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过后,谢珝真连着五天没能再见到皇帝的面。
不止是她,除去皇后,所有后妃都没能见着皇帝。
临近中秋,本该是万家万户准备着过团圆节的日子,可偏偏在这当口上,京都北面的灵州出了一件大事——草原上的丹珠王帐老王暴毙,诸子争位,不知是哪一个王子使了个阴毒又蠢笨的手段,竟然叫王帐的牛羊病死大半,眼看着今冬整个丹珠上下都要挨饿,他们才暂时停止了窝里斗的行为,集结兵马,南下袭掠大盛。
所幸灵州郡守机警,打退了丹珠王帐的第一波进攻,八百里加急的战报没过一天就送到京都。
大盛文武并重,官员但凡有点儿上进心的,都是文能提笔吟风月,武能持剑定家国,在当今天子的治下,并不缺少有勇有谋的悍将。
因此当战报传来,将军们争先恐后地入宫请安,花样百出地求皇帝派自己去灵州领兵,狠揍一顿那些个不知好歹的草原人。
而皇后之所以能被忙得团团转的皇帝召见,是因为就连皇帝他自己也动了御驾亲征的心思。
皇后听完,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战场风云万化,又刀剑无眼的,哪怕是积年的老将军,也可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如今宫中五个皇子,最大的才九岁,中宫嫡子更是连路都走不稳,倘若皇帝有个万一,主少国疑,那整个大盛都会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皇后当场就撸起袖子,要以中宫之身亲自向皇帝上表劝诫,皇帝好说歹说劝了又劝,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御驾亲征,才叫皇后熄了念头。
皇帝安分了之后便开始忙活起朝政。
点兵点将,筹备军粮辎重,检视仓库中的武器战甲,还顺便揪出来不少贪污的硕鼠,没能达成御驾亲征的心愿的皇帝正恼火呢,把这些个贪墨军资的硕鼠当场架出去,抄家砍头,整个京都风气顿时一清。
没能见到皇帝面的谢珝真收到了一封自宫外来的信件。
写信的是她在闺中时的密友君悦心,谢、君两家本是邻居,君悦心比谢珝真小一岁,头上还有一名兄长,她们牙都还没生出来的时候便已经认识了,谢珝真被两位娘亲拘在院子里绣花,君悦心便缠着她哥帮忙,爬上两家中间的院墙,从荷包里掏果子要给谢珝真吃。
那时的谢珝真文静又内向,是这年代里最最标准不过的小淑女,哪里见过这么皮猴子一样的姑娘,当即便吓得喊来大人,而后便听见隔壁的君婶子哭着把她哥揍得嗷嗷叫唤。
谢珝真后来才知道君家兄妹幼年丧父,家中只有一吃斋念佛的寡母,他们也并非如同巷子里其他邻居那样的寻常人家,而是先镇国将军所遗留的妻子儿女。
先镇国将军无父母,是慈幼院里出来的孤儿,一头扎进行伍,直到三十好几了才娶上妻子,然而君悦心还在她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南方附属国目黎叛乱,老将军奉命前往镇压,却受了军中细作的暗算,被南方瘴气所毒,病中汤药也被调换。
饶是如此,带病上阵的老将军也直接打入目黎王宫,生擒目黎王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才终于抵挡不住病况,劳死途中。
老将军死后,君夫人便带着先帝赐下的封赏悄无声息地搬出了将军府,搬进京都最寻常的平民小巷里,刚好与谢家做了邻居。
小心翼翼地捧着信纸,谢珝真脸上一阵恍惚,她被周庭的温柔迷花了眼的时候,君悦心也曾提醒过她的,侯府宅院大多外表光鲜,内里腐败,不晓得底下藏着多少暗涌。
只是那时的周庭把向氏藏得太好,而情窦初开的谢珝真也选择丢掉了自己的脑子,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几次争吵后便逐渐有些疏远。
但当谢珝真与周庭对峙公堂,君悦心还是不顾一切地把向氏从躲藏之地费心揪出,直接绑到了公堂上。
后来她们也没能再像从前一样抵足而眠,聊聊彼此的近况,但只需要一个眼神便都明白对方心意,无需过多言语赘叙。
君悦心在来信中说。
她娘终于愿意让她立女户,只可惜还是不愿意叫她如兄长一般投身军队......大盛朝是有过女将军和娘子军的,君悦心自小习武,对行军打仗之事一直都十分向往。
她说她兄长没告诉他们娘亲,悄悄跟着队伍去了灵州,他们娘亲知道之后终于愿意从佛堂里出来,这一回却是她代兄受过,也算是偿还小时候她哥替她挨的那么多顿打了......
君慕心去了灵州?
读完好友的信件,谢珝真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其实君夫人身上至今都有一品将军夫人的诰命,按理说,君悦心和她哥哥君慕心也是官宦子女,只是这一家子都不爱搞高门世家那套,宁愿待在小巷子里过平凡生活罢了,也不知,能不能召悦心入宫,自己有许多话都想跟她说呢。
摸摸没显怀的肚皮,谢珝真叫了夏至进来:“让小喜去御膳房,请御厨做些爽口的小菜来。”
怀孕后她的口味就变得刁钻起来,前一日还馋烤的绵软淌蜜的红薯,今天就想吃又辣又酸的腌菜了:“再配一碗熬得稠稠的白米粥,若是有鱼,也蒸一条来......”
身为孕妇的谢珝真在吃食上有许多优待,只是景华楼到底没个小厨房的不太方便,吩咐完了夏至之后,她便开始琢磨起寿宁宫里另一处更加宽大气派,且带着小厨房的宫室来了。
正思考怎么才能说动皇帝给自己换住处,或者新建个小厨房的谢珝真转头便看见春分小步走进来。
“怎么了?”
春分走到近前,压低嗓音:“奴婢方才见着小喜领命出去之后,蕙珠也寻个借口跟出去了。”
谢珝真眯起双眼。
她暗中观察几个宫人也有不短的日子了,倒也真叫她揪出两个有异的来,一个便是这名叫蕙珠的宫女,而另一个,则是那名叫做宝喜的小太监。
宝喜只有一次出门后不知去向过,而蕙珠则不安分得多,常常找借口出门,春分已经快把她的行动轨迹摸清楚了。
“这回子奴婢基本可以认定,蕙珠的确是往绛云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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