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先见李左车只顾整顿兵马,并无进兵之意,前来求见。
慕容先道:“昔年武安君在世之时承诺庇护东胡,这二十多年来东胡一向唯武安君马首是瞻,先王更把燕儿嫁与侯爷为妻,如今匈奴人侵占我东胡土地,杀我子民,侯爷在此顿兵不前,究竟是何意?莫非武安君去后,侯爷不再庇护东胡了吗?”
李左车邀慕容先坐下道:“王子稍安勿躁,我儿子都姓了慕容,我岂能不管东胡之事。”
慕容先闻言脸色缓和了些。东胡人虽与中原之人习俗不同,也是一向以自己的姓氏为傲,李左车肯让自己的儿子姓了慕容,让慕容先也是十分感激。况且这些年来慕容拓多在东胡,与慕容先相处得十分融洽,慕容先对这个英勇无敌的外甥十分喜爱,连慕容拓的刀法也不是慕容先教的,此时李左车推出慕容拓来,慕容先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慕容燕也道:“大哥且放宽心,小姑娘妹妹得了匈奴人的一些消息之后,马上判断匈奴人将对我东胡不利,侯爷马上遣荀老将军前来,荀将军和小姑娘妹妹在镇北军的地位大哥是知道的,若非侯爷重视东胡,岂能让这二位前来。若非如此,大哥恐怕也难保。”
慕容先深知东胡有今日,都是东胡人对匈奴人轻视所致。算算时间李左车是在匈奴人进攻之前就派出了援兵,若是易地以处,东胡断然做不到。东胡到了今日跟灭族也没什么区别了,作为东胡王子自然难免暴躁。
以李左车之意,匈奴人已经事实上统一草原,其势已成。草原广阔无比,匈奴人若是作战不利,转身逃入草原,镇北军再强,不可能深入草原追击匈奴人。况且张良一再提醒李左车提防二世皇帝扶苏,李左车虽不愿相信扶苏会对北地有何企图,可是想想二世皇帝是皇帝,北地目前的状况不是皇帝想要的,因此对二世皇帝也有一些戒心,不敢远离北地。
李左车虽是世之名将,只想保境安民,对作战并不十分热衷,不然早就起兵与秦国一较高下了。如今的形势,只能以武力逼迫匈奴人归还东胡土地子女,从此两相盟好,互不侵犯。
冒顿单于崛起得突兀,李左车对冒顿并不十分了解,从这一次突袭东胡之事来看,冒顿单于不是易与之辈。且临行之时,张良一再嘱咐李左车且与匈奴人对峙,借机看看朝廷对镇北军的态度再定行止。李左车思之再三,若是强力攻击匈奴,仇怨结得太深,只怕难以和谈;若是不攻击,只怕冒顿也不服,一时别无良策,只得依张良之计先在此地与冒顿对峙,看看冒顿和朝廷如何行事。
此时冒顿也十分矛盾。自冒顿弑父自立以来,在极短的时间内灭掉了草原上的各个小部族。此次兴兵而来,灭了东胡,使冒顿单于在草原上的威望达到了极限。谁知遇到了李左车镇北军拦路,匈奴兵损兵十万余人,从东胡所得仅够弥补匈奴人的损失。冒顿到底是新立之君,各部族表面臣服,若是作战连连失利,难免新征服的部族有异心。
李左车援兵到来,冒顿本以为李左车会趁势进攻,心中十分忧虑,一度也曾想过退兵,只是不甘心。谁知一连过了三日,镇北军只是在山口扎下营寨,每日里操练士卒,又忙着把伤损士卒送回平城,不像要进攻的样子。
冒顿能有今日,性格极为坚韧,如今战事虽对自己不利,看李左车并不强攻,便也就在此扎住不动,一面四面派出谍子探听雁门关、长城和咸阳消息。
二世皇帝扶苏早朝之时,长城守将王离上书奏明匈奴人击灭东胡以后与镇北军大战,俱各损失惨重,王离虽未明说,二世皇帝心知王离的意思是大秦应该趁此两虎相争的机会攻占北地三郡,把长城从上郡一直连接到燕国故地,实现天下一统。
二世皇帝将奏疏遍示群臣,群臣议论纷纷,赞成王离之议的人占了大部分,扶苏一时没了主意,看向蒙恬。
蒙恬沉吟半晌道:“昔年臣与匈奴作战之时曾与冒顿对阵,此人猛如虎,狡如狐,是难得一见的大将。若非当时冒顿不是匈奴单于,加之我大秦国力雄厚,胜负难料,镇北军之战力也非大秦锐士可匹敌者。如今冒顿单于一统草原,拥兵四十余万,非镇北军莫可抵挡。若是冒顿单于倾国之兵而来,匈奴与镇北军胜负尚在两可之间。”
武将中一人出班奏道:“若如国尉所言,此正是我大秦之机会,等镇北军和匈奴人两败俱伤,我大秦趁势多了北地三郡,追击匈奴,杀了冒顿,则天下大定。”
蒙毅道:“冒顿单于雄才伟略,李左车世之名将,又有荀国忠辅佐,还有军师司马瑛,只怕不会如我们所愿。”
上卿道:“若是咸阳放任不管,自然难以如愿,不过若是我们对镇北侯显示善意,又让匈奴人知道朝廷欲图镇北侯,则可令二者死斗,大事可定。”
正在此时,寺人报雁门郡守张良上书,蒙毅展开视之,原来是张良以大战匈奴之故,求粮草十万石。
上卿皱眉道:“陛下,此镇北侯有不臣之心也,北地三郡如今已是富庶之地,比之中原郡县不遑多让。臣闻镇北军在草原和匈奴人对阵之军不过三万余人,如何需要这许多粮草?”
扶苏尚未答言,蒙毅道:“此镇北侯试探朝廷之意,镇北侯救出东胡人之后并不进取,而是遥遥与匈奴人对峙,另留了大军镇守北地,此忧虑我大秦袭其后。镇北侯虽表面臣服陛下,又收容六国豪杰,当此之时又提防我大秦,其心可诛。”
二世皇帝扶苏道:“镇北侯为国守边,若是朝廷如此算计镇北军,岂不寒了边关将士之心。如今国内存粮不足,丞相大人先从咸阳调集五万粮草运往雁门,丞相大人回复张良,就说后续之粮征调齐了之后即刻起运。”
群臣闻言都是愕然,许多武将心中不服,不过二世皇帝既已一锤定音,众人也不敢再议论。
散朝之后二世皇帝留下蒙恬、蒙毅、章邯和上卿议事。上卿即刻上奏,言下之意如此时机皇帝陛下不该错过。
蒙毅笑道:“上卿大人多虑了,如今咸阳府库虽不十分充盈,十万军粮还是能拿出来的,皇帝陛下答应张良五万军粮,我便知皇帝陛下有图镇北侯之意。”
上卿恍然,二世皇帝扶苏道:“前几年始皇帝征发太过,民间积怨太深,朕只能向镇北军示好。如今天赐良机,岂能放过,这天下乃是大秦的天下,天下郡县都是大秦的郡县,北地三郡岂能例外。”
二世皇帝见蒙恬沉吟不言,乃道:“莫非国尉大人尚有异议。”
蒙恬曾与镇北军交手,深知镇北军之利害,此时时机虽好,若是不能一击成功,只怕后患无穷。
扶苏沉吟半晌道:“以我之意也是等休养生息几年之后再图镇北侯,可是匈奴之强远远超过从前,若是不趁此机会利用匈奴削弱镇北军,一旦匈奴孱弱,以大秦之军,再难单独对阵镇北军。如今大秦郡县之军皆孱弱,之后太原和邯郸以镇守中原之名保留了强军,这两军若是长久不用,只怕被镇北侯所知,那时再难起到突袭之效。”
蒙恬沉默不语。
扶苏道:“丞相大人即刻从咸阳调粮五万运往雁门,路上缓缓而行。王离边军以支援镇北侯之名整军待发,向着草原缓缓而行,暗中调动太原邯郸之兵准备出征。另遣使者暗中出使匈奴,表达愿与匈奴一同消灭镇北军之意。”二世皇帝一锤定音。
上卿道:“此事关系重大,太原邯郸之将定非三郡守军之敌,还请国尉大人前往太原,将军章邯前往邯郸领兵。如今镇北军大将都在草原上,有国尉大人和章邯将军出马,必可成功。”二世皇帝许之,此时四人决定,各自行动,除蒙恬和章邯调走的将领之外,朝中众人皆不知。
此时李左车在草原与冒顿对峙已有月余,双方虽有小规模冲突,并无大战。李左车闻张良向咸阳求粮草,心中不乐。如今北地三郡府库充盈,粮草足以自足,李左车对二世皇帝十分信任,对张良总是试探咸阳很不满意。及至小姑娘言道咸阳的五万粮草在路上一日只行三十里,秦军长城边军、太原军和邯郸军皆有异动之时,李左车蓦然一惊,叹道:“往日扶苏待我,也不似作伪,想不到继位为帝不过两年,就开始行此无情无义之事。”
小姑娘笑道:“昔年诸国之王也有几个明君,一旦尝到权力的滋味就开始腐化,更何况扶苏坐的不是王位,而是这天下唯一的皇帝之位。始皇帝有大功于天下,坐了皇帝之位尚且被李斯和赵高算计了。扶苏自知不如始皇帝,因此急于灭了北地三郡,立威于天下。我可不管他是皇帝还是太子,若是敢来惹我,必然让他难看。”
秦国使者私下见了冒顿,言说镇北侯种种不臣之举,约定与匈奴一同举兵两面夹击,自此之后草原归匈奴,北地三郡归大秦,两国世代友好。
冒顿是何等人,一听之下便知二世皇帝欲使镇北侯与匈奴鹬蚌相争。冒顿心中冷笑,往日便听说秦人善使离间之计,方才统一了六国,如今这计策居然用到自己身上来了。
这一个多月冒顿多番打探,得知荀国忠所部镇北军虽是镇北军中的精锐,镇北军其余兵马也不遑多让,若是真要打垮镇北军,匈奴只怕得灭族。
冒顿又与众将商议,李左车虽是世之名将,并不好战。北地之军从武安君开始就愿意与草原和平相处,李左车秉承武安君遗志也只是想要守土安民。相反那二世皇帝扶苏虽看起来文弱,刚刚封了镇北侯马上就要算计对方,若是扶苏真消灭了北地三郡,只怕会集中兵力对付匈奴。秦人有三千多万人口,若是矢志讨伐匈奴,只怕难敌。
冒顿思之再三,如今自己已然一统草原,尚需时日整顿内部再思进取。此时与不好战的李左车相处,比之与虎狼之秦相处要好得多。留着北地三郡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此时李左车被秦人和匈奴两面夹击,若是与李左车讲和必然占据上风,若是能让李左车交出东胡土地和余部,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以李左车之智,岂能不知大秦算计自己,匈奴人退走之后必然与秦人翻脸,那时候自己在草原坐观大秦与北地相斗,大大有利。
冒顿打定主意,对秦使虚与委蛇,坐等李左车上门求和。
岂知又过了一个多月,镇北军依旧每日里操练士卒,既不进攻,也不后退,也不派人来求和。
这一个多月咸阳的粮草磨磨蹭蹭进了雁门郡的粮仓,大丞相蒙毅不得不又发出五万石军粮;王离边军整顿了一个月也未收到起兵的诏令,开始有些毛躁。太原军和邯郸军经过动员之后迟迟不发兵,也开始烦躁起来。
二世皇帝扶苏虽在上郡军中待了几年,军中大事一向由蒙恬拿主意。这一次二世皇帝为了显示权威亲自做出了安排,岂知事情的进展与自己当初预想差了千万里,无论是冒顿还是李左车的反应都大大出乎扶苏之意外。扶苏心知经此一事镇北侯必然与自己离心,对自己最初的冒进大大后悔。
又过了一个月,冒顿单于再也忍不住,遣人来与李左车讲和,寻求李左车认可匈奴对草原的占领,并允许匈奴人与北地三郡贸易。
李左车要求冒顿归还东胡族人,并允许东胡人在鲜卑山一带游牧,不得再进攻东胡。冒顿大怒,罢了议和,暗示将要和秦军联合进攻镇北军,李左车不理。
过了几日,李左车遣人送给冒顿单于一个锦囊,冒顿展开一看大惊失色,锦囊中是一封信和一张地图,地图详细画出了匈奴王帐和左右贤王驻地,详细记录了从平城到匈奴王帐的路线。
冒顿展开信件,李左车言道我李左车身为华夏之民,若匈奴图谋中原,即使大秦虎视在后,李左车必然奋起反击,先匈奴,后大秦。然吾祖武安君常言草原华夏本是一家,草原所求无非财货,中原所求无非平安,因此开放贸易为草原与华夏万世永安之唯一途径,因此李左车非不能击败匈奴,实不愿两国之民生灵涂炭。大单于当知若李左车有意屠灭匈奴,对阵这两个月北地骑兵早已踏平王帐,李左车只求东胡兄弟有安身之地而已,若是匈奴必定容不下东胡,李左车将不得不遵守往日武安君与东胡共进退之约定,与匈奴死战到底。
冒顿放下竹简,叹道:“中原有李左车,不可图也。”于是冒顿遣使与李左车签订协议,划鲜卑山安置东胡之民,李左车允许匈奴通过平城和雁门关与中原贸易。
双发歃血为盟之后,冒顿放归东胡之民二十万,领兵而退。
荀国忠问李左车既然得了先机,为何不趁势灭了匈奴。
李左车道:“匈奴几度大败而能复起,此天不欲灭匈奴也。且若冒顿战败,草原必然再次混乱,如今东胡势弱,若是草原大乱,只怕东胡难以自保。冒顿是个知进退之人,如今草原一统只是表象,冒顿心知中原不可图,整顿草原至少也得二十年,二十年之后东胡也必然再度强大起来,那是冒顿已老,草原之事可让东胡自决。”
东胡八部之人感李左车相救之恩,又要李左车庇护,共立慕容拓为东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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