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腹部传来的绞痛,朝露开始一阵一阵的头晕目眩,她努力撑着桌子才勉强站了起来,可双脚就像灌了铅一般根本迈不开,摇晃了几下就一头栽倒在地,整个人因为剧痛而蜷成一团,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到沈谦一尘不染的长靴……
“放心,你服下的是断肠之毒,很快就能解脱了。”表情麻木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倒下的身影,站在原地不曾走动的沈谦眼神迅速黯淡了一下,他扶着椅背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说实话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照理说死这么个人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御风弦那里随便搪塞一句就说人出了金翎山庄不知去向就行了,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怎可随随便便就乱了阵脚?
沈谦故意别过头去不看那人嘴角鼻腔溢出的血丝,身在江湖,他手头上人命也不算少了,只不过一想起这陆姓少年几天以来的音容笑貌,他就禁不住心口发紧,想他沈谦灰暗地活了二十四年,支撑他熬过每一天的信念唯有复仇二字,他本以为这世上再无眷恋的事物,可是……他为什么会开始怀念起第一次见到这少年时他毫无形象地吃糕点时洒了一桌的碎屑,还有那比任何人都明亮清澈,仿佛能够包容一切的眼神?
一低头就看到那紧紧闭起的眼帘,他突然觉得恐慌起来,扶着椅背踉跄了几步,最终浑浑噩噩地撑着额头背转身去。
“少爷!”
房门被人猛地冲开,沈谦有些涣散的神智瞬间清明,他目光凛冽地看着闯进来的两个手下,冷声问道:“人呢?”
弟子甲吸着冷气偷偷瞥了倒在不远处的人,咽了咽口水,如实禀报道:“那、那个穿白衣服的人,好像不懂武功的样子,但是……但是他会飞!我们几十个人跟在后面围剿都没能够追上——”
“飞?”沈谦冷笑一声,眼中杀意渐生,“不过是轻功好些罢了,你们没本事拿住人,却来这里给我胡说八道,是嫌命太长了吧?”
两人吓得面如土色纷纷跪地,弟子乙一边磕头一边解释道:“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那个穿白衣服的人根本不用借助着力点就能飞天,大家都说……那人只怕是个妖孽……”
“无稽之谈!”
沈谦怒极一掌拍在椅背上生生震碎了那截红木,“再去给我找!找不到人,你们提头来见!”
“是、是……”两个弟子诚惶诚恐地告退了。
然而就在房门重新关上的瞬间,沈谦突觉后方袭来一阵凉意,猛然回头,却看见几米开外的窗户被狂风推开,紧接着一道素白如雪的身影从外面闪了进来。
沈谦定睛一看,只见那鬼魅般飘进来的,正是那俊美到有些不真实的白衣青年!
“你这是来自投罗网?”微微愣怔几秒之后,沈谦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可还不等沈谦反应过来,就看见那白衣青年衣袂一闪,转瞬间就抱起了地上已经没剩多少气息的人。
“想跑?”见人站在窗台前,沈谦心念一动,急忙追了上去。
但是那白衣青年速度更快,还不等他靠近就抱着人从窗口翻了出去,而接下来映入眼帘的画面却更令沈谦震惊不已——那横抱着个人的白衣青年坠窗后并未落地,反而身姿轻盈地漂浮起来,衣袂飘飘犹如惊鸿凌空。
这不是轻功!
此时此刻沈谦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就是那白衣青年哪怕并非妖孽,也决计不是个凡人!他艰难地撑着窗框眼睁睁看着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飞走,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
“朝露,朝露……”
驻足在一处悬崖前,殊墨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人,第一次感到这般茫然无措。
若是以前他很轻易就能救活眼前的人,可如今重塑肉身强留在这边世界他已经不剩多少力量了,千百年来止水冰封般坚定不移的心境,竟在这一刻强烈地动荡不安起来。
他尝试了几次,可无奈力量不够没法将毒液从朝露体内全部逼出,残存了那些许在经络之中很快又会流回心脏……
一时间想不到别的办法,殊墨只好暂时封住她的心脉。
为了避风,殊墨将人抱到峭壁间的山洞里,他这肉身不太能感知冷暖,但是隐约知道凡人的身体是很脆弱的,几经犹豫之后还是脱了外袍盖在少女身上。
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很有可能就这么消逝掉的少女,他再次抬起手来放在自己胸前,那本来极其微弱的心跳变得越来越清晰,而且,越来越痛。
殊墨无言地站在那里,从外表看他总是这般冰冰冷冷似乎没有情绪,然而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此刻煎熬难耐的心痛。
痛,以及喜怒哀乐、酸甜苦辣等一系列感触,在过去的千百年里,他并未经历过,只有在今天,如同潮水一般猛烈地涌上心头,让他猝不及防。
曾经他也一度挽救过这个女人的性命,他原以为那些都是身负的使命迫使自己所为,可是仔细想想,又似乎不全是那样……
比如现在,他完全可以什么也不管,只等着那女人咽气,之后他就可以从这个空间解脱,回归他本该去往的地方。
然而他为什么做不到?
不由自主地走近了一步,殊墨微微垂下的眼眸毫不掩饰地看着少女苍白的容颜,鬼使神差的,手指已经落在了那张明明很熟悉,又总觉得距离很远的脸上,“你醒醒。”他一遍遍地呼唤着,尽管知道自己的诉求得不到回答。
可就在这时,殊墨感觉到自己手掌下少女的眼帘似乎稍稍动弹了一下,只是等他惊讶地看过去又什么变化都没有。
握住那比自己还要冰凉几分的手,殊墨轻轻俯下身贴在少女耳边语气平缓地说道:“你醒来,我就送你回去。”
他很清楚自己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可是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让这个女人活着。
……
一片朦朦胧胧的白光之中,她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耳边模糊传来一个令人心安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头脑也昏昏沉沉的不清醒,若非那个声音在旁提醒,她可能就这么直接睡过去了。
那个人在和自己说话,虽然现在的状态她根本没办法回答,过后也不太能回忆起那些话语的具体内容,但无疑那些话语成了支撑她维持最后一丝神智的动力。
“朝露……”
她听到那个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她很想开口回答一句,可是不仅眼睛睁不开,而且声音堵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不用回答,听着就好。”
这个人的声音分明有种刻骨铭心的熟悉感,然而此时她一片混沌的大脑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又没办法问,她只好浑浑噩噩地听着那人诉说。
“你现在……情况很不好,虽然很艰难,但是你一定要撑住,无论如何都不能睡过去。”
不能睡过去……
这是为什么?她现在很困,就连稍微休息一会也不行吗?
尽管感到疑惑,但是听那人说得很认真的样子应该是为着自己好的,她回答不了,只能在心中默许。
“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
话音未落她整颗心就揪紧了,为什么,她会如此在意这个人说的话?
“今生此情,无以回报……如有来世……”
如有来世?会怎么样?
后半句她还没听清楚,再说一遍,不,不要走!
“不要!!”
她迷迷糊糊地叫出声,猛地睁开眼,只觉得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映入眼帘的是头顶色泽幽暗的石壁。
尽管身体每一处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般疼痛,可她还是尽力撑着地面坐了起来,一转眼就看到隔着几米距离面无表情坐在旁边的殊墨,哪怕身处如此昏暗无光的山洞之中,他整个人依然如浮在云端般一尘不染。
“这是怎么回事……”她难以置信地看看自己的双手,虽然苍白了一点,可还是能行动自如的。
等等,她不是中了那什么断肠之毒都快死了吗?!
抬头看向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的殊墨,心想危急时刻肯定又是这家伙救了自己的吧?当即松了口气,脑子里像塞了一团浆糊般搅不清楚,但她还是断断续续地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境,也没多作思量就脱口而出道:“呃,我好像梦到……你对我告白了?”
如果她没看错,殊墨的表情迅速抽搐了一下,寒玉似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很快就被掩饰过去,再看过去就又是那雷打不动的面瘫脸了。
“……你想多了。”
扔下这句话,殊墨直接起身向山洞外走去,他雪白的衣襟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眼看着他背影远去,朝露有些云里雾里搞不清状况地摸了摸后脑勺,虽然那个梦境无比真实,可想想那小龙男的性格就知道不可能,多半又是自己YY的吧~
恍恍惚惚又想起自己还梦到过和那家伙滚床单,竟然不止一次!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哎,她这是有多饥渴啊?不行不行,回头得多看看别的帅哥洗洗眼睛,否则还真得在这棵树上吊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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