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师娘的怒斥非但没有让梁发伤心难过,相反,梁发还有些暗自得意。
自家师娘这样子怒斥,不仅说明他梁发的易容术造诣已相当高,还说明这短暂赶路时间里葡萄也被他调教得像是个人了。
不过考虑到葡萄的种种特殊习性,梁发还是没打算对华山派隐瞒葡萄的非人身份。
就见梁发翻身下了火旺,而后把葡萄放开,镇定开口:“师娘,你误会了,这是葡萄,它是一只野生‘仙家’,本体是魅,目前还不会说话,直到她学会说话前便暂且跟着我混。”
“至于这头肥鹿……呸!这头火麒麟有名儿,叫‘火旺’,脾气爆得很,成师叔和风儿应该都与你们说过火旺的事,所以大家尽量别招惹火旺,尤其别学风儿……”
梁发说话间聂风已经离了队列,轻巧地翻到火旺背上乘骑起来了……
或许是因体内有极稀薄的麒麟血,火旺早前就对聂家父子很亲近,这肥麒麟可能是把聂风当做自己外孙子般看待了,任由聂风在背上调皮捣蛋,甚至聂风驾驭催动它挪步,它也半点脾气不闹得挪步往后山去。
而华山派上下也压根就没有人去计较聂风殿前失礼……由此可见长得好看不一定有特权,但长得极其好看再加性格讨喜就绝对有特权,如今的聂风可以说是集华山上下所有人宠爱于一身了……
“魅?魅是什么动物来着?从来没听过哪种动物能这么像人的。”因火旺载着聂风离开了,岳不群便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掌门做派,他迈开官步走上前几步,仔细打量葡萄。
“毛的动物,魅是一种邪祟,不过我能把邪祟改造成仙家就是。”梁发一点谦逊没有,张口便胡吹大气。
“发儿越来越长本事了。”宁中则也走上前来打量葡萄:“细看葡萄,还挺可爱讨喜的,这大眼睛多漂亮呀……诶发儿,你说你现在能把邪祟改造成仙家,那些诈尸了的骨头棒子也能改造成功吗?”
“那种不行,那种是魍,邪祟中的邪祟……”梁发歪头想了想,一把拽过懵懵懂懂的葡萄就往藏经阁跑:“师父师娘,我得先失陪会!我誊抄一份东西,抄完了回头我拿给你们看!”
两日后,还是华山正殿。
华山派老中青三辈里的重要人物齐聚于此;这一日华山正殿殿门紧闭,殿外守着的,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老大不高兴的火旺。
殿内的人,除老神在在的梁发外,包括风清扬与五仙在内,都在细心观看梁发不眠不休誊抄了几十张宣纸的无名图书复刻版。
此外《五雷天心正法》梁发也一并誊抄出来了,但很可惜纵使张鲁给这本书加了大量批准,华山派上下仍没几个人看得懂;就是除武学领域外,其它领域在华山可以说是理论知识最为渊博的岳不群,翻阅起这玩意来都十分吃力。
所以一众人等才优先把注意力放到那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记载上。
“这里头好些脏东西,就连俺们也没见过。”体型最小的灰仙最先开口说话道。
“别说俺们,恐怕迎客松都认不全这么多脏东西。”白仙接口道。
“它肯定认不全,它虽然厉害,但到底是一棵树,没法全天下到处走动。”柳仙也接口道。
“梁发小子说,这书是鬼王达从第一邪皇那里弄到的,但第一邪皇那小子我和他打过交道,有些小聪明,却没有大智慧,这书绝不可能是他撰写,肯定也是从更具智慧者那里得到的,就像张鲁得《五雷天心正法》后加了大量批准使其流传后世一般。”黄仙铁口直断道。
“可惜俺们几个智慧也有限,看不懂那正法上的许多言语,否则没准修仙进度都能提升好大一截……唉,若不是前有孙大圣、后有白素贞这些妖族先驱做榜样,俺们几个恐怕早就修仙修得心灰意冷啦。”狐仙说到此处,长叹一声。
“卧槽?你刚说啥?孙大圣是真实存在的?白素贞也是真实存在的?”一直老神在在的梁发终于淡定不住了,他猛地窜跳起来,险些一头把华山正殿的穹顶给撞破。
“那两位早就武碎虚空而去了,坊间巷陌那些个话本评书好多是对那两位生前事迹的曲解乃至胡诌虚构……不过想来那两位若是知道了这些后世杜撰,也只会一笑而过。”狐仙摇头晃脑:“心境不抵达某个境界是根本修不成仙的,那两位绝不会在意后世人胡说八道。”
“武碎虚空……武碎虚空……”梁发若有所感,把这词念叨两遍。
他想起了凌云窟内的石碑刻文,那位神秘的、给火旺留下自残任务的“铁头”前辈,也说自“武碎虚空”而去了。
(人究竟生从何来,死往何去?武碎虚空的武肯定不是指武学造诣,碎又是怎么个碎法?虚空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所构成还是别的什么玩意?武碎虚空而去,去的又究竟是什么地方?他妈的头好疼……)
癫佬的思维总是无比发散,梁发乍一认真思索,脑海里便堆满了问题,这使得他剧烈头疼起来。
“三师弟,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咱们把年过完再研究这些乱七八糟的。”
一只有力大手拍在梁发肩头,打断了梁发的疯狂思考,是令狐冲。
“哈哈,大师兄,你说得对极!这些图和字我全都记牢在脑海里啦,你们慢慢研究,我带葡萄熟悉下华山道路。”
梁发释然一笑,把脑中的问题抛了个干净,拽起葡萄就往殿外窜。
当天晚上梁发带着葡萄以及高根明、陆大有、陶钧、毛孩、好妹、步惊云、聂风下了山去采买年货,有着妙手空空诀的加持以及梁发神乎其神的易容术,加上自己也用心在学习“人”的做派,紧跟在梁发身边寸步不离的葡萄几乎没有了破绽。
不管是练家子还是寻常人,看到葡萄都只把葡萄当做是梁发身边的害羞小媳妇。
“三师兄,你对葡萄这么呵护备至,是不是以后准备娶葡萄当媳妇?”甚至华山派里都有人是这么想的,一路上玩得高兴、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的陆大有此时便终于忍不住犯贱发问了。
“他妈的六猴儿,想象力那么好干什么了?”梁发没好气瞪了陆大有一眼:“葡萄以后给谁当媳妇她自己决策,我不会干预!”
“这话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反悔,我要开始追求葡萄了,你不许阻挠我!”陆大有说罢便贱兮兮地递送一支簪子到葡萄眼前:“葡萄,送你一个簪子!”
葡萄不会说话,但葡萄会肢体语言,只见她对着陆大有摆了摆手,而后从自己衣兜里摸出一支精致远胜陆大有手上那支的簪给自己戴上。
“哎哟,那是兰师姐平时最爱戴的簪子!她居然把自己最爱的簪子送给葡萄了!”好妹在旁惊呼出声。
“没可能……没可能呀……兰师姐很‘正直’的,绝不可能和我抢妞泡……下次努力,不,我要现在就努力……”陆大有如遭雷击,怔在原地数秒后他又缓过神来,颠颠地离了队在市集上转悠寻摸还有什么新鲜玩意起来。
“你们几个瞧见没有,像六猴儿这种搞法,是绝不可能追到姑娘的,牢记这个反面教材啊……嗯对了,风儿你不用记,你看中什么姑娘只管直接追就完事了。”梁发指了指远去的陆大有,一本正经地给高根明、陶钧、步惊云上起课来。
大采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这一夜已是二十了。
二十一,华山派一些外门弟子陆续下山归家。
二十三,华山派零星几个父母还健在的内门弟子,也因去年没回家而选择在今年告假,返回家中探亲去了,他们会在初七左右赶回来华山与师父师娘、师兄弟姐妹一起共度元宵。
二十五,去年一些直接厚着脸皮于华山蹭吃蹭住过完整个年关的老熟人也陆续上山来了。
迎客松在这一天活跃起来,据陆大有的观察,从二十五起,迎客松改了过去的规矩,从一天最多只说七段话变为一天最多说二十一段话。
说到二十一段话后迎客松绝对闭嘴睡觉,任何人都叫不动它。
至于迎客松是怎么选聊天对象的,陆大有还是暂时没观察出规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想和这老东西对话,首要条件是你得离它够近。
二十七,福威镖局林镇南携妻儿拜山,老林在老岳面前大倒苦水,从邪祟作乱开始,福威镖局蒙受了许多意料之外的损失,虽截止腊月初一算来福威镖局这一年总体还是营收颇丰,但一些老练趟子手的损失却不是物质财富可平抵的。
关内邪祟闹得厉害,关外又传来帖木儿即将东侵的坏消息,这种局势下就是坐拥大量财富的林镇南都没什么安全感,因此他才破天荒不在自家老宅过年,而是选择在腊月就赶路来华山,要把林家一脉单传的独苗林平之送到华山,拜入华山门下习练华山武功增强自保之力。
老岳欣然收下了林平之,并将正式的拜师大典定到元宵当天举办,这可谓给足了老林面子,华山派与福威镖局两家关系也随之更上一层。
同时老林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吴天德就是梁发,梁发就是吴天德,对此老林只能苦笑连连,林夫人则妙语连珠说是“这证明平之和华山派早有缘分”;而老岳对于梁发敢口头占自己辈分便宜的荒唐行径也只是随便罚了梁发一个月零花钱了事。
梁发在华山上干过的癫事,足足一大箩筐压根就数不过来,这点小事放在别的名门正派里算是大逆不道,搁华山完全就是鸡毛蒜皮了……
梁发痛快认罚,拥有灵活道德底线的他一直就没穷过,华山派发给他的零花钱一直都只是个走个形式罢了……
二十九这一天,岳不群和宁中则叫来梁发,叮嘱梁发如今有了火旺傍身,可以在年三十那天晚上于山门晚宴结束后,骑上火旺回旮沓村,给旮沓村的父老乡亲们提前送去年货,与他们共庆开年,给他们一个惊喜。
梁发听得连连点头,而后麻溜地打点挑选了两大蛇皮口袋年货,喜滋滋地把那两大蛇皮口袋堆到了华山食堂里。
“发儿,葡萄你就别带走了,傍晚时分你把葡萄喂饱,然后我将她带在身边即可,你这猴头虽整天说不在乎葡萄未来嫁谁,但你这次可是回老家,若你把葡萄带回去父老乡亲肯定认准了这就是你未来媳妇。”宁中则拍掉手上面粉,揪过梁发耳朵,细细叮嘱。
“葡萄可还是黄花大闺女,未来要嫁人的,师娘可不许你坏了她声誉还不娶她。”
“知道了,知道了,师娘您轻点,揪得我耳朵生疼——”梁发慌不迭告饶,心里却是很开心,宁中则这样婆妈叮嘱说明她已将葡萄当真正的人看待了。
这说明他梁发改造得很成功,没把葡萄从邪祟改造成仙家,而是从邪祟改造成了人。
有葡萄这一个成功案例,未来他就能复刻更多成功案例,除了魍外,魑魅魉或许都是可改造的。
只不过他一直也没遇到过葡萄之外的魑魅魉……
“切!你会怕师娘揪耳朵?你个猴头都快本事通天了……好了,弄完货物便歇着去吧,别要在这里打扰我们做饭。”宁中则说是这么说,手上却停下了揪扯,不仅停下揪扯,还轻轻揉了揉那大耳朵。
梁发如蒙大赦,拔腿开溜,去思过崖找风清扬以及五仙深入研究《五雷天心正法》去了。
回华山的这些日子他武功都没怎么练,所有闲暇时间都消耗在道术上了。
年三十眨眼就到。
梁发发挥千杯不醉的强悍本领,在年宴上帮老岳放翻各路熟人朋友,确保老岳今晚能和师娘安稳睡觉后,梁发才起身离座,伸手提拎起那两大袋年货,而后唤来火旺,跨骑上去,命令火旺往旮沓村狂奔。
旮沓村离华山并不远,以火旺的脚力,片刻功夫梁发就远远瞧见了村口那棵老槐树。
(奇怪……远远过来我以为是感知失灵,怎得凑了这么近都没有人气?嗯?这老槐树似是枯死了?)
梁发看着那有些不太对劲的老槐树,心中泛起嘀咕。
“吼!”火旺忽地浑身一颤,发出一声临敌低吼。
“嗯?!火旺,你长得太过劲霸强狂,可能会吓到老人,暂且在村外等我片刻。”梁发翻身下麒麟,两手提拎着年货大步前踏,心中不安感愈发强烈。
梁发走到旮沓村村口,终于停下脚步,他的强大目力所见是一片狼藉与废墟,旮沓村的那些破旧屋舍像是被沙漠龙卷过境蹂躏过一般稀碎破烂,而感知网中冰冰凉凉的没有半点生气,不要说人,就是鸡犬猫鼠都感知不到。
梁发伸出手掌,轻轻摁在老槐树上。
梁发回山门后的日子里,又和迎客松有过几次短暂交流沟通,不知是迎客松暗地里馈赠还是怎得,这些日子里梁发对植物的感知也变得敏锐起来。
所以梁发能清楚感到,这老槐树已离死不远了,有什么邪祟,或者脱离邪祟范畴之外的不可名状物用未知方式抽离了老槐树的所有生机。
梁发将手掌从树干上抽离,就在这个时刻,他听闻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咀嚼声,那是从老村长家传来的。
梁发深吸一口气,运转无求易诀将自己调整到极为冷静的平和状态,然后大步流星朝老村长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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