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在船上的第5天,修竹不知道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加上吹海风受凉,有些发低烧的样子,倪宽找来船医,船医检查了修竹的身体,她动作有些潦草和喜悦,不知道为什么,倪宽对于这个人有些不喜,可能是船医对工作的不认真。
“没问题,这位女士身体没什么问题,不如说她的身体素质好的不得了,这低烧大概两天就会退去,那时候她就…嘿,咳咳,我是说,她就身体无大碍了。”
船医不自在的扭动了一下身体,发出沉静的声音,但她讲着讲着音调越来越高,像是不断攀升音阶的小提琴,直到到达了乐器的音域顶端,才察觉自身的不对劲,她咳嗽了两声,像是演奏者从头开始表演,声音又变得沉静。
倪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个船医自从进入房间后的一举一动无不在挑战倪宽的神经,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驱赶胡乱表演的小提琴手一般,压抑着怒气,将她请出了房间。
修竹依然躺在床上沉睡,倪宽想起那股开航前第六感的危险感,那感觉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丝也无法回想起来。
他只是回想起当时他的惊恐,像是被蜘蛛网缠住的猎物,像是不会游泳的人在湖中心落水,像是遇到天敌的食草动物一般。
他觉得修竹的表现或许并不是普通的发低烧,只是这个不靠谱的医生说修竹身体素质很好,过两天就会退烧。
修竹的身体素质很好,倪宽是知道的,作为一个女孩,她能够完成和男性军人一样的体能训练。这其中的汗水和毅力不是倪宽能够想象的,当然也需要极好的身体素质。
倪宽看着修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他拿起毛巾细细地擦拭,又用勺子将水喂给修竹,修竹无意识的喝下一口水。
那种诡异的感觉慢慢又来了,倪宽有种难受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船长托尼杨心情很好,他正在和一位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在船上最好的餐厅共同进餐,在米其林认证的三星大厨手里,来自日本的和牛牛肉发出呲呲的声音,在铁板上炙烤着,仿佛降霜般的牛肉表面,细碎的脂肪缓缓融化,包裹住牛肉。
尽管早上只吃了很少的一些,船长的饥饿有些难以忍受,但他还是摆出一副健谈的模样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船长将方巾垫在胸前小心的抚平,他穿的一身白色常服,可不希望被弄脏了。他整理好身上,一抬头,却发现他对面的合作伙伴好像已经被牛肉的香味勾了魂似的,一个劲的闻着牛肉的香味,满脸的陶醉之色。
船长笑笑,向着厨师询问还有多少时间牛肉会好,厨师说还有3分钟不到,等他做好摆盘就好了。
厨师将最后一面长时间的煎烤,转身拿出两张盘子,在上面放上装饰物,用三种不同的酱料在盘子上点了三个点,拿起已经准备好的黑椒酱汁,就等牛肉上盘后用酱汁淋上意大利手写字体的船名。
八块牛肉轻轻的在铁板上颤抖,浓郁的香气被厨师手里细盐一撒,似乎又多了一分层次。船长忍受着饥饿带来的,更加灵敏的嗅觉,只想着牛肉一端上来,先大吃一口再说。
他一抬头,看到坐在他对面的合作伙伴眼睛死死盯着牛肉,那眼神让船长想起西伯利亚出没的野狼,他的口水已经快要流出来了,船长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口水流到了胸前的方巾。
这,实在是有些失礼,船长想着如何委婉的提醒对方注意一下礼节,再怎么饥饿也不至于让口水滴下来,
这时大厨终于将牛肉分成两盘,每个盘子都是三块平行的牛肉,上面是第四块牛肉斜着,像对角线一样放在最上面。
大厨拿起长柄勺,勺子在大厨手里连转了3圈,然后像蜻蜓点水一样在黑椒酱上划过,在其他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厨已经用酱料为墨水,用勺子在盘子上写字。
船长发出惊叹的声音,附近的乘客也有好事者在一旁围观,等到大厨两个盘子都完美的写完“Furijely”,有人大声地叫好,大厨也向着那人礼貌地回礼。
这时船长终于回过神来,他看到坐在对面的人像一只被鸡腿诱惑的狗,口水哗哗的往外流着,舌头伸出来耷拉着,鼻子不断地嗅着香气,眼睛死死盯着盘中的牛肉,
一股凉气从托尼杨的四肢百骸直冲天灵盖,他一下子忘掉了自身的饥饿,他内心被惊恐填满了。
还没等托尼杨说些什么,大厨低头向着桌上的二人行礼,然后把盘子放在两人身前,托尼杨对面的合作伙伴直接用手拿起一块牛肉,不顾丝丝冒着的热气,一口塞进了嘴里,大口咀嚼着。
一口肉下肚,那人好像正常了一些,长出一口气,看到船长有些犹豫的眼神,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抱歉,船长。我小时候过得比较苦,所有有些时候表现的会比较吓人,正好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实在是饿的厉害,才表现的那样…不堪。”
他笑的十分自然,抱有歉意,船长也不好说什么,他点点头,强笑着说:
“没想到阁下也是从底层出生,走到这一步想必是非常艰辛吧!咱们不谈那些悲伤的事,来来来,先吃,吃完了再聊工作的事,我也饿的很,早餐没怎么吃。”
托尼杨一低头,赫然看到自己的方巾上面居然也有丝丝的水渍。
倪宽拿起有些温热的毛巾,放入水桶里,等到重新冰凉,再拿起拧干,担忧的放到修竹的额头。
从中午过后,一直低烧的修竹突然发起高烧,原本雪白的皮肤烧的通红,仿佛整个人也陷入昏迷之中,倪宽拿起船用电话打给医务室,电话响了半天也没有人接,他在心里咒骂那个不负责任的船医,手上却不敢停下来。
他轻柔地拿起在修竹腋下的温度计,手有些哆嗦,41.2摄氏度!这已经是很危险的高烧,如果不能及时退烧,大脑细胞会在不长的时间里受到难以恢复的伤害。
他一定要去医务室里找到退烧的药,在部队急救课上他学到过不下于3种药剂可以用在修竹身上。
可是他没办法放下修竹一个人在这里不管。
周围原本嘈杂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仿佛这艘船只有他和修竹两个人,巨大的孤独感淹没了倪宽,他有种预感,没有人会来帮助他们,即使他已经给船上的客服拨打了电话。
“轰!”巨大的雷声突然在窗外响起,倪宽这才发现天不知何时已经黑了下来,孤单的顶灯发出光亮,照着这个青年苍白的脸,倪宽盯着修竹,又一次把毛巾放到水桶里,待到其凉透了,又拧干轻轻放在修竹头上。
修竹轻轻皱着眉,这时候的她就像《红楼梦》里的林黛玉一样,脆弱到了极点,又美丽到了极点。
倪宽喂了她喝两口水,他发现修竹已经不会自己咽下去了,只好扶起她的头,将修竹下颌抬高,让水缓缓地通过重力流入食道,
倪宽突然想哭,真悲伤啊,他想,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掉的人,孤独的等待死亡一般。
他轻柔地整理好修竹躺下的姿势,在修竹耳边说:“我要出去一会儿,给你拿药,你要在这里好好地,等我回来。”
他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第六感仿佛都快要被激活,若有若无的危机感从四面八方而来。
他轻轻推开门,又关上门,然后在不知为何突然寂静的通道狂奔。
他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空气中停滞的气流在倪宽到达之前就先一步搅动起来,倪宽眼眸深处,黄琥珀色的光芒越来越盛。
在他到达外部通道的同时,天空又是一声炸雷,与此同时,磅礴的暴雨吞没了整艘船。
他在雨中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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