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把剑。
剑鞘裹着泥土,氧化变黑的表皮看起来粗糙又可怜。
这是他的?
陪葬品吗???
突然想到自己可能是被什么“好心人”或者干脆是家人以为死了埋在这儿,张秋池不由得露出个笑来。
很奇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像是劫后余生?
张秋池迈开腿,有些不适。
怎么说呢?
这双腿感觉别别扭扭的,走不好路。
他思前想后,浑浑噩噩走出去好一段距离,都没能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张秋池知道,人不是植物,埋在土里肯定不是活着,那绝对是死了!
他长长叹息一声,用满是干结泥土的手挠了挠头,却发现从自己头上开始掉大大小小的土渣子。
张秋池自觉得找个地方洗洗。
绞尽脑汁,他凭着没丢的,大概算做“生存本能”的东西,总算找到条小溪。
走出这么远,快行至林子尽头。
极目远眺,外头是片开阔地带,已能看到车马与人踏平的路和袅袅炊烟。
对着水面找了个角度,张秋池端详了下自己的面庞。
他对于自己的容貌并无太多认知,此刻亦无探究容色的念头,只是欲以识得己颜。
那面容,陌生又带着一丝熟悉。
忽地,他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名字——开璘。
张秋池对于自己在轻轻念出这个名字时的情感并无确切把握,但此人似乎对他至关重要,需铭记于心,不容有丝毫遗忘。
头脑尚有些许混沌,加之一路跌撞奔波,先前在坟坑中坐起,发呆不知多久稍得的喘息早已耗尽。
此刻,张秋池只想尽快洗净尘埃,寻得同类所在。
他抱着那柄剑,缓缓步入水中。
张秋池逐步深入,最终驻足于溪水及腰之地。
他心中自有对此的浅显了解。
尽管不知这知识源自何处,但思绪自然会涌现——溪水之深,大抵不会超过一米。
溪水清澈,轻轻拍打着腰际。
张秋池品出了些如鱼得水的舒缓。
虽然莫名觉得仍是少了什么,但现在还算舒服。
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掬起水,浇在头顶,让水流顺着发丝流下,带走发间泥污。
张秋池闭着眼,睫毛上缀满晶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突然察觉好像有个视线黏在自己身上,睁眼朦胧望去,只见对面树干上不知何时靠了个人。
男人的瞳深邃神秘,像紫色的夜空星辰,平静如泓之下似乎又藏着无尽澜波,仿佛随时可能迸发。
同色发丝在那棵相对附近朋友来说,树叶稀疏拦不住太多阳光的树下,泛着淡淡紫光,显得温柔静谧。
挺拔优雅的身姿靠在树上,身着贵气考究。
却并不死板的将所有配饰都要挂在身上,只袖口刺绣着别致荆棘玫瑰图样。
张秋池拨开眼前过长的头发,视野清晰起来。
男人如同一座静止雕塑,静静伫立,仿佛时间在他身边都已凝固。
张秋池这才看清更多。
男人的目光紧睨在自己脸上,仿欲将万般情感尽注其中,却又于临界之际将它们全然收回。
其嘴角微翘,形成一几不可见的弧度。
似是对重逢的讥诮,又似是心海深处难以自抑的欣悦。
其指节于不经意间微颤,乃其唯一泄露情感之所。
其紧握拳心,似在竭力自持,不使那些难言之情溢于言表。
其喘息稍显急促,然旋即复归平静,仿佛刚才之态皆为幻象。
“你好?”张秋池无法确认此人与自己是否结识,偏生他还光看着自己,也不讲话,便只得用个简单招呼试探道。
树下男人眸子微瞪,沉默良久。
张秋池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垂首间,这才发觉自己一丝不挂。
突然冒出的自己可能真与对方认识,他窥探到情绪大概是针对自己的想法被羞耻顶掉,他忙转过身去,却发现自己尴尬的在用屁股对着人家。
他往岸边急跑几步,蹲在水里头,只露出胸膛之上的部分悄悄观察对方。
男人忽的露出个灿烂笑容,“秋池。”
他直起身,大步走进溪水中,迅速靠近张秋池。
张秋池迟疑瞬间,男人便到了眼前。
他对张秋池伸出一只手,亲切道:“秋池,我是百里夜。”
“你不记得我了?”
张秋池看了眼百里夜瘦弱手指和苍白的手掌心,轻咬下唇,踌躇了几十秒,闷声道:“嗯。”
似乎是看穿了张秋池的窘迫,百里夜脱下那件只打湿了下摆和袖口的衬衫,举着对张秋池道:“我们先到对岸?”
张秋池直觉自己同百里夜渊源不浅,否则也不会无故只是靠近就心中纷乱又觉得亲近。
他点点头,有些怯生生应下,便跟着自觉先把衣服搭在手臂上转身向岸边走去,不再看他的百里夜。
百里夜就穿了单薄两件儿,匀给他上衣,变成了赤膊。
两个粉点刚才在眼前,他差点扎进水里去。
百里夜的上衣,张秋池根本穿不下去。
因为百里夜纤细身躯所着合身衣物,对张秋池来说,围在腰间当个遮羞布刚刚好。
百里夜看他把自己裹上,伸手拉上张秋池手腕:“去我那儿。”
张秋池点头应允,他却不急着动,从兜里掏出防水纸裹着的烟火。
烟火使用特殊材质,魔力驱动后白日里都不显黯淡。
很快,便有几个粗朴装扮的大汉跑向他们。
百里夜略一侧身,往前一步横到张秋池面前,将几人视线挡住部分,吩咐道:“去叫粉黛拿一身秋池的衣服,套辆车来,要快。”
领头的男子称“是”,他们便四下散去。
表面上看林风飒飒,只剩他们二人,实则张秋池能感觉到他们只是躲到暗处去了。
百里夜温柔一笑:“秋池,许久不见。”
“抱歉……我不记得你了……”
“那你还记得什么?”
张秋池留了心眼,只道:“我也不知如何形容,就是把人都忘了个干净。”
百里夜沉吟道:“我也不知道两年前具体发生什么,但为秋池爱人,以前的事情,我都知道。”
“爱人!?”
百里夜宠溺道:“是。”
“我们都是男人啊!?”
“是谁规定男人就不能相爱的?”
张秋池被问得哑口无言,但暂时仍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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