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萧桐醒了,不用再流掉孩子,只要将养身体便好。所以沈长梨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便与萧衍一起离开了。
刚离开萧桐的院子,沈长梨就暗示秋菊,让她出青王府后赶紧去靖王府知会一下李夫人。就说萧桐已醒,自己坚持要生下孩子。
虽然此事李夫人早晚会知道,但沈长梨就是耐不住想早点告诉她。她的身体不好,听到此消息,兴许人一有了盼头,身子就能好得快一些。
二人刚跨出青王府,就看到陛下身边的大太监戴公公骑着马又火急火燎地赶来,可能是从靖王府来的,满头的大汗。看到萧衍,直接扬起手,嘴里急呼。
“靖王殿下,陛下有旨,命你急速进宫——”
萧衍俊眉微蹙,站在青王府的台阶上并没有动。
戴公公赶过来,从马上一跃而下,微躬着身走上前,“殿下,出大事了——”
萧衍向四周扫了一眼,压低声音,“何事?”
戴公公精明的眸子也向四周看了看,跨前靠近萧衍低低一声,“雷鸣活着回来了——”
闻言,萧衍和沈长梨俱是一惊。
半个时辰前,皇宫御书房。
老皇帝黑着脸坐在御案后,阴森森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禁卫军统令李鹤,“究竟怎么回事?”
一向沉稳干练宠辱不惊的李大统领此刻却是满头的冷汗,“陛下,云州出事了。”
老皇帝眉心一皱,“李鹤,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陛下,有人从云州逃了回来,昏倒在宫门口。臣将他带入了禁卫军,现在他已醒来,臣将他带入宫中,还是让他自己跟陛下说吧!”说着,李大统领向后手一挥,“将他带进来。”
很快,两名禁卫军架着一个人出现在御书房门口。
说他是一个人,只是有着人的形态。他一身血色,头发,脸色全是红的,前胸,腹部,双腿——整个人几乎像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已经完全看不出容貌。身上的盔甲破损不堪,露出血淋淋的伤口,他根本未曾好好包扎,皮肉翻卷,还不停往外渗着血水,让人看着就心头不忍。
他被禁卫军架着放到地上,他想跪下行礼,可能是体力透支,还未跪好就一下子趴在了地上。但他的声音却颤抖着透出来。
“陛下——肖逸反了——私通西月,投敌叛国——”
“胡说八道!”老皇帝一拍御案重重一声,脸上已有了怒意,”他不是打了大胜仗,生擒了西月国的左贤王玉瓒?不仅稳固了中宁的边境,还带兵深入西月腹地,占领了大片的土地?朕的嘉奖恐怕还未到云州,你竟然口出狂言诋毁肖大将军,你可知自己犯了何罪?”
“陛下,那不是真的,都是肖逸瞒天过海刻意制造的假军报——”
那人声音很小,每说一句,嘴里就滑出一抹血丝,但他语气的坚定,又不像是危言耸听。
老皇帝气的虎目阴森地一扫兵部尚书,兵部尚书立马身体抖动着跪在地上,“陛下,肖大将军是名将之后,世代守护中宁,功勋卓著,怎能投敌叛国?这个人,恐怕有诈!”
兵部尚书手指着已经辨不出是谁的血人,怒目而斥。
“陛下——”那人艰难地撑着双手,趴在殿中,喘了口气又继续道,“陛下,肖逸早已与西月国左贤王玉瓒勾结,上次他谎称西月陈兵在中宁边境,都是假的。更有,他声称左贤王亲自到边境督战,其实就是诱骗我们深入西月腹地,试图将黑豹先锋队全部歼灭。当时我们初到云州,根本不了解战情,只休息了一天便被匆忙派出潜入西月。
其实那里早已设下埋伏,我们知道中计了,与西月军死拼了三天三夜,只有几百人活下来,我们逃回云州,没想肖大将军早已与左贤王沆瀣一气,随便找了个理由,要将我们赶尽杀绝——现在左贤王玉瓒已经率兵北上,肖逸大开城门迎接,已经占领了整个云州一带——”
老皇帝听着双手紧紧握成拳,“那你又是如何逃回来的?”
那人支撑着慢慢跪起来,微垂着头,“臣出自黑豹军,肖逸将我们关进地牢里,我们趁守军不备逃了出来,他们一路追杀,兄弟们都死了,臣九死一生才逃回京城——”
老皇帝听闻,半晌没说话,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但看他满身的伤痕,没有谁为了欺骗朝廷能做到如此。他摆了摆手,“将他先带入太医院。”
“是,陛下。”
李鹤亲自将人搀了起来,两名禁卫军接过后直接架着他就要去太医院,人还未走出御书房,老皇帝眼睛一眯,突然冷冷一声,“慢着。”
禁卫军脚步一顿,转身又将人给架了回来。
“你说是出自黑豹军,你在军中任什么职务?”
“回禀陛下,臣是黑豹先锋营——普通的先锋兵。”
老皇帝上下打量着他,瞧着他虽然满脸的血水,但模样似乎有点熟悉,“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咬了咬干裂的嘴唇,犹豫了一下,“回禀陛下,臣叫雷鸣——”
老皇帝面色一变,突然一拍御案,“好大的胆子,竟敢做逃兵!”说罢,不等旁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寒着脸冲禁卫军摆手,“不用给他治了,直接将这个胆小如鼠的逃兵拖出去砍了——”
众人一愣,都有点莫名其妙。
雷鸣能从西南边陲逃回来,还带来如此重要的情报,那得是多大的功劳啊!如今陛下不仅不赏,反而要将人给砍了,这有点太寒人心了吧!
御书房一众朝臣都有点面面相觑,虽有些不能置信,却没有人开口求情。如今多事之秋,自从太子殿下殁,陛下的心思有点反复无常,众人噤若寒蝉,都不敢吱声。
“陛下,此人杀不得!”
最后还是禁卫军统领李鹤跪下向陛下求情,“此事非同小可,请陛下先派人查明事实真相,若是肖逸真得反了,那此人功不可没。若没反,陛下再杀也不迟。”
老皇帝冷哼一声,“还用得着你教朕做事吗?”
李鹤深深跪伏在地,“臣不敢!但事关边陲安危,请陛下三思。”
老皇帝瞅着雷鸣,满脸都是憎恨,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森冷,“哼,雷鸣,李大统领为你求情,你觉得自己有功吗?朕说你该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雷鸣吃力地抬起头,没有辩解,只郑重地道,“臣,确实——该死!求陛下,千刀万剐——”
众人又是一惊。
陛下今日反常也就罢了,可如今这个雷鸣更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竟然自请千刀万剐,莫不是疯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众人实在搞不清状况,互相看了看,都摇摇头,更不敢为雷鸣求情。毕竟老皇帝的心思,越来越让人难以琢磨。大家看着浑身伤痕的雷鸣,都觉得惋惜,看来今日他是死定了。
但谁也没想到,老皇帝最后竟然闭了闭眼,冲着李鹤淡淡一声,“罢了,李大统领平身吧!将人带下去——将他治好。”
“是,陛下。”这次李大统领又将雷鸣搀起,这次没经任何人的手,将他背在了自己背上,亲自将他送去了太医院。众人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都悄悄松了口气。
“靖王殿下到——”
沈长梨回到庆国公府,心绪一直不宁。
戴公公的话并没有避着她,萧衍去了皇宫,她干脆与秋菊坐着马车一起去了靖王府。李夫人喝了药,人精神了不少。人靠着床柱半躺在床上,看到她来,还冲她笑了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
红绫赶紧搬了个矮凳放到床边,沈长梨坐过去,伸手就切上李夫人的脉。
“郡主不必担心,我无恙,躺两天就好了。我这一辈子,什么事没经过?什么难没承受过?你与殿下的婚事还未圆满,我不会倒——”说着,就想起来。
沈长梨一把按住她,“桐郡主醒了。”
李夫人身子一震,惊道,“阿桐醒了?”随后想到什么,一把紧紧抓住沈长梨的手腕,“那孩子——青王殿下和青王妃有没有——”
沈长梨微微一笑,冲她摇摇头,“阿桐醒来后,知道自己有了宝宝,非要自己生下来——无论青王殿下和青王妃怎样劝说,她都坚持留下孩子。我是真没想到,她能如此勇敢。殿下已经同意,待我们成婚后,便带着阿桐一起去玉屏城——这样,她与孩子可快快乐乐在那里生活,再也不用担心京城里的流言蜚语。”
“阿桐,呜——”
李夫人听闻,呜地一声,哭倒在床上。
红绫站在一旁,忽闪着大眼睛,有点高兴地想跳,“我我我,我可以如愿做姑姑了——”说着说着,她眼圈一红也哭了。
李夫人摸着眼睛坐起来,一掀被子就要下床。
红绫赶紧扶住她,“娘,你要干嘛?你身子还很虚弱——”
李夫人脸上的泪水还未干,人就已经笑出声,“娘没事了,身子已经好了。阿桐醒了,娘自然要亲自去青王府照顾,你赶紧去库房,拣些上好的老山参带上。并告诉蓝玉儿,让她管理好府中事,别偷懒。”
李夫人一向干练,话说着,便已经穿好鞋走向门口。
“夫人。”沈长梨瞧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忍不住一唤,“雷鸣没有死,已经活着回京了。”
李夫人身子一僵,下一瞬,立马歪斜着要倒下。
秋菊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她。
李夫人慢慢转过身,似乎有点喘不过气来,“你,你说什么?”
沈长梨认真地冲她点点头,“刚才,就在青王府门口,戴公公传旨将殿下急召进宫,他说话并没有避讳我,我听得很清楚,他说雷鸣活着回来了,此刻正在宫中——”
李夫人泪水涟涟,脸上一会哭一会笑,最后将脸上的泪一摸,什么也没说,松开秋菊的手,转身慢慢走出去。
看着她挺直脊背坚定的步伐,沈长梨觉得李夫人真得是这世上最坚强的女子。
红绫却一下子抱住了沈长梨,“郡主,你说的是真的,我哥还活着?他若是知道桐郡主的肚子里有了小宝宝会不会高兴的跳起来?”
沈长梨却没有她这么单纯,虽然戴公公说话没有避讳她,但她知道云州出事了,雷鸣此时回来绝不会是好事。
果然,到了晚上,红绫小跑着进入云静苑,气喘吁吁,“郡主,不好了,要打仗了——现在整个京城都传开了,说肖大将军投敌叛国引狼入室,西月国已经占有了咱们云州城——还有,我哥被皇上关进了虎山大牢。”
沈长梨正在摆弄着药材,闻言并未惊讶,但心里也未免沉甸甸的。
若是肖逸真投敌叛国,那对于中宁来说,简直塌了一片天。肖家可是名将之家,功勋和荣誉数不胜数。肖家一直镇守西南边陲,功不可没。现在京城的肖家人除了老弱妇孺,已经找不出青壮的男子了。肖家的男儿自小便随父辈镇守云州,若是肖家反了,那对中宁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损失。
其实沈长梨最担心的是,如今能抵抗肖逸的,恐怕只有萧衍。
可他们的婚期迫在眉睫,虽然他已上交了兵权,可国事最大,她心里很不安。就怕老皇帝不顾儿子的婚事,再将他遣到战场上。
至于陛下将雷鸣关进虎山大牢,或许与萧桐有关。毕竟,他做了错事,受到惩罚也不为过。
她再无心摆弄药材,便净了手,回到房中。
她瞅了瞅外面的月亮,都这么晚了,萧衍肯定不会来了。她实在忍不住,便让秋菊将甜宝牵进来。自从甜宝做了信使,她便一直将它养在身边。甜宝也吃惯了庆国公府的美食,一刻都不愿待在靖王府,无论何时,都会跑回她身边。她便直接让秋菊在小厨房旁边搭了个狗窝,现在的甜宝已胖的腰粗了不少。
“甜宝啊!你辛苦一趟再去为我送封信呗!”
沈长梨撸着它油亮的皮毛宠溺地说。
甜宝伸着大舌头舔了她的手一下,那意思是说,乐意至极。
于是,沈长梨迅速写好了信拴在甜宝的脖子上,一拍它的头,甜宝乖巧地立马跑出去。不过片刻它就回来了。沈长梨急忙翻看它脖子上的竹筒,竟然没有任何只言片语捎回来。这让她有些泄气,看来她还是不如那个男人沉得住气。
将甜宝放跑了,沈长梨在屋子里百无聊赖地走了几圈,实在心烦,便一头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半睡半醒间,窗棂突然轻轻一响。
紧接着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一下子睁开眼,心砰砰直跳,却蒙着被子没有动。
萧衍立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一勾,“知道爷来了还装睡?再不醒来,爷就走了。”
沈长梨狠狠地咬着唇,混蛋,就是吃定了她会等他。
还真是怕他走了,沈长梨猛地掀开被子,飞快地弹跳起来,扑到他身上,双腿紧紧缠在他腰上,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冲他哧哧笑,“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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