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特别行动队幸存的兄弟多数有伤在身,也住在这个战地医院,徐志凤和诸葛丹干脆就留在这里帮忙,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伤员太多了。
张宣武团长也够倒霉的,当初在藤县受伤,脚骨被打断了,送到徐州一个教会医院里,那洋鬼子大夫给他做了手术,结果骨头接错了,到了武汉之后又重新砸断进行二次手术,一处伤受了两次罪。
那几个家伙知道我活过来了,都跑来看我,一个个身上都裹着纱布,大个子吕文明更是拄着拐杖,他们在我病床边唧唧哇哇,没一句话是关心我的,把我烦得头疼,偏偏说话又费劲,无法骂他们。
吕文明在我面前念叨:“你现在活过来了,你得记着,是我把你从江边背回来的,你那时候都快死挺了,如果不是我,估计你早就被炸成碎片了。为了你,我这腿上也挨了一枪!”
李华把他扒拉一边去,补充说:“他倒地后,是我把你拖回来的,你当时跟个血人一样,浑身到下都是窟窿,为了救你,我后背被炸进去好几个弹片!”
那李玉林也上来讨好说:“他们到处都没找到你,还是我在死人堆里把你找出来的!”
诸葛丹过来给我换药,把那几个家伙推到一边去,不耐烦的说:“莫要听他们吹牛皮了!是徐志凤把你背回来的,你死沉死沉的,把人家累得不轻!”
那几个不要脸的家伙瞬间不说话了。换药的过程中,差点把我疼晕过去,我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谁他妈的把我扔出去的?”
这下没人说话了,赶巧杨娃子和聂治国提着两瓶罐头过来了,那几个货几乎同时指着他说:“是杨连长干的!”
我朝杨娃子竖起大拇指:“你狠!你真狠!”
杨娃子看到我之后一下子愣住了,手里的罐头也掉地上了,跑过来抓着我的手激动地说:“傻大个子,原来你没死呀?哥哥我为你掉了不少眼泪呢!你是条汉子,我佩服!”
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跟真的一样,我的手像钳子一样,抓住他的胳膊使劲捏,借此缓解疼痛感,把这家伙捏的呲牙咧嘴,于是求饶说:“兄弟,哥哥错了!我看你当时都没气了,真的没气了…”
我松开他的胳膊,指着隔壁的张团长说:“张团长在藤县也说没气了,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就算我挂了,你起码也得给我弄一张草席子呀,害得我差点被野狗吃了!”
说完这几句话,我累得差点虚脱了。
好不容易换完了药,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扶我躺好,洋娃子捡起罐头去看张团长了,一个都没给我分。
聂志国走到我床头,放下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拿出一枚勋章对我说:“这是14军的李军长给你申请的二级忠勇勋章,表彰你在李家湾长江阻击战的功绩和成功营救苏联飞行员,另外,第五战区晋升你为中尉,你是咱们师最年轻的尉官了。”
他把勋章挂在我床头,我看都没看一眼,吃力地问他一句:“奖金啥时候给?我想给那些兄弟们在长江边立一块碑。”
他的表情很落寞,咬了咬牙对我说:“我已经让木匠去办了!你们都是好样的!”
我很不满意的说:“我是问,奖金呢?差点小命都丢了,不拿点钱有点太亏了。”
聂志国朝杨娃子努努嘴,我立刻明白了,这个财迷一定黑了我的钱。
杨娃子欠欠地走过来,道貌岸然的说:“我看你娃不是死了嘛,那钱我就帮你存着了,等以后托人给你送老家去!”
我向他伸出手:“我谢谢你,我谢谢你全家!这个事情我自己办,拿来吧!”
他悻悻地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把大洋,又从里面拿走了两块,无耻地说:“你不是欠我十块钱么,我先拿两块,你还欠我八块!”
我努力的争辩:“六块!”
他把钱塞我手里,叹气说:“六块就六块,都这样了,还想着钱!穷鬼托生的呀你!”
我把钱放在屁股底下压着,再次向他伸出手:“罐头!我要吃罐头!”
张团长马上笑呵呵的让他把罐头给我拿过来,诸葛丹却阻止说:“不行不行,你都昏了好几天了,肠胃不行,在放出屁之前不能吃硬食!”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放屁不让吃东西的,但医生的话,咱还是要听的,于是我再次咬牙切齿暗暗使劲,想憋出一个屁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屁也能憋出来。一声惊雷,把屁股下的大洋震得哗啦哗啦响,病房里的家伙们几乎同一时间捂住了鼻子。
这间小病房破烂的木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家三口,带头的中年妇女满脸担忧的神色,身后跟着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和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姑娘,看年龄跟我差不多。
那中年妇人径直走向我,弯腰捧着我的脸嚎啕大哭:“俺的蛋蛋呀,你可算活过来了,可把你娘给吓死了!”
是的,错不了!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样貌,这是俺亲娘,要饭养活我的亲娘!我不是在做梦,之前不是,现在也不是,感谢苍天造化,时隔十多年,相距万水千山,茫茫人海之中,我们娘俩终于又活着见面了。我也流下了激动的泪水,用颤抖的声音说:“俺娘,我饿了,我想吃罐头!”
张团长扶着拐杖下床,驱赶着其他人说:“咱们出去走走,让他们一家人说说话!”
这些家伙挺识相,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俺娘喂我吃牛肉罐头,眼睛流着泪,嘴不停地絮叨:“哎呀,这遭瘟的乱世呀,让一个不到17岁的孩子上阵打仗,遭了老罪了呀!你们看这身上还有一个好地方吗?要不是半夜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这会儿都被狗吃光了…”
跟他同来的那中年男子拿起我床头的勋章看了看,叹着气说:“不简单呀,不简单!能拿到二级忠勇勋章,全军也没几个,我当了十年兵,才混上一个五级的。”
跟他同来的姑娘问:“爸爸,拿这个勋章需要什么条件?”
那中年男子解释说:“这是奖励作战勇猛或有特殊贡献的官兵的,单场战斗杀敌超过三人才可以拿到八级勋章,只有一线官兵才有机会可以获奖,你想想这二级有多难拿吧!”
那姑娘拍着手兴奋地说:“我这个哥哥不是熊包呀!太厉害了吧!我看以后谁还敢惹我!”
我好奇地指着那姑娘,不等我说话,俺娘拉过那姑娘说:“这是你马叔叔的闺女,比你小两个月,正在上中学,叫马丽丽。”
那姑娘甜甜地叫了我一声:“蛋蛋哥!”整的我很不好意思。
原来当初带走俺娘的人就是这个马叔叔了,他这时候已经不穿军装了,穿着一身中山装,想必是国府官员了。
我自认为是一个很硬实的男人,可在见到俺娘的时候,我又软得像一个婴儿,渴望被呵护。他们三人对我嘘寒问暖,让我心里暖的不行。
但很快我就烦了,特别是俺娘左一个蛋蛋,右一个蛋蛋地叫着我,实在是让我太别扭了。这个名字真是土到掉渣了,小的时候这么叫,会显得很亲切,这个时候再叫,感觉丢死人了。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不是小娃娃了。况且旁边还站着一个姑娘在那里偷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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