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外。
金鼓连天。气势磅礴。
杜子醇望着锦画,始终不明白她怎么会知晓太子归城的消息。方才朝堂上的一幕已是令他困惑不已,而现在,锦画亲自奔赴城门,更是令人惊异。
“臣妾恭迎殿下回朝!愿我大风朝在殿下的带领下一展雄风,傲视天下!”她恭敬地跪下,一身红衣矗立在千军万马前,那姿态傲慢中带着高贵,唯独抬头向着那马上一身锦衣的男子时,才低下了眼里的不羁。
群臣皆跪。
“殿下金安!天佑吾大风朝所向披靡!与天齐寿!”
声势震震,每个跪着的大臣用尽全力地行礼,仿佛这样就能洗脱方才他们的恐惧。
锦画最先起身,她踏着步子,仰视着萧慕翎,将玉玺高高捧起,“夫君,玉玺在这。”
时间倒流回三个时辰以前。
当时皇宫一片混乱是真实的,萧慕翎将计就计的谋子未必就顾着全局,他将兵队的掌权交给萧慕翎,他暗自回了风朝,带着一万将士潜伏回朝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却唯独忘了藏好玉玺。恰巧锦画这个天下第一爱金子的人最先想到的就是那价值连城代表一国之君身份的玉玺。
为了这块玉玺,她连玉石都没向仁宪要,眼巴巴地拿了玉玺奔赴朝圣殿。
他不让她掺和进来,而她又怎肯放过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
杜喜犯下的是死罪,是灭九族的大罪,倘若杜家倒台,她定不会有好日子过。以现在的情势看来,没了太子妃身份的帮衬,她就什么都不是。
“辛苦你了。”
如此温情的一句,锦画猛地对上萧慕翎的眸子,看到的只有笑意!
不带一丝诧异,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平静!
“回宫吧。”
萧慕翎转身跃至马上,锦画仍是凝眸望着他,他早就知道?!
“上马!”
萧慕翎伸出手,天然浑成的王者气息向她逼去。“一起回去罢。”
他说,一起回去。
锦画却在这一刻怔仲了,杜子辰站在她的左侧,平视前方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松下一口气,上前握住萧慕翎的手,一个旋身,已落至萧慕翎的后背。带着远征的泥土味,她靠在他的背上,红衣与金色相衬为托。在朝臣们大呼着“恭送殿下!”一声胜过一声的呼喊声中,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城里前进。
却在她上马的下一刻,杜子辰取出拿在腰间的玉笛,横在唇边,奏起了那日她说赏不透的《桃花醉》。微闭的双眼里摸不清是怎样的情绪,他吹奏着,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愿想。
倘若锦画回头,她定会看到杜子辰在放下玉笛的那刻,朝着人群中央的她,轻轻地说了几个字,而后以怎样的冷漠掩盖了所有的情绪,步伐坚定地朝着前方踏去。
一切都恢复如常。
苍傲国的国君抹去了所有与杜喜交易的证据,甚至连他派给杜喜的人也在杜喜死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的罪责,都加在了杜喜与那几个意图串谋的将军身上。
杜家未蒙上任何罪名,杜安辞官表示不愿再涉朝事。当初杜喜之所以那边疯狂地计划了一切,无非是因为他常年沉溺于政事中,这个疯狂的女人以为他最爱的是天下,于是异想天开地想将风朝奉上。
这一场阴谋过后,仁宪迅速地禅位于萧慕翎携着皇后去了千里之外的休假山庄颐养天年。临走前,这个一辈子没创过什么光荣伟事除了生出一个好儿子的皇帝将锦画唤至跟前。
他说了噼里啪啦一大堆,锦画唯一听明白的是两句话。
——媳妇儿,你注定是大风朝史上独一无二的国母。
——媳妇儿,那块烂玉石什么的,寡人随手一丢,也不知丢到了哪里,你愣是要的话,自己去皇宫找吧。
仁宪说完这些就跑了,带着萧慕翎的母后,扬长而去。
而另一边,杜子醇官拜兵部尚书,萧慕翎所有的心腹都正式登上了政治舞台。丞相一职撤出了起先的左右二位,合并于一人。而这个人选,却是超乎所有人所料想的——从未问政事的杜子辰!
这么一个弱冠少年,越过哥哥,越过一大群经验丰富的老臣,直接挑起丞相的重则,难免有人不服。
可是萧慕翎由不得人不服,他定的,就是王道,就是正确的。
听到这个消息时,锦画正在纠结怎么找到那块玉石,浅儿朝她报告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是大吃了一惊的。仅仅几秒,她笑着对浅儿说,“杜子辰有这个实力。”
是了,这个男子如玉般的面庞下隐藏着怎样的力量没人知道,人们往往被他桃花春风的外表所迷惑。只是,杜子辰的选择让她好奇。
他,为什么会选择留了下来?
犹记得那日荷花畔边,杜子辰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毫不在意地将自己的整个计划和盘托出。
他说,现在的母亲不是真正的母亲。她叫杜喜,是很多年前被毁了容的杜安的表妹,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死了。是母亲沈婉救了她。
他说,他要为母报仇。
他说,若她助他一臂之力,她可以选择离开这是非之地。
离开,他以为那一直是锦画想要的。
但,她选择了奔赴城门迎接萧慕翎的到来。
“本宫要见杜子辰。”
必须,得见一见。
········
“殿下,为何要留下家弟?”杜子醇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手中的棋子犹豫不定地落下。
萧慕翎沉思,捏起一颗棋子利索地吃掉了杜子醇的一大片棋子。“呵,子醇,你输了。”
杜子醇这才回过神,棋盘上胜负已分,他惨败。
“殿下才思过人,臣甘拜下风。”杜子醇微微摇头。
“子醇过谦。”萧慕翎俯身收起棋盘上的棋子,“子醇,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为殿下效劳,是臣的光荣。”不过是领兵设防,说到底,他也没出什么力。他想知道,为什么殿下将子辰提至朝堂,为什么,让他做丞相。殿下,到底在想什么?
“关于让杜子辰替丞相之位,本王不想多做解释。”一贯的冰冷语气,杜子醇顿时收回了刚欲问出口的话,殿下不想提的事,他没必要提起,生生地讨嫌。
“是臣多嘴了。”
“再来一棋如何?”
杜子醇举起棋子,自是应道,“偌。”
而萧慕翎敛起的眼眸里,分明有着什么,在杜子醇落棋的空当,他望向他的眼神,如此深思与熟虑。
子醇,你可知道,你那二弟的真实身份?
“殿下,该你了。”
萧慕翎一笑,收回眼神,落下一子。
不知道也罢,现下,就这样吧。
由于萧慕翎尚未正式登基,因此锦画等人还是住在东宫。
杜子辰来的时候,她早已命人在池塘前摆琴设椅。
满池的残荷,凄寒戚戚,琴声丝丝。她着一身白衣,轻盈体态,峨眉轻敛,手中琴弦,莫哀莫叹。
恰是《桃花醉》。
杜子辰立于池塘的那边,白衣翩翩,银冠束发,静静地看着那边弹琴的人儿,许久都未踏出一步。
她弹完最后一根琴弦,手指却割在琴上,生生地发疼。耳畔边,玉笛声起,渐行渐近。却是杜子辰吹奏着玉笛往这边走来。
又是《桃花醉》。
偌大的池塘前殿,一琴一笛,便再无其他。
“祝贺你,终是了了心中所愿。”她拍手而起,腰间的流苏在风中琳琅作响。
杜子辰放下玉笛,怔怔地望着她,如墨的眸子里泛起哀切,别过头,掩盖了这别样的情绪。“谢谢。”
“杜子辰,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为何,要留下做风朝丞相?”你的家族,不是可以带给你更好的前途吗!
“我乐意。”
“杜子辰!”
“你放心,我是不会对外人说起的。一直以来,我们不是合作得挺愉快吗?”
她微微有些生气,刚才走了眼,竟会看错他的眼里有情意!“你乐不乐意,本宫管不着。本宫也不怕你对外人提起那些事,相反的,你若真想说,那就去和萧慕翎说去,说不准本宫还可以趁此机会在他面前邀功。杜子辰,你要记住,我既选择留了下来,就轮不到他人来插手。”
“一直以来,你装的倒是挺辛苦的。”杜子辰轻哼一句,“谁又能知道,当今大风朝的太子妃娘娘,曾犹豫再三是不是要帮反贼掀了朝廷另建他朝。”
“你!”她是一早就知晓杜喜的计划的,那又如何?“本宫只是想想罢了,怎么,连想都不让人想?”再说了,她不是没那么做一直反抗着杜喜站在正义的一边吗!
“那又为何不与我一同离开?”
她是想过离开,但那是很遥远以前的事了。“不同你离开又如何?”她撅起嘴,老娘这么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这么拱手送人?不可能。
杜子辰较了真,一把抓起她的手,“你骗了我。”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骗你了?和你离开,老娘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不过是从一个魔窟跳到另一个魔窟去罢了,再说了,老娘就算要离开,也没必要跟着你走啊。”这是大实话,她杜锦画,和他杜子辰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
她瞪着眼睛对上杜子辰的眼眸,“所以,放开老娘。”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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