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天大的急事你也该慢慢说,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步入内殿后,岳不群从面庞上撤下那副古井无波的淡定表情,对着梁发吹胡子瞪眼睛说道。
(要不是有可能打不过你,为师早就动手打你了!)
“唉,事态紧急,顾不了那么多。”梁发耸了耸肩,而后压低音量,俯身下去与岳不群小声密谋:“老岳,我这次下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嗯……好,做得不错。”岳不群连连点头。
“秦伟邦……封不平……劳德诺……叽里咕噜……呱啦呱啦……”梁发继续小声密谋。
“妙计!依你所言!”岳不群搓搓手心,连声赞叹。
“嵩山派……平凉敦煌……福建福威镖局……”梁发持续加密通话。
“这就有点冒险了吧?”岳不群不再偏听盲从,皱起眉头质疑道。
“功名只在马上讨,富贵唯有险中求!”梁发忽地慷慨激昂吼道。
“遭了你的瘟,耳朵差点被你小子吼聋。”岳不群瑟缩一下身子,揉了揉耳朵,嘴上训斥徒弟,脸上却是挂满了偷腥狐狸般的奸笑,笑得那叫一个老奸巨猾:“哈!想我岳某大半辈子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弄险半分……”
“虽回想起来略有艰辛,但也为我此刻兵行险着打下绝佳铺垫!”
“您老兵行个屁险着啊,这一连串绝户毒计不都是我想出来的嘛。”梁发撇撇嘴,打断了岳不群的大龄中二行为。
“混账东西!我是掌门!我不拍板,你这些绝户毒计如何被一条条执行下去?”岳不群佯怒:“要不然你来当这掌门,而后我和你师娘,还有你风师叔祖、你大师兄都一起退到长老尊位上享福去!”
(快!快答应下来!看着风师叔祖这些天过的神仙日子,为师已巴不得能提前退休了!)
“别!别!千万别!您老好好地坐在掌门尊位发光发热,而后也要务必将如此尊位传承给大师兄,我梁发一介癫佬,可绝不是当掌门的料!”梁发连连摆手,竟是对掌门之位万分抗拒。
“唉!某些人连掌门之位都没胆胜任,烂泥扶不上墙啊!”岳不群叹息。
“唉!某些人连掌门之位都没法久坐,真是未老先衰啊!”梁发亦是叹息。
老狐狸和小狐狸紧接着又骂骂咧咧互损几句,才改换神色,一前一后面色肃穆地从后殿里踱步出来,这一过程中除了梁发那声“功名只在马上讨、富贵唯有险中求”音量大到正殿的人全听到外,其余时候师徒二人都是小声密谋,没有半点泄露。
哪怕是耳聪目明、功力精深、且还蓄意偷听的风清扬,也只听到了几个并不相关联的人名地名。
“德诺,如今你封师叔回到华山,你肩头压着的繁琐事务便可卸去大半,着你今日内移交手头钱粮事务,明日为师对你另有要事委任……忙完那桩要事后,德诺你便好生歇息一两个月吧,这两年来也着实辛苦你了。”
回到正殿后,岳不群摆起掌门架势,勒令劳德诺移交手中权柄给封不平。
而劳德诺对此却没有半分怨言,大伙儿都能看到他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喜色。
这两年来劳德诺几乎是被岳不群、宁中则往死里用的,零零七劳动制不至于,但九九六福报绝对是没跑了……
要不是身上背负着特殊使命,劳德诺早就跑路了……九九六福报的内门二弟子兼门派内务总管,这样的身份与公职谁爱当谁当去吧!
“掌门师兄,我欲飞鸽传信,让不忧、不弃带领这些年间我们收下的零散弟子,也都回归山门。”封不平骤回华山,就被岳不群以“将功赎过”的名义扶上内务总管的大位,还顺带夺了劳德诺的实权,心里登时有些过意不去,便急切想要立功起来。
“哈哈……善!就依师弟所言,华山游子陆续归家,堪称喜事连连。”岳不群抚掌笑道,“届时我当大摆宴席,正式庆贺风师叔祖、一众师弟以及师侄的回山之喜。”
此言一出,风清扬、宁中则、梁发等人皆是开口称善。
因为全华山派上下目前总共不到一百人,加之劳德诺早就受够了岳不群的剥削压榨,故而晚膳之前,劳德诺便以极高的效率,将手头大小事项悉数移交给了封不平。
晚膳过后,岳不群将劳德诺唤至正殿,向其耳提面授新任务,听罢岳不群所吩咐之事后,劳德诺先是面露难色,但很快他就调整过来面部表情,毫不含糊地接下了新任务——毕竟完成之后他有至少一个月的假期。
那一个月的假期,正好够他下华山去,向他的真正师父通风报信一系列有关华山派的新鲜情报……
翌日一早,卸去肩头大部分职责的劳德诺,将自己好生捯饬一番后,只带上随身佩剑与些许银两作为盘缠,而后从高根明处接受了已被梁发废去的秦伟邦,将其如拎死狗一般拎下了华山去。
这个时间段,令狐冲、施戴子、陆大有三位华山内门弟子,已完成了移交贼寇的琐事;但令狐冲并未即刻返回华山,而是以不急不缓的速度踏上返程,并在返程途中带着两位师弟逐一清剿周遭的山贼马匪。
和过往“行侠仗义”式的江湖厮杀不同,令狐冲这一趟返程途中压根就没再杀人,那些山贼马匪尽皆被三位华山内门弟子用剑斩断手脚筋生擒,而后再被扭送到官府验明正身,判决入刑。
但岳不群偏偏就对令狐冲这般做法不满意——至少在劳德诺理解中是这样。
岳不群昨晚对劳德诺交待的新任务就是:活剐秦伟邦,震慑黑白道,扬华山凶威。
“……他妈的,说什么‘双旗镇一战,最大受益者不是我们华山派,而是那一战扬名的吴天德’……”劳德诺拎着废人秦伟邦穿行在林间,脑中复盘着岳不群的耳提面授,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声。
“真要想出名,就飞鸽传书让令狐冲回来路上碰到贼寇时悉数分尸剁了,那可不是大扬凶威了?任凭扭送官府算怎么回事?”
“又想要声望,又不愿意自己动手干脏活,他妈的……”
劳德诺虽骂了几句,但他到底还是个谨慎性子,意识到自己快出林子便住了嘴,而后他就一言不发赶路,一直拎着秦伟邦往华山山脚以西的桃下镇去。
桃下镇有一棵不知道生了多少年的硕大老桃树,镇上人家都爱将那老桃树上桃果摘下酿成果酒,而后贩卖给来往过客,那别有一番风味的农家果酒在十里八乡都颇受好评。
劳德诺今次过来,就是准备给老桃树施施肥。
华山派的声望在华山山脚周边,那是最为鼎盛的,劳德诺方才进镇,便有镇民认出他的身份,而后伴随着呼喊,镇民们自发夹道欢迎起劳德诺来,面对村民们的盛情,劳德诺很是无奈地挤出笑容,和几个老熟人一一招呼后,才对镇上老者说起自己来此所为何事。
听闻华山派的贵客是要来给老桃树施肥,镇上几个长者也都是面露难色,但劳德诺很及时地数落了一下秦伟邦的各种罪状,而他一通数落还未完,长者们便尽皆改了面色,怒容满面地挥拳支持劳德诺的施肥计划。
“……秦伟邦,自你入日月魔教以来,奸杀妇女,掳掠孩童,拦道抢劫,坑骗商贾……端得是无恶不作,今日我华山派劳德诺就替天行道,在这老桃树活剐了你这大奸大恶之贼,你可服气?”
老桃树下,劳德诺手提一柄镇民奉上的剔骨刀,大义凛然地诵读完秦伟邦所犯下的绝大部分罪状,并在做出精确总结后,杀人诛心地询问对方是否服气。
周遭围观的镇民尽皆群情激奋,挥拳叫好声响成一片。
“好!劳大侠替我们活剐了这奸贼、淫贼!”
“支持华山派铲奸除恶正义行为!”
“这等奸贼、淫贼,当先剁了他的球把子,然后再往别的处下刀!”
现如今神州大地乱象一片,外有异族不断进犯边疆,内有乱七八糟叛军裹挟着流民、匪寇滋扰百姓,朝廷的威信已经跌落谷底……因此民间非但不会觉得大侠们执行私刑残忍可怖,反而会觉得这才是侠士壮举。
梁发的那个假身份吴天德,已因于双旗镇凌迟一刀仙,以及在炼锋号狂歌戮群寇,从而在西北地界的黑白两道上闯出了好大名头了!
“呜呜呜呜……”被扒成光猪捆起来的秦伟邦,身子不断打着哆嗦,徒劳地张开嘴,呜呜咽咽地说着些什么求饶,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梁发早把他给毒哑了。
那日梁发一眼看出这淫贼秦伟邦为人软骨,所以没去拔除他舌根或卸掉下巴,因为软骨头的贼人通常是不会有胆咬舌自尽的;但梁发还是很果断地毒哑了这软骨头,因为他不想这软骨头把自己的强横实力泄露出去。
封不平归山那天,梁发就与其统一了口径,至今华山上只有岳不群、封不平、梁发三人清楚秦伟邦是被梁发偷袭后由封不平擒获的,其余人只道秦伟邦是封不平一人独力擒下。
“哈!这淫贼已怕的说不出话了!你作恶时可有想过此日?”劳德诺大喝一声,打断了秦伟邦的呜呜咽咽,而后他便手起刀落,顺应民意,一刀剁掉去了秦伟邦的球把子!
“这淫贼的肮脏货若是烂在此处,怕是老桃树日后结出的桃果都是臭的,郭小四,去!”奉送剔骨刀给劳德诺的郭屠户喝骂完后,轻轻踹了自家养的看门狗一脚,那狗儿甚是聪慧,颠颠就扑了上去,把那屁点大、还不够它塞牙缝的肮脏货囫囵吃了下去。
这一幕又是引来围观群众的一片叫好声,如此手段惩处淫贼,真是令围观群众喜闻乐见呀。
秦伟邦痛得嚎啕大哭,胯下挨了一刀让他身子痛,而目睹自己的球把子被狗吃了下去,更是令他痛彻心扉。
他哭个不停,劳德诺的刀子也下个不停,但劳德诺到底不比梁发年轻力壮,手艺上瑕疵不小……算上剁掉球把子那一刀,劳德诺最终只剐了秦伟邦六六三十六刀,便将这个在江湖上臭名昭着的魔教淫贼弄死了。
“父老乡亲们,见笑了。”劳德诺朝围观群众们四下拱手致意,一脸愧色:“老了,不中用了,才下了三十六刀。”
“劳大侠过谦了!足足三十六刀,也是好手艺!若放着让我老郭来,怕是只十来刀就把贼人弄死了。”郭屠夫扯着嗓子,带头喊道。
其余围观群众也都是对劳德诺大加赞赏,这年头穷山僻壤的地方没什么娱乐活动,这么一出大剐活人的稀罕景,能管够镇民们至少俩月的茶余饭后谈资。
了结秦伟邦后,劳德诺就任由那一滩没剩下多少人形的东西烂在老桃树下滋养土壤肥力,大步离开了;镇民们也都识趣,不会有任何一个嫌命长的去给那贼人收尸。
完成一桩绝对会招惹黑道势力记恨的任务后,劳德诺心情轻快不少,他没在桃下镇停留,选择径直去了华阴府,并于较之华山周边那些山沟沟而言繁华不少的华阴府改换衣装,买了马匹,绕开华山朝嵩山方向进发。
他本是五岳剑派魁首、嵩山派当代掌门左冷禅的入室弟子,数年前他奉了绝密师命,隐瞒来历带艺投入华山,刺探华山相关情报。
长期以来他的任务都执行很顺利,华山派似无一人能识破他的绝佳伪装,一桩桩、一件件华山派的机密被他用各种手段禀告给左冷禅,供其参详。
他上一次传递情报是两个月前,当时他禀告的内容是:华山派令狐冲、梁发两位弟子头角峥嵘,已展露巨大潜力,恐怕日后成就不在其师岳不群之下,如若不能招揽,便除之后快……
但事后左冷禅并未有过明确回信,这让劳德诺心中焦急,此次他就是要亲自赶回山门,向左冷禅阐明利害,催促左冷禅尽早动手!
从华阴府赶赴嵩山派,这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但劳德诺一心要急禀师父利害关系,硬是提着一口气星夜赶路,不消几日就赶到了三门峡。
天色将晚,劳德诺在摆渡口问不到船家,但又心急火燎要返嵩山,心下一横牵着自己的坐骑就往荒郊山道上走去。
劳德诺牵着马匹行不到半个时辰,就见到不远处的拐口竟是一片乱葬岗,登时心下突兀一跳,止住脚步。
“此地隐有不祥之兆……”劳德诺喃喃自语,迟疑着是否要返程回去。
“来都来了,还想走去哪儿?华山劳德诺,还我们秦副堂主命来!”
伴随着一声无比难听的公鸭嗓叫嚣,十来个衣着破烂、异色双眸、赤发高鼻的持棒怪人从两旁低矮植株间窜跳出来,将劳德诺四下包围,不留任何死角。
凭那一声叫嚣,以及这些怪人的外貌,还有手中所持狰狞刺棒去判断,这伙人八九不离十也是日月教的奸邪妖人,且他们绝对不是中原人士,而是异族中人。
“好狗不挡道……尔等速速退走,否则休怪劳某剑下无情。”劳德诺边说着边抽出了他的长剑。
虽隐藏实力数年,但劳德诺并未落下武艺修为,这伙奸邪妖人在看他眼里看来但不过是土鸡瓦狗……但他劳德诺毕竟是个谨慎性子,现下他要赶赴嵩山,因此不想在路上多生枝节。
若是那些白道上的愣头青式人物,遭遇这种围攻,早就嗷嗷喊着“正邪不两立”拔剑上去拼杀了。
“装腔作势!弟兄们,根据线报,秦副堂主是遭这厮上一辈的华山高手所擒;而这厮听说是山门里的钱粮总管,且在江湖上连个诨号都没闯出来,想来武艺稀松得很……对付这种自诩名门正派、手段却残忍暴虐的宵小之辈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弟兄们跟我一起上!”
这一伙持棒怪人中,为首的那个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话啰嗦半天,而后振臂一呼,便龇牙咧嘴地扑将上去,照着劳德诺的老脸便是当头一抡!
其余怪人尽皆呼喝着不知何地的异族土话,紧随其后扑打上来!
劳德诺怒火中烧,也不再废话,手腕一翻,挥剑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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