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秋夜萧瑟,宣墨命人将尸体拖下去,迅速清洗房间,只因冉竹怎么样也不肯踏出门。
那一夜,他抱着冉竹就在床上,陪着她睁眼到天亮。
在暗卫府那天,冉竹告诉他,这铜钱上的酒味是她亲自酿的桃花酒,整个皇宫不会有第二份。
萧风也承认,最近因抽调了大量人手查探一些官员的贪污问题,暗卫府并没有什么人。如果能躲过重重机关进来不被人发现的,从小在暗卫府长大的丹青确实可以做到。
他们本打算捉拿丹青问话,可冉竹说让她先回去问问丹青。怕冉竹出事,宣墨派了木河暗中跟着。
却没想到丹青竟然要出宫,收到消息的宣墨便让木河一路跟过去,不管她有没有和什么人接头,都要抓回来。
如今宣墨忽然有些后悔,倒不如直接让丹青死在外面,眼前人就不会如此伤心。
晨光微曦,宣墨看到窝在怀里的人终于合眼睡着,于是轻轻起身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
正准备离身去上朝,身后忽的响起一干涩涩的声音:
“她的包袱给我看看。”
“此事你别管了,再睡会。”宣墨低声说道,看着冉竹再度睁开的眼,颇有些无奈。
冉竹将手伸向他,眸中坚定不容宣墨拒绝。
宣墨无法,抬抬手示意海生将包袱递过来。
看到那被血渍浸透的包袱,冉竹深深的闭了下眼,随即将包袱打了开来。
包袱里只有两套换洗衣服早已被鲜血弄脏,冉竹将衣服拿了出来,几封书信和一个坠着半截铜板的红绳从里面掉了出来。应有衣服包住的原因,它们并未被鲜血沾染。
冉竹拿起书信,她的手有些颤抖,脑海里的有些想法生怕被证实,却又怀着某种期冀。
信封很普通看不出什么特征来,抽出信纸,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
吾妹新儿:
兄甚好,勿念。
轻尘亲笔。
冉竹手无力的垂下,任信纸从手中脱落,随即被宣墨拿到手中。
“浥轻尘没死?”宣墨看到那轻尘二字,眉眼中透出几分怀疑。
“我应该猜到,那么重要的牌位她没带走,不是忘记而是不需要了,因为她哥哥没死。”冉竹淡淡说道,心只觉空了一块。
到底不是亲姐妹,我哪里抵得上她的亲哥哥。
可一想到昨晚丹青鲜血淋漓的样子,趴在她耳边穷尽一身力气说出的话语……冉竹无力的闭上了眼,眼睛难受的很。
“这什么味道?怎么感觉像在哪里闻过。”冉竹耳边响起宣墨的疑惑声,她转头就看见宣墨正闻着纸,眉头紧皱。
冉竹将信纸拿了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清香淡淡,若有若无,不仔细闻还真闻不出来。
可这种味道冉竹最为清楚不为,这是玉兰花的味道,这些信纸不消说定是她在玄镇时因一时兴起用玉兰熏香而成。
所以宣墨觉得熟悉是正常的,因为他身上便有这香味,只是这纸张时间太久味道淡了许多。
冉竹将余下的几封都拆了下来,字迹均有些歪斜潦草,且都是寥寥几个字,意思也大径相同,信纸都是一样的味道。
“皇上,新儿是丹青的本名吗?”冉竹将信纸拿在手里,看着宣墨疲惫神色,开口问道。
宣墨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木河,木河……”冉竹似是被惊到了般,冲着窗外大声叫道。
“属下在。”窗外随即响起一低哑声响,带着几分沉闷的咳嗽。
“丹青出城后往哪个方向离去?”
“往西而去。”
“皇上,你有没有想过你暗卫府里出了内奸?”冉竹面色忽然浮上几分哀伤,目光里黯淡了下来。这句话却令宣墨脸色立马变了变,口气也变得严肃:
“你此话何意?”
外面响起了海生连连催促上朝的声音,宣墨见冉竹不开口,不由道:“我下朝后来找你,你先再睡会。”
说完不等冉竹回话,转身急急离去。
地面被冲洗的干干净净,唯有淡淡血腥味萦绕在房间,冉竹听着外面一群人离开,整个人慢慢从床上坐起。
路上尽是打扫忙碌的太监宫女,她们远远便看到一人赤足走来,身上的戾气令所有人打从心底感到害怕,众人见状无不纷纷避让。
当冉竹迈进凤仪殿时,白静正站在窗前,伺弄着一盆花草,上面只有一朵光秃秃的雏菊。
“你来了。”白静淡漠道,冷风里满叶摇曳,而独枝雏菊正瑟瑟发抖。
“丹青死了。”冉竹走过去,一路走来的冰冷青石板寒气早已侵入她全身,可她看着白静,胸口只觉燃起熊熊烈焰。
“哦?这么小的年纪就死了,真是可惜了。”白静啧啧说道,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她的哥哥早就死了,对不对?”冉竹沉声问道,每说一句脚步就往白静靠一步。
“你这话何意?我不明白。”白静转过头,笑的诡异。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我熏的那些兰花纸,就算要做伪信也要拿出来用一用。”
“你这话说的,你怎么就知道浥轻尘手中没有呢?”白静耸耸肩淡漠道,脸上快速滑过一丝阴郁。
“兰花熏纸,除了我赠送你的那些之外,就连师父都不曾有过。何况一个连面都不能露的暗卫。你是不是想说浥轻尘当年没死你将他藏在洛阳一带?可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给丹青指的方向是西边!”
冉竹激动说道,虽然一夜未睡,可她的思维竟清晰无比,她愤怒的口气中更是为丹青咆哮。
红绳半截铜钱,几封伪造的书信,让丹青抱着浥轻尘还活着的念想一次次任白静摆布。
冉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丹青就是恨不起来,只是对白静恨意更深。
“说说看,你还知道了些什么?”白静离开窗台,一副悠然自得的口气。
“你拿浥轻尘的遗物来哄骗丹青为你做事,甚至再发现皇上识破你的假计谋时候,让丹青亲手毒死苍夜。知道你这阴谋的人已经死了,丹青为了她哥哥定然不会出卖你,为什么还要杀掉她!”
冉竹最后一句竟是用吼了出来,她双目赤红看着白静,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杀人。
突然冉竹脑中一道亮光闪过,身体不自觉的摇晃了下,冷声道:
“因为浥轻尘是个死人,你给的地址是假地址,你担心她发现后再回宫揭穿你!”
白静呵呵笑出了声,却没有一点暖度,她用颇为赞赏的目光看着冉竹,口气里亦不无夸奖:
“你师父从小就夸你聪明,真是没错。若不是你小时候懒散成性,做事不爱动脑子,恐怕我也走不到这一步。我想她昨夜一定死的很惨吧,我倒是漏算了你已经知道她有问题这卦。木河?看来皇上如今对你极为信任啊,就连暗卫都派给你了。”
“你有心策划,早在六年前开始。从一个死人身上拿到点东西易如反掌,可你却对他的底细十分清楚。一句吾妹新儿,在丹青看来证实了书信确实是她哥哥所写。其实你这是矫枉过正,浥轻尘那么谨慎的暗卫,怎么可能会将丹青的本名泄露出来,而且这也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冉竹对于白静的夸奖冷冷不屑,继续说道:
“你仿造的字迹连丹青都能骗过,说明你拿到了浥轻尘亲笔写过的东西,而暗卫素来只听皇上的。除非,你与暗卫府有人早有勾结,所以浥轻尘和丹青的事情你知道也不奇怪。”
白静听到此话,本悠闲淡淡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难看的很。
但也只是一瞬,她又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阴阴冷气:
“我本来可以让她死的痛快点,可惜她竟然敢要挟我,这辈子我最恨的就是有不自量力的人敢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
说完狠狠的剜了一眼冉竹,仿佛死的不该是丹青而是冉竹一般。
“你是一国皇后,就连我都无法威胁到你,她又有什么本事。分明就是你暴戾成性,冷血无情。无耻!”
冉竹怒道,心中虽不信,可还是故意说着话来刺激白静。
白静也不恼,嘴角依旧挂着冰冷的笑:“你终于认识我了,那看来我下面要给你看的东西,你也不会多么愤怒了。”
白静瞄了一眼冉竹,信步往里面走去,冉竹心头一紧只觉有不好预感,犹豫了下随即紧跟了上去。
凤仪殿寝殿里的一处墙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幅巨大的红色布幕,上面是一副未完成的凤求凰……
“徒儿,你可要睁大眼睛看好了。”白静阴声叫道,走向前,将布幕使劲往下一扯。
布幕哗然落下,落出它身后的白墙,还有一个被反绑挂在墙上的人。
他垂着头一动不动,乌发染血黏在他的脸上,遮住了他半面容颜,白衣上沾满鲜血,仿佛红才是衣服的本来颜色,白是点缀。
他就那样静静的垂吊在半空,锁骨琵琶钩穿过他的肩膀,后背,每一根铁钩上都沾染了褐色鲜血。
殿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他一动不动仿佛是从白墙上抠出来的一副血色残景
冉竹摇着头拼命往后退,眸中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冉竹难以置信的看着墙上的人,双手颤抖却死死捂住嘴唇,却挡不住破碎话语崩溃逸出: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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