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汤桑浑身湿透,发髻散乱贴在面颊。
这个天河面结的冰刚化,水冷的刺骨。
她冻的发抖,不断拍打着楚守生惨白的脸,声音微颤,“公子,你怎么样了,公子。”
在那么多箭羽下,他们无处可逃,所幸芦苇荡深处有一条小河,楚守生护着汤桑跳入河里,可却有一只箭羽插在了楚守生大腿上。
汤桑不会水,楚守生带着她在水里躲避贾忠的搜查,没想到这河的水格外的湍急,两人顺着河流漂了许久,最后还是楚守生强撑着身子抓住岸边的芦苇才停了下来。
好不容易上岸,楚守生直接昏死了过去。
楚守生大腿上的伤被泡的发白,还流着脓水,看着触目惊心。
“怎么办,怎么办?”汤桑叫着楚守生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慌的要死,也不知道漂到哪了。
她环顾四周,没想到这荒郊野岭,竟然也有几户人家。
汤桑仿佛看到了救星,她把楚守生一只手放在自己肩上,准备扛着他走,可没想到楚守生看着瘦弱,体重却不轻。
没走几步,汤桑已经累的不行了,她喘着粗气,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泪水迷糊汤桑的视线。
她边走边骂,该死的慕容迟,该死的楚国佞臣,怎么千古一帝的路那么难走啊。
汤桑感觉自己的腿被灌了铅一般。
好在快到了。
近在咫尺,她再也扛不住了,楚守生从她的肩上滚了下来,她半跪在地喘着气,爬着敲响了最近一户人家的门。
“救……救命啊。”
门很快被打开,是一个头发花白老妇,穿着灰褐色的粗布,头上裹着蓝色碎花头巾。
她明显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我们遭遇了土匪,求求您救救我家公子吧。”汤桑伸手抓住她的衣摆,有气无力的说完,自己也昏了过去。
等汤桑再一睁眼,望着眼前结着蜘蛛网的屋顶,纸糊的窗户,和自己身上夹棉藏青色的短衫,只觉得脑子就像是跟人捶了一拳似的,晕乎乎的。
“姑娘,你醒了。”门口老妇明显有些惊喜。
是她昏之前见到的那个老妇。
汤桑脑子一下清醒了,“阿婆,我家公子呢?”
老妇叹了口气,“在堂屋里,大夫还在给他瞧着呢。”
汤桑连忙下床,去看楚守生。
老态龙钟的大夫坐在矮凳上,颤颤巍巍收回了手,摇了摇头,“我只能给他退烧,他腿上的伤我治不了,你们还是去镇上找大夫吧,再拖下去,这腿就保不住了。”
“咳咳咳。”楚守生咳嗽的声音剧烈,仿佛要被肺咳出来。
“公子。”汤桑眼眶一红,连忙过去,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楚守生嘴巴起皮干裂,浑身滚烫,他靠在汤桑身上,轻阖眸子,行至绝路,楚守生反而愈发的冷静。
“阿婆,这是哪?最近的城池在哪?多少里?”
“这是王家湾,在秦晋的边界,属于秦国,但离晋国的金乌城最近,只有十里。”
楚守生和汤桑两人对视一眼,没想到因祸得福,已经快到晋国了。
“阿婆,我们可能还需再借宿两宿。”楚守生微郝。
他现在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光靠桑儿,别说十里,就算一里也走不到城。
拖太久又不利于他的腿伤,身有残疾可当不了王的,他必须给自己留最短的时间恢复过来。
老妇摆摆手,“客气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家中剩的银钱不多,这请大夫和药的钱都是用小姑娘的首饰换来的。
“阿婆,那我们也应该谢谢你,钱都是身外之物,要是没有你为我们换衣,提供避风的地方,我们早就死了。”汤桑道。
这样的天气,楚守生和汤桑两人刚从河里出来,要是没人管他们,他俩早就被冻成冰棍了。
阿婆笑着从袖口掏出了什么东西递给了汤桑,“这块玉是我为你换衣服发现的,我怕它有什么含义,也没敢做主用它换。”
汤桑嘴唇微抿,这块玉是慕容迟给的,出宫时还差点让她被发现,情感上让她想把它直接扔掉,但理智告诉她这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了。
原本的首饰发簪在河里被冲掉了不少,楚守生要治腿,回楚国需要盘缠。
“谢谢你阿婆,它真的很重要。”汤桑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阿婆对着汤桑笑得慈爱,“我看你们的穿着打扮不似普通人,你们是私奔来的吗?现在外面的世道乱,不安全,你们还是趁早回家去吧。”
汤桑莫名一囧,“您误会了。”
“咳咳。”楚守生嘴角微勾,牵扯到唇上裂开的口子笑容又收了回去,用咳嗽掩饰失态。
“阿婆也是过来人,你们看对方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尤其是这小伙子的眼神,阿婆笑得眼角细纹显露。
汤桑有些凌乱,她的眼神怎么了?她下意识瞄向楚守生。
楚守生察觉她的视线,眉眼含笑,直接应了下来,“是的,她父亲早逝,家中恶毒继母做主,要将她嫁于六十老儿做续弦,我就带她逃了出来,没想到路上遇到了劫匪。”
老妇唏嘘,再也不劝他们早日回家了,只是看楚守生眼神更加肯定了,“你是个好的,小姑娘没有看错人。”
汤桑已经放弃挣扎了。
第一日,汤桑借着这家人的灶,为楚守生熬药。
第二日楚守生已经能下床了。汤桑在山上寻了不少木头,楚守生挑个合适的,拿着剑给自己削个拐杖,剩余的为阿婆劈好以做新柴。
第三日,两人向阿婆告辞。
楚守生拄着拐杖,对着阿婆郑重的行了一礼,“若我日后有一番作为,必然携千金以报收留之恩。”
老妇眼里有些泪水,透过楚守生仿佛再看另一个人。
“二十年前我儿去世后,已经很久没人来陪我了,我救了你们,你们陪我两日,这或许是上天的安排,已经够了。”
楚守生心中沉重,他们知道老妇的儿子是被征兵后再也没有回来。
当权者发起战争,商人乘机高价贩卖粮食兵器,只有普通百姓遍地寻找亲人的坟墓。
楚守生遥望着金乌城,握着拐杖的手一紧,他相信,这乱世终有一天会结束的。
阿婆说过王家湾离金乌城很近,时常有村民到金乌城置办生活用品,所以城门的搜查并不严格。
可两人一向警惕,汤桑又做回来男子打扮,小脸抹的黝黑,只有一双眸子透亮。
而楚守生贴着满脸的络腮胡子,拄着拐杖,佝偻着腰,两人穿的都是阿婆儿子身前的衣服,和周围的村民融为一体。
“你们进城所为何事?”士兵问道。
楚守生咳嗽了几声。
汤桑立马道:“大哥,俺们都是王家湾的,俺叔叔有痨病,村里治不好,听说城里有神医,特意过来看看。”
一听痨病,士兵后退半步,可还是例行公事,打开手里的画卷,“有没有见过这两人啊?”
汤桑呼吸微促,画上正是她和楚守生。
她稳住心神,继续演,“俺没见过啊,俺们一直在村里,就没见过生人,有没有悬赏啊,多少金子,俺回去找找看。”
士兵不耐烦,“赶紧滚进去。”
两人都走了士兵嘴里还在骂:“死痨病,进城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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