让人喜悦。
要不是现在眼睛被盖着睁不开,清明肯定给凌霄一个大大的白眼。
而现在,他只是乖乖躺着,问道:“你跟我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
他感觉凌霄动了动,似乎是换了个姿势,趴在了床沿上,然后低低的、如玉石击水般的声音便缓缓在他耳边响起。
凌霄道:“梨枫城曾经有一条护城河,绕城而过由城西而出。这条河曾经水泽丰润,即便是天旱之年也不曾断流。
“传闻说曾有一年城中因爆发瘟疫而封城,百姓无心事农桑,导致田地无人灌溉。等到瘟疫过后,城门再开,人们纷纷跑去农田查看,本以为会满目枯苗颗粒不存,结果不成想,这护城河分出数百细泉,途径所有良田,所有庄户上的稻苗已然硕果垂枝。
“当地人认为这是河伯所为,纷纷感激河伯的恩赐。自那以后,梨枫城便有了祭祀河伯的传统。”
清明听着,眼前仿佛能看到那副百亩良田被细细河流相连成一片的景象,也不由感叹道:“这么神奇?”
看着手下的人瞬间飞扬起来的神采,凌霄轻笑,道:“经年之事不可考,难说是不是芝麻变绿豆。但是城中百姓吃水、城外农田灌溉的确大多依靠这条河。
“祭河伯的习俗在梨枫城延续了近百年,直到最近十几年护城河慢慢枯竭,这里的百姓才废止这个习俗。曾经绕城而过的护城河,头尾枯竭,最后就只余下城西一片死水塘。”
虽说传闻不可考,但的确是空穴难来风。这条护城河,或许曾经真的有过河伯存在。如今河泽枯竭,想必河中的河伯,要么已经死去,要么就是离开了。
然而,河伯这种妖,离开自己出生的水域,死亡也不过几年的光景。
清明听凌霄说完,一时心底忍不住的唏嘘。
只是转而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道:“那些被当做祭品投河淹死的人,死后怨念缠结积于河中,因此才会生出这么多的怨灵。可是……”
凌霄明白他的疑惑,道:“大人觉得奇怪,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对吗?”
清明颔首:“嗯。你刚刚说,护城河断流是最近十几年的事情,可为什么偏偏最近才爆发出来?而偏巧,我们这个时候来了。”
这未免也太巧了,就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猜测道:“凌霄,你说……会不会是无垢山的那个神秘人?”
故意把他们引来梨枫塘,故意搅起护城河里的怨灵,然后故意让他和银月相遇?
可让他和银月相遇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清明实在想不明白。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左眉上突然一只手指轻轻的抚过,熨平了他皱起的眉头。
凌霄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道:“大人,别想了。等你的眼睛好了,我们就过去看看。”
也对,现在猜测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
有凌霄在,清明的伤确实都是小事。自早晨醒来,清明又在床上躺了个把时辰后,眼睛上的伤便完全痊愈了。
当凌霄的手掌缓慢的移开,清明便觉得眼前瞬间就亮了起来。他被凌霄扶着坐在床沿边,慢慢的睁开眼睛。
简陋的房间、木制的桌椅、还有一身玄黄长袍的凌霄,一切都在洒进来的阳光里变得平静又安宁,跟昨日之前别无二致。
这种感觉清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虽然他昨天很快就晕过去了,但是滚下山坡时眼睛上的钻心疼痛,他还是记得的。那时候血红色的视野、满脸的黏腻感,回想起来还如此真实。
可是现在,又恍然如梦。
也许是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凌霄道:“大人,怎么了?眼睛还是不舒服?”
清明听见声音回过神,一抬头就看见凌霄一张俊脸上一双眉头都拧巴起来了。
他旋即笑起来,站起身拍拍凌霄的肩膀,道:“哈哈,有我们凌霄上仙在,我的眼睛怎么可能会不好呢?!安心、安心……”
凌霄点点头,转而笑着道:“那为了庆贺大人重见光明,是不是得备一份厚礼?”
清明闻言,抬手装模做样的摸摸自己下巴,满脸严肃的道:“嗯,我觉得很有必要。”
他一说完便笑出了声,顶着一双笑弯的眼看向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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