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常在,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皇后娘娘的神情拿捏得恰到好处,脸上的惊讶和怒火仿佛第一次听说此事。
“嫔妾知道厌胜之术乃是宫中大忌,所以不敢妄言。如今正好圆明园里后宫的主子们都在这,来不及通风报信,嫔妾恳请娘娘搜宫!”
傅识礼将头磕得‘砰砰’作响,这声音落在晏婉芙的心里,将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敲沉下去。
傅识礼今日刚从自己的碧桐书院出来,就在皇后面前说厌胜之术,还即刻叫人搜宫。那自己的住所肯定有罪证了。
晏婉芙此刻生出些后悔来,早知道会给自己找这么个麻烦,倒不如听潋月的,不见她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处,只看皇后娘娘的意思吧。
皇后知道傅识礼已经将东西都藏好了,所以当然要‘秉公处理’:
“皇上最厌恶这些鬼神之说,何人敢在宫中用此物。傅常在既然如此肯定,那便搜宫吧。”
“皇后娘娘。”一直在一旁看戏的苏玉清开口,马上要出去传皇后旨意的云书也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傅常在说有人用厌胜之术,到底是何人?总不能随口说那么一句,就将整个圆明园都翻过来吧?”苏玉清语气中的厌烦都要溢出来了,白了一眼还跪在地上没起来的傅识礼。
“回禀贵妃娘娘,是碧桐书院的怡贵人。”傅识礼说完,似是有些害怕的朝晏婉芙的方向微微抬头,随即又垂下眸子。“嫔妾今日去碧桐书院,原是想和怡贵人解开当日的误会,不想却看到个布扎小人... ...”
“怡贵人,你可真是的。”苏玉清嗔怪地看了晏婉芙一眼,“厌胜之术这样的物件,你居然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摆在外头,随便来个人都能瞧见。”
晏婉芙知道苏玉清这是在帮自己说话,便也似听见什么笑话般笑了起来,接着苏玉清的话道:“贵妃娘娘说的是,只是嫔妾也不知,自个儿的住所什么时候有了个布扎小人。”
皇后见苏玉清和晏婉芙二人一唱一和,大有联盟之势,便出言道:
“有没有,本宫派人去搜一搜便知。怡贵人,你且放心,若是没有,本宫定然不会冤枉你。”
“那便多谢皇后娘娘了。”晏婉芙起身朝皇后福了福身子,神情淡然地坐了回去。
因为有着苏玉清的话,皇后搜宫便只派人去搜了碧桐书院。
果然,搜宫的人在晏婉芙内殿一个花架后面的缝隙里找到一个布扎小人,上面写着的竟是俞初的生辰八字。
皇后派去的人到碧桐书院刚翻出东西来,俞初派来看护晏婉芙的人就马上离开书院,一人离开圆明园去俞府通知俞初,另一人直奔九洲清晏而去。
东西被呈上来时,傅识礼虽然还是低头跪着的,但神情已然欣喜若狂。
“大胆晏婉芙!竟然真的敢在宫中使用这等邪术诅咒自己的好姐妹萱嫔!来人,即刻着慎刑司审问碧桐书院的宫人,将晏婉芙收押起来,等皇上审问。云书,速去通知皇上。”
皇后雷厉风行,三言两语间便将此事盖棺定论。
“皇后娘娘急什么。”苏玉清早看明白了,晏婉芙她也算接触过不少,虽然她对自己的态度向来淡淡的,但却不会是这样的人。
“清贵妃,此事已人证物证俱在,晏婉芙便是想抵赖也抵赖不得。本宫若不处置,还如何服众?”
“服众?”苏玉清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皇后娘娘,这圆明园里,就咱们几个。所谓服众,现在这大殿里,您怕是只能让傅常在服吧。这二对一,如何能算是服众呢?”
“清贵妃,你有着身孕,本宫不欲训斥你,但这后宫如何管理,还是本宫说了算。”
“皇后如此自信,也是好事。”景宣帝走进来时,皇后还来不及收起凶狠的表情。“皇后如此疾言厉色,想必证据确凿。朕就听听吧。”
景宣帝方才正在看折子,听见魏承杰说萱嫔的人来报信,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听到说是晏婉芙出了事,才明白是俞初留在碧桐书院的人。
“皇上,傅常在禀报说在怡贵人的碧桐书院看见了布扎的小人,在宫里行厌胜之术。臣妾怕冤枉了怡贵人,便派人去搜宫,不想真的搜到了这个。”
皇后倒是不怕的,这小人上的生辰八字是俞初的,皇上对俞初向来与众不同。若这八字是旁人的,皇上恐怕会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晏婉芙要是诅咒俞初,皇上定然会震怒。
景宣帝拿过那小人翻看了一下,又瞧了瞧上面的针孔和纸条上的生辰八字,抬手扔给晏婉芙。
晏婉芙没想到皇上会将这‘证物’就这么扔给自己,急忙伸手接下。
皇后和傅识礼都不明白皇上的用意,悬着心看向晏婉芙。
不料晏婉芙如景宣帝那般看了看这东西,竟再次笑了出来。
“皇上,此事与嫔妾无关。”
“你既说无关,总得有自己的道理。说吧,朕听着。”景宣帝似乎早就料到了晏婉芙的回答。
“这小人上的针孔不少,理应是我日日拿着诅咒的。”晏婉芙说着,将东西递到苏玉清跟前,叫她看清楚上面密密麻麻的针孔。
“可我日日拿着,这小人的料子居然还是崭新的。就算我每次行厌胜之术都净了手,可这布料用久了必然不会这般硬实。贵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呵,是。这料子像刚浆洗过一般,唉,到底是怡贵人,就是这般干净。”
苏玉清碍着景宣帝还在场,没敢太放肆,但这话已然是将皇后和傅识礼当成了笑话。
“再者,即便傅常在说这料子就是这般质地,也是万万害不到我头上的。”
晏婉芙说到这里,走到景宣帝身边,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萱嫔娘娘的生辰,并非腊月十七。”说完,晏婉芙低头同景宣帝耳语道:“是腊月初七。”
景宣帝听到晏婉芙的耳语,松了口气般笑出来。
“不错,初儿的生辰只有朕和怡贵人知晓。她在宫里登记的生辰是朕当时疏漏了,所以怡贵人即便要对初儿行厌胜之术,也该是用她真正的生辰,否则,也该是不灵的。皇后,你说是不是?”
皇后在听到小人上面的生辰有误时,便知道今日又不能将晏婉芙置于死地了。
不过还好她先前留了后手,此刻也没有太过惊慌。
“臣妾不知萱嫔在宫中登记的生辰有误,差点冤枉了怡贵人。”说完,皇后转向傅识礼,语气严肃:
“傅常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布扎小人到底是哪里来的!”
傅识礼原本身子就还没好全,知道她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想出来的一计不过三言两语间就被晏婉芙破解,她跪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
皇后的疾言厉色此刻在她耳中如蜂鸣,傅识礼想开口辩解,可她张了张嘴,竟什么都没说出来,眼睛一翻,‘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兰雀跪在傅识礼旁边,下意识想去扶她,可刚伸出手又想到此刻的傅识礼在几位主子眼中怕是个罪人,是不是不该去扶。兰雀的手就那么僵在空中一瞬,然后悄悄放下。
“常在傅氏,栽赃陷害,兴风作浪,不思悔改,着降为答应,永不晋封。来人,将傅答应抬回去医治,醒了便挪到澄心堂去待着吧。”
景宣帝发落完傅识礼,又看向皇后,皇后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连带着将她一同罚了。
景宣帝看了皇后半晌,才开口道:“圆明园就这么几个人,萱嫔如今还不在宫里。就这么几个人,也要闹出些是非来才肯罢休。后宫如此不安生,皇后,你难辞其咎。”
“皇上息怒,请皇上恕罪。”皇后没有一丝犹豫,连忙跪在地上。“臣妾一时大意,险些错怪了怡贵人。往后臣妾在处理后宫之事时,必定会更仔细些,不叫皇上费心。”
景宣帝心中对皇后多有不满,但毕竟在人前,他少不得要给正宫留些颜面,便叹了口气:“你不知萱嫔真正的生辰,判断有误也情有可原。只是以后... ...”
景宣帝话没说完,只是拍了拍椅子的扶手,便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晏婉芙身边时,景宣帝站定,拍了拍晏婉芙的肩膀,道:“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嫔妾相信皇上会查明真相,也相信皇后娘娘在知晓真相之后定然会还嫔妾一个公道,所以嫔妾不委屈。”
景宣帝点了点头,又嘱咐苏玉清好生养胎,才带着魏承杰离开牡丹台。
景宣帝离开后,大殿里又是一片寂静。
“今儿晚上看了半晌的戏,还真是有些累了。怡贵人,咱们走吧,让皇后娘娘好好歇息歇息。”
苏玉清见皇后在皇上面前吃了瘪,心中高兴。眼见着没什么好戏看了,就想叫着晏婉芙离开。正好她也有些话想和晏婉芙说说。
皇后这会儿已经无暇顾及苏玉清和晏婉芙,挥了挥手就叫散了。
“嫔妾今日多谢贵妃娘娘出言相助。”晏婉芙虽然不想与清贵妃走得太近,但清贵妃今日属实是帮了自己的忙,于情于理她都该出言感谢。
“本宫帮你也是帮自己。”苏玉清倒好像毫不在意,“本宫今日说这几句,不过是为了堵皇后的嘴。他日若是你与皇后一路,本宫对你也不会手软。”
“贵妃娘娘快人快语,不论日后如何,今日之事总是该谢娘娘的。”晏婉芙执意要谢苏玉清,也是不想欠这么个人情。
“罢了,今日便当做为本宫腹中的孩儿积福了。时候不早了,本宫要回去了。怡贵人自便吧。”
“恭送贵妃娘娘。”
苏玉清坐上回五福堂的轿辇,路上瑾禾忍不住开口:“娘娘,今日云书还没去请皇上,皇上怎么就来了。”
“呵,今日怡贵人最该谢的,只怕另有其人。”
瑾禾没听懂,但见苏玉清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便也不再多问。
晏婉芙回到碧桐书院,也对此事起了好奇。
“潋月,今日皇后让云书去请皇上,可云书还没出去,皇上就来了。碧桐书院如今除了你,便没有其他从宫里带来的人了,难不成有人私自去找皇上了?”
潋月正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就听见外头有人叩门。
“你是何人?我瞧你眼生的紧。”潋月打开房门,看着门外陌生的面孔发问。
“奴婢是萱嫔娘娘的人,特来求见怡贵人。”
潋月正斟酌着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就听见另一个声音从这人身后传出来。
“怡贵人,奴婢青竹求见怡贵人。”
“快进来。”晏婉芙因为有着傅识礼的前车之鉴,所以并不打算见自称是初儿派来的陌生人。但是青竹是俞初的贴身婢女,也见过数次了,她自然要见。
“奴婢来晚了,还请小主恕罪。”青竹进屋便跪到地上请罪。
晏婉芙哪里肯让青竹跪着,赶忙起身和潋月将青竹和另一个人一同扶了起来。
“什么晚不晚的。”晏婉芙有些没听懂青竹的话。
“怡小主,此人名唤心儿,是我们小主在出宫前特意安排在碧桐书院附近护怡小主周全的。”青竹并未告诉晏婉芙俞初派了数人守护,说得多了,晏婉芙难免会对俞初的身份起疑。
心儿等青竹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将俞初的手信和信物从怀中掏出来双手呈递给晏婉芙。
晏婉芙接过手信,阅过后又将自己儿时为俞初编的手绳握在手里看了会儿,才又看向心儿。
“那今日皇上会来的这么快,是你去请的皇上?”
“是,奴婢见皇后宫中的人搜了东西出来,心知小主多半遇见了麻烦,便擅自做主去请了皇上,还请小主恕罪。”
“你帮了我大忙,我谢你还来不及,何来怪罪之说。”晏婉芙说完又看向青竹:“初儿在家中一切都好吗?”
“都好都好,只是心中记挂着怡小主,总是提起您。”
晏婉芙心中温暖,但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俞初惯是聪明机敏的,可她手底下的人未免也太伶俐了些。
这些还不止,皇上日理万机,怎么一个如此脸生的宫女去请皇上,皇上便就信了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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