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见面了,唐先生,你走不了了,戈武骏正带着宪兵队在村里埋伏”,山崎良久笑吟吟地看着唐钺:“M小组的战隼先生,我一直在找你,今天终于见到了你的真面目,我们终于可以坐下来谈一谈了。”
唐钺笑了笑说:“山崎队长,看来您准备了好长时间啊,不过,今天我来,也做好了准备”,唐钺说着将外衣解开,露出身上绑着的炸药卡带:“这是我改良的德系L型炸药,引爆装置操作简单,但炸掉这艘船是小菜一碟,还有卡带嵌进的这种高爆雷管,只要一枪打过来,咱们就一起上天。”
山崎良久的笑渐渐僵在脸上:“唐先生,不必如此,我们还是先谈一谈吧,我想,你有备而来,也不是为了欣赏烟花的”,看着唐钺的眼睛,山崎良久一脸挑衅,他觉得还是胜券在握:“而且,我很欣赏唐钺先生,与您相谈总是很有收获。您要是愿意真正为大东亚共荣出一份力,我还是很欢迎您继续留在特工总部,或者,宪兵队也可以给您副队长和军事顾问的荣誉,唐先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你的蒋先生再起也只能龟缩在重庆的弹丸之地,现在那个地方不是唐先生能发挥才华的地方。”山崎的话向来具有诱惑性。
“我更佩服山崎队长,您这么轻易就发现了我们”,唐钺接着问山崎:“而且你这么笃定,我今晚一定会来。”
“是盛女士帮助了我们,之前关东军有一批药品流失到岭南,我们就怀疑你们的存在,正好,盛女士的到来,虽然不能破译徐博士的数据,但她指出了你们真正存在,而且在第一年的潜伏中,战隼是用自己特殊的复声发报手法联络重庆的,但陈先生和盛墨队长,却分不清基本的明电频率,所以战隼应该另有其人。”山崎倒是不再遮遮掩掩:“今晚我们给怀疑对象都打了电话,我想看看,你们会不会抛弃自己的同志。”
“那就是盛女士供出我们,换了她的自由,对吧。”唐钺这句话其实是说给盛墨听的,今晚的局面,一定是盛墨走漏了消息给盛婉真,看来盛墨对他的阿姐还是没有死心,唐钺现在是釜底抽薪,必须让盛墨对盛婉真死心。听到这句话,躺在地上的盛墨没有吃惊,却是一脸懊恼和惭愧,向着唐钺说:“她说无处可去,想和我们一起走,我信了她,带她过来的。”盛墨说完将脸埋在地上,不敢再看唐钺。
“唐先生今天是真的走不了了”,山崎继续蛊惑唐钺:“唐先生能轻易杀了建云裳,拉李主任垫背,这种能力我很是佩服,留下来,我们不会计较这些,特工总部还可以让您代替李主任,唐先生可满意?”
“您这么确定我是战隼?”,唐钺一边说着,一边蹲下去,用未拿枪的手解开捆着盛墨的绳子,后面的特务一窝蜂地扑过来,唐钺开枪打倒二个特务,其他人等才不甘心地慢慢向后退回原地。唐钺解开绳扣,让盛墨自己扑腾开绳索,双方又开始僵持,盛墨从唐钺腰间拔出一把手枪和军刺,和唐钺背靠着加入对峙的行列。
“谁是战隼,现在并不重要,我也会给你们机会证明自己”,山崎继续开展拖延战术。
“我今天就想带这两个人走,不想大家都有伤亡”,唐钺告诉山崎:“我是图普塞塔尔艾普的一级幽灵狙击手,你在二公里内,跑不出我的射杀范围,即便在黑暗之中。今天我们各退一步,秋毫无犯,山崎队长意下如何?”
“我虽然不一定拦得住唐先生,但陈振山行动不便,带着他走,唐先生有点自负吧”,山崎揶揄唐钺:“唐先生只要离开我们50米,我们手里的枪就会送你升天。”
老陈见势又提醒唐钺:“别管我了,你们两个快走吧。”
山崎看着对峙的唐钺不愿舍弃老陈,遂笑着示意特务寻找机会。一阵试探后,又有两个特务被打死。
看着反复试探的特务,老陈突然转身扑向山崎,唐钺一枪打灭舱内灯火,借着黑暗拽住老陈伏在地上,山崎等人则借着黑暗跑离船只,反身掩在江边暗处向着船舱开枪。唐钺将身上的高爆炸药扔出船舱,借着腾起的冲天火光,看见岸边的特务已然越聚越多。
老陈的腿脚还不利索,唐钺让盛墨背着老陈,准备向舱外冲击。外面的枪击密集如网,三人只得又退回来。稍作片刻停歇,唐钺忽然发现墙角缩着的盛婉真,她好像身上中枪了。看着唐钺朝自己举起的枪,盛婉真突然颤声恳求:“唐处长,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挺不住了,只能供出你们。被救出来后,我本想不再联系他们,可是山崎在报纸上威胁我,要把我的认罪书公布在报纸上,没有办法,我才与他们合作的,唐处长,你饶了我吧。”
盛墨挡住唐钺的枪口,恳求似得叫着:“哥——”
其实唐钺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朝她开枪,毕竟她长着一张与甄医生相同的脸。唐钺收回枪,与盛墨商量,不能再等了,回头天亮了就更走不了了。唐钺解下身上的背包,快速组装好狙击步枪,递给绳墨,自己去前面开船,并吩咐盛婉真赶紧下船。就在船开动的一霎那,盛婉真的前脚已经离开船舷、盛墨将目光转向老陈时,盛婉真突然回身举枪,朝着唐钺扣动扳机。老陈扑向唐钺抱住他的后背,三发子弹打到老陈的后背和腰上,一发打在唐钺的小腹处。唐钺转身托住老陈瘫软下去的身体,迟疑了一下,举枪扣动扳机,二发子弹击中盛婉真的胸部,盛婉真应声倒向江中。外面特务又是一阵枪林弹雨,唐钺顾不得看老陈情况,放老陈躺在地上,急忙开船,盛墨在船后开枪掩护。船开出岸上枪支射程时,唐钺大声叫盛墨,快看看老陈。
唐钺一口气将船开出将近二十几里,彻底没有了山崎一行人的追踪,唐钺才停下来看老陈。盛墨抱着老陈,满脸泪水,不停喃喃自语:“都是我害了陈叔,都是我害了陈叔,哥,是我害了陈叔”。
唐钺瞬间觉得周身寒冷,凑近老陈叫着:“叔,你醒醒,叔,你醒醒”。
老陈微睁着眼睛,艰难地抬手摸向空中。唐钺赶紧抓住老陈的手:“叔,我在呢,叔,我在这呢”。
老陈艰难吐出几个字:“去找子路”,唐钺连连点着头,嘴角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留下。
唐钺抱着老陈,良久良久,不说一句话。
盛墨叫着:“哥——,都怪我”
唐钺厉声叫道:“滚!”
天光渐明,江上已零零星星有了几艘船影,只有一艘,无目的地停在江上,如天上开始落下的沥沥斜雨,随风飘荡。
半年后,一月初的上海,裹得严严实实的唐钺和盛墨走下火车。唐钺将脖子上的围巾往脸上提了提,捂紧风衣领口,带着盛墨顺着铁轨向南走去。铁轨旁边的工人值班室,老金一身铁路工人装扮,迎接着二人的到来。这是唐钺在重庆物资筹备处蛰伏半年多后,被委以军统上海站上校副站长身份,重新回到上海。
唐钺没有和上海站打招呼,而是自行提前十天,转道香港来到上海。故地重游,唐钺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半年前的三岛渔村事件,老陈殉国,唐钺和盛墨受伤,商社和藤园均陷入长期静默状态。唐钺和盛墨在安全屋待了一个月,伤好得差不多后,二人才回到重庆,向军统调查处汇报了整个事情经过,之后在物资筹备处挂了一份闲差,实际是接受漫长的调查。唐钺心里也明白,是自己的失误、对盛墨和盛婉真的误判,导致了M小组整体陷入停滞,导致了老陈的死,至于重庆是谁向盛婉真泄露了M计划的信息,唐钺已经不想再关心。在调查期间,唐钺过起了一个普通办公室小职员的生活,喝喝咖啡看看报纸,关心一下黄金的汇率,骂一阵又打败仗的国军是废物,下班去百乐门舞厅,与昔日旧友喝喝酒打打牌,觥筹交错把酒言欢,混到半夜再回住处,睡到日上三竿再去上班。
老金在江上找到唐钺三人后,处理了老陈的后事,又照顾了唐钺、盛墨二人一个月后,归入商社静默名单,跟着商队去了西安,以做皮货生意为名在西安继续潜伏。盛墨回到重庆后,去了西临区的一个看守所,半年来只见了唐钺一次。仅有的一次见面,也是二人在百乐门喝酒到半夜,统共说了不到十句话,还只与酒色财气相关。
三个月的调查结束,上面没有任何说辞,只是将唐钺的军衔升为上校,老金和盛墨升为少校,但接下来却没有任何实质的工作安排。唐钺知道,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等于老板在向自己做了说明,而没有当面直说,自然有不能当面言说的道理,甚至是苦衷。
日子久了,唐钺都有点习惯了重庆的这种生活,虽然几乎天天被轰炸,到处残垣断壁,但每天都有新的咖啡馆、面馆甚至是奶茶摊在废墟上开张,大后方的人们,还是一派你侬我侬过日子的的真成。唐钺每天流连在舞厅酒肆之间,好像自己理所应该是其中的一员,直到前些天,自己被通知到上海站报到。
情报处吴主任向唐钺介绍了一下情况,上海站站长因身体不好,目前回了重庆治疗,建云裳也已殉国,现在的上海站,只有曲天明副站长在苦苦支撑,而唐钺对上海比较熟悉,正好去扩充战斗力,唐钺心里骂,鬼才信。
唐钺临行前,戴老板的秘令才到,重启物资通道,一切便意行事,令金汉年速回上海,唤醒商社和藤园。唐钺遂去看守所,轻易调来了盛墨的人事关系,二人见面,盛墨傻傻地叫了一声哥,唐钺拍了拍盛墨的肩膀,不用多言,兄弟二人开心启程。
老金早到了几天,开车带二人赶往郊外的玛丽教堂墓园。三人来到一个写着乞彦沃汗的墓碑前,老金说,你俩给老陈磕个头吧,他和我一样,无儿无女,权当你们后辈孝敬他了。老哥哥,你好好在这躺着,有时间我找你来喝酒。唐钺和盛墨二人磕头,摆好鲜花酒水,直到这一刻,唐钺内心都在排斥老陈的离去。内心深处,唐钺还是以为,老陈又是一次长时间旅行而已,过一段时间还会回来。可真的跪在幕前,唐钺不得不告诫自己,老陈真的离开了,周身的寒冷又一次袭来,唐钺下意识裹紧大衣,尽管老金和盛墨在身边,唐钺还是顿感孤独和凄冷。
唐钺让二人先回车里,自己又在墓碑旁坐了一会,抽完一支烟才追上老金和盛墨。老金说已安排了三人的秘密住处,商社和藤园的人业已基本回沪就位。唐钺说不忙,走了这么长时间,咱还是先摸一下情况,做到知己知彼。盛墨明天去上海站报到,了解一下站里的情况,咱俩先去藤园,另外,76号和日本人的情况也得搞清楚,毕竟半年过去了。
唐钺又告诉老金,自己和盛墨住一起,老金笑了,说这样挺好,我也放心。我和你们住一起也行,老金自告奋勇,唐钺说不必都在一起,您去看着商社吧,多费点心。
老金性格其实挺像老陈,但唐钺还是在某些方面防着老金,就比如,自己和老陈的关系,就从未告诉过老金,就比如墓碑上刻上乞彦沃汗这个名字,唐钺只说是怕76号的追查,其实这就是老陈的名字,来到唐家后的名字叫陈瀚祥,而母亲也一直唤老陈作安达,自己出国前一直则叫他舅舅。
唐钺一路看着车外的风景,三人久久没有说话。一月的上海,人们都在准备春节的烟花爆竹、春联果品,虽然战乱连连,人们还是希望与亲人团聚过个祥和之年。唐钺不禁想起远在他乡的母亲,应该回去与她团聚,可乞彦舅舅的事,唐钺又不愿再面对母亲,希望母亲还以为乞彦舅舅和自己很好吧,这是唐钺最大的新年愿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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