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镇。
长街热闹地摆着各种小摊,摊贩连声吆喝,人来人往,酒楼小馆临街比邻而建,若非穿梭其中的皆是带兵器的武林人士,还以为这是哪个治安良好的普通小镇。
人间笑道:“从名单上来看,落霞镇欠缴罚银的人是最少的。”
善舞抱着刀,却见周围不少人将目光放到他们身上,她自来敏锐,面无表情道:“这里生人不多。恐怕我们刚踏进来,就有人禀告给无袖派了。”
上官玉摇着扇子,浅笑,“这么说,这里是无袖派的地盘了?不愧是七大派之一,连穿着都比其它地方看着富裕。”
白莫辩道:“七大派独尊武林,不止是门派地位,还包括势力和声望。这里欠缴罚银的人少,并非是因为纠纷少,而是他们更愿意上报给无袖派解决,而不是天心阁。”
上官玉眼眸微眯,瞥了眼白莫辩,“说真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人很讨厌?”
“未曾听闻。”
“那你现在知道了。”
人间笑和善舞嘴角轻笑。
白莫辩只当未闻,而是道:“不过这种抱团程度,也只有落霞镇独有。”
上官玉点头道:“照你这么说,这郭掌门论声望还要胜过周云海了。”
人间笑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落霞镇安居乐业的样子,眉头微微皱起,叹息道:“都说无袖派的郭掌门是七大派中最为胆小懦弱的,但看这里的景象,谁又能说不是最好的江湖呢。”
上官玉张开扇子,看着前方,微笑道:“看来是迎接我们的人来了。”
无袖派小弟子吴萍舟一听说天心阁的人进入落霞镇,便立即带着人前来迎接。
“晚辈吴萍舟,恭迎上官阁主,还有诸位侠士。”
“客气,吴少侠,烦请带路。”
……
无袖派坐落在落霞镇西北角位置,背靠一座瀑布,旁边还有一弯河滩,门派沿河滩而建,日头落下的时候,整片河滩都会被晚霞染成赤红色,入目所及彩光辉映,两袖清风徐徐,美不胜收。
沿着小道进去,便是无袖派的中庭大门。
按照事先的安排,人间笑和善舞在外头接应,而上官玉则带着白莫辩进门前往拜访郭有真。
“掌门正在书房里恭候二位,请。”吴萍舟将人带到书房外,便远远站着未再往前,想来是郭有真提前交待过,不得任何人靠近。
上官玉颔首,跟白莫辩进入书房。
书房门窗紧闭,却并未点灯,视线有些昏暗,能看到郭有真坐在案前。身后的门忽地一声关上,书房里的气氛顿时更加沉重。
白莫辩上前道:“见过郭掌门。”
“二位不必客气,请坐。”郭有真的声音有些紧绷,但考虑到接下来要说的事,紧张也是自然。
上官玉道:“郭掌门在信中说有密事相告,还涉及未竟之事,不知是什么事?”
郭有真的双目大睁,在昏暗中似乎想说什么,但出口的话却格外平静虚弱,“上官阁主,是老夫害了你。当年的事不要再追究了,就当从未、发生过。”
上官玉站了起来,“郭掌门,你的话什么意思?”
“我不该写信……凡事不要太尽,太尽……缘分势必早尽。”郭有真说着,双目不断地朝旁边转动,嘴角也开始抽搐。
白莫辩看向他双目所视方向,并未看到人,可若有人,对方的武功必定奇高。
白莫辩眉头微敛,看出郭有真的情况不对,目光一扫,郭有真案下竟然不见双腿!
“郭掌门!”
白莫辩连忙用眼神示意上官玉,上官玉也听到了流血声,骇然低头后,再抬头,看到郭有真的七窍都在流血,案后的双手也被人齐肩削去,竟然只剩下上部身躯,已是惨惨支撑。
“究竟是什么人!好狠的手段!”上官玉双眸通红,不由得攥紧手中的扇子,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害死郭有真。
白莫辩急切上前,封住郭有真的大穴。
“郭掌门,是谁害的你?当年雷公鸣逃往江湖真的是为背叛朝廷吗?究竟七大派做了什么,谁在灭口,为什么会有人想得到无极剑法!?”
“走、走……”
随着白莫辩动手,郭有真吐出一口血,随后身体内所剩的真气竟然要冲体而出!
杀郭有真的人,早已经封住了他的大穴,故意留他一口气,而白莫辩再动手反而令真气大乱,成了杀死郭有真的最后一击,也是同归于尽的一击。
“大人快走!”
白莫辩意识到对方的杀心,当即拉起上官玉往外冲。但郭有真一代武林宗师,内力何其深厚,最后所剩的真气岂是那么容易躲开的。
纵然是武林宗师,都是生死一线。
眼看死局在前,白莫辩抽出“拙藏”,将全身的内力尽数运起,使出“无极剑法”中最为霸道的“沧海归一”,以泰山威压之势一剑劈开,带着上官玉飞身逃出!
两人站在书房外,险险脱身。
白莫辩气息凌乱,体内已在爆体边缘,一身白衣染血,手中的“拙藏”滴着喷溅出的血,脸色煞白,双目腥红。
“大人,可要紧?”他气息不稳问。
“无事。”上官玉咬牙,手暗中按着腰腹,听到脚步声,立刻用扇子遮住腰腹部分。
“掌门!”
无袖派的人听到动静,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却看到郭有真四肢俱断,胸口一个血洞的尸体躺在地上!
“掌门!师父!”
吴萍舟双眸滞住,他从小在无袖派长大,视郭有真如父,怎么也不相信刚刚还跟自己说话的师父眨眼就成了这般惨状。
“是你们……“
他亲眼看到白莫辩动手,又亲眼看到除了上官玉和白莫辩外,再无人进出书房。
“是你们杀了我师父!我要杀了你们!”吴萍舟抽出剑,随即冲上去要跟白莫辩和上官玉动手,身后的大师兄知道他不是对手,随即将他拦住。
无袖派的所有人顿时将上官玉和白莫辩团团围住。
此时,一道身影从外头飞身进来,落到了郭有真尸体的旁边,正是赶来的杀千户。他检查发现,郭有真身上有“拙藏”的剑伤,且是无极剑法中的“沧海归一”,更重要的是,竟然还有“天蚕冰”的痕迹。
刚才白莫辩为了逃生,用尽了平生所学,却也说明,他们完全中了幕后之人的计!
杀千户抽出刀,如阎王般站在庭中。
无袖派的人不知道他究竟是哪边的,一时没有动作。
杀千户看向上官玉和白莫辩,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最后落在了白莫辩身上。
上官玉擦掉嘴角的血,脸色煞白道:“千户大人,郭掌门的死与我们无关。”
杀千户冷笑道:“上官玉,所有罪证都在眼前,你还要砌词狡辩。我就说为何所有线索到你们天心阁身上,就会断了,原来天心阁和叛军勾结,灭口排除异己。今日让本将军撞上,人证物证据在,岂容你们抵赖!”
“杀千户,你休想趁机栽赃嫁祸,这么巧,我看幕后的主使是你才对!”
“哼,还想血口喷人,我就知道天心阁不可信。”
杀千户说着,抽出刀对准两人,无袖派的人当即也抽出兵器,势要将杀人凶手正法。
人间笑和善舞在外头,看到杀千户冲进来,再听里头混乱,急忙也冲进来,一眼便看到了郭有真惨烈的尸体。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人间笑和善舞知道,绝不能让上官玉和白莫辩落入杀千户或无袖派的人手中。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动手上前。
“大人,白先生,你们先走!”
人间笑的声音落下,随即十数颗烟雾弹落在院中,顿时视线全被遮挡。白莫辩拉着上官玉要走,却见上官玉一个踉跄,手按着腹部,并未动。
上官玉嘴角微弯,强笑,“白先生,你先走吧。”
白莫辩心中一剧,低头,才发现上官玉竟然血染了半身,一股鲜血正顺着腰腹部流淌。定然是刚才!他没有保护好他!白莫辩心中大颤,咬牙,抱起上官玉,飞身便走。
“快抓住他们!天心阁杀了掌门,通知武林同道,抓捕天心阁上下!”
上官玉和白莫辩离开的时候,看到杀千户已经斩开了浓烟,同无袖派的恶人一起抓了人间笑和善舞两人。
……
“上官玉!”
白莫辩带着上官玉一路逃出落霞镇,在一处荒野河道旁落下,他把人轻轻放在地上,只觉得说不出的冰冷,自己浑身竟然已经被上官玉的血浸透。
这样的出血量,纵然是神医再世,也回天乏术。
白莫辩忽然有一种失措的窒息,看着躺在他怀中,奄奄一息的上官玉,无法想象她的离去。
“上官玉……”白莫辩声音很轻,声音紧绷,一向从容的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手足无措。
上官玉缓缓睁开眼,看到白莫辩神情上的悲伤,不由得觉得好笑。
她艰难地勾动嘴角,“想不到白先生……也会,难过。”
白莫辩咬牙,脸色比上官玉还要惨白,“不要说话。”
“咳,”上官玉嘴角咳出一丝血,白莫辩急忙为她擦去,她拉下他的手,摇头制止,“临死前,我就想知道一件事,为什么他们要杀庄掌门,还有天心阁阁主……是不是跟皇上要追查的事有关……告诉……我……”
白莫辩神情悲痛,万分后悔自己对上官玉的利用和隐瞒,如果不是自己,上官玉定然不会如此。
早知道如此,哪怕打草惊蛇,哪怕暴露身份,又算得了什么。
白莫辩红着双眸,喉咙发紧,“二十年前,曾有一名将军率百余名士兵躲进江湖……”
“你是说,叛军事件?”
“不是,他们不是叛军,他们是被陷害的。”白莫辩笃定,他在江湖十五年,未曾停过查当年的事,“为首的将军叫雷公鸣,出自镇国将军府,骁勇善战,天赋奇高,曾利用所学创了一套无上剑法,也就是江湖人称的《无极剑法》,凭借这套剑法,雷将军百步之外就能取下敌军首级,屡立战功。”
上官玉猛地咳嗽,腰腹随即又出血,白莫辩急忙拿出银针,想要替她直住血,却被上官玉拦住。
白莫辩黯然,没有动手,用银针强行支撑,只会延长上官玉的痛苦而已,他终究不忍。
“白莫辩,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上官玉抓住白莫辩的手,白莫辩的温度冰冷得令她颤了下。
白莫辩咳出一丝血,此时他体内暴戾之气乱撞,如刀刃刮骨割肉,但这种疼,反倒让他维持清醒。
白莫辩擦去血道:“我只知道雷公鸣当年最后一战大败,被爆出偷换粮草,中饱私囊。为此雷公鸣自请回京解释,但当时先帝病危,局势动荡,当今的皇上也就是当年的太子还未能掌朝,以致圣旨迟迟不到。”
“雷公鸣权衡之下,为免事态严重,便带着心腹一路奔波三天三夜,终于回京。但雷公鸣还未进京,便被近京营和戍京营的人拦下,并被如今九王爷为首的人定以谋逆罪,为此雷公鸣只能先躲入江湖!”
上官玉呼吸逐渐微弱,“这位雷将军,未得令便进京,不是自己找死吗……”
“这其中定有内情,雷公鸣出自镇国将军府,是老将军亲手教导长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紧要。只是如今死无对证……后来的事,便是江湖所传的,九王爷率兵合围叛军事件。”
“又是九王爷?杀千户也是他派来的吧。”
“嗯,九王爷自皇子时便掌管三法司,关于叛军的一切,都出自他的手。”
“既然已经盖棺定论,九王爷为何还要紧追……不放。”
“当今皇上后来登基,重新稳住了朝局,觉得当年的事或许另有隐情,所以一再派人进江湖追查。历任天心阁阁主都背负这个密令,你,准确来说是上官阁主,也不例外。”
上官玉低声道:“原来是这样,七大派都在说谎,是指二十年前的事……那少主还活着,是雷公鸣的后人……”
“应当是。”
白莫辩说完,低头看向上官玉,她一口气一直撑着,就等着他说完。
“白莫辩,你是谁,为什么会对这些事情这么清楚?”
白莫辩唇瓣微抿,神色悲戚。上官玉此时眉梢间的肆意风流已经不见,只有灰败暗淡的死气。
“我其实是……”
白莫辩喉咙酸楚,可手碰到上官玉手腕脉搏,入手的触觉却让他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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