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片刻,黄泉才缓缓开口:
“为了寻找那份遗产,入住匹诺康尼后我便走访各个梦境,进行了许多调查,期间也和不少来客产生过接触。这一过程中,我逐渐意识到......
“匹诺康尼的秘密...也许与曾经的开拓息息相关。
“因此,我前来寻求各位的帮助。我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想提出一种可能:一切悲剧的源头正潜伏于家族中。如果你愿意信任我,我们可以一起找到用以佐证的事实。
“瓦尔特先生,我认为你早就得出相同的结论了。”
老杨看着眼前的黄泉迟迟没有开口,在数秒的沉默过后他才点点头。
“...就到这里吧。我暂且相信你没有敌意。
“和我分享你的发现吧——就你我二人,在找到确切的证据前,我不想用模棱两可的揣测干扰其他人的判断。”
“嗯。”黄泉点了点头。
从现在开始,这位巡海游侠和老杨似乎达成了某种一致的想法。
“...对了,要喝点什么吗?出发前,来两杯‘如梦初醒’如何...不,四杯吧。因为接下来的对话...会持续很久。”
......
现实,星穹列车。
原本透过车窗,刺入星空深处的两道目光,如今只剩下一道了。
浮黎仍经盯着那蛰伏在星海深处的庞大星兽,那个被杂糅出来的可怕怪物此刻紧闭着双眼,安静地漂浮在真空中,目前看来,这只巨兽似乎不会有什么额外的异动了。
于是浮黎便沉下心去,祂的感知不断向上蔓延,刺入到忆质中去,还有一些其他的存在需要祂格外地注意。
梦境深度——天空。
丹恒与帕姆留守列车,勤劳的列车长正在打扫车厢,而丹恒则同往常一样泡在智库当中。
小阿哈站在窗台上面,虚着眼睛朝车窗外面看,也不知道它在想什么。
小岚与小太一则是趴在沙发上面。
一小会儿后,帕姆打扫车厢的工作似乎告一段落,它迈开脚步,然后也跳到沙发上面歇一会儿,并用满意的目光看着三只十分老实的猫猫糕。
它们这么安静真是太省事了,要是和平常一样到处乱跳,乱叫,还用尾巴去敲车窗的话这次的打扫还要费些力气。
这让帕姆觉得,江余养宠物真的是有一手。
歇了一会之后,帕姆从沙发上站起来,小小的列车长伸手扒住车窗,也和小阿哈一样向外看,它的视线飞向了匹诺康尼。
乘客们下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现在过的怎么样了,不过匹诺康尼作为盛会之星,上面应该很有趣吧?
也不知道过去那三位无名客有消息了没有......
带着些许期待和担忧,帕姆朝窗外看了一会儿,随后又收回视线,从沙发上跳到地板上。
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列车长对乘客充满了信心,重新调整了一下精神,帕姆继续去做自己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了。
上次用完之后,把喷壶放到什么地方了?
......
黑天鹅行走在白日梦酒店中,周围的行人从她身旁走过,却完全注意不到她,她甚至刻意做到向游灵一样从其他人身上穿过去。
忆者已经走向了一种神秘奇特的生命形式,黑天鹅有自信自己一路走来从未被任何人看见,这倒不是一种刻意的隐藏,只是忆者的日常而已。
只是,这种习惯让这位忆者女士并未发现,当他都过大厅的时候,曾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直到她走上楼梯,进入走廊,那道目光才仿佛确认了什么似的从她身上移开。
黑天鹅有着自己想做的事情和想要探寻的秘密,此时此刻,她正回忆着自己和黄泉的初次见面。
她已经注视那位黄泉小姐很久了,第一次邀约是在酒店的宴会厅。
当时黄泉坐在人群的角落,默不作声,只是喝着“如梦初醒”,一杯,两杯......
黑天鹅记得自己曾告诉对方,这种饮料辛辣、苦涩,不是美梦的滋味,只适合厌倦了苏乐达的人。
而黄泉却这样回复自己......
“是么?但在我尝来...它们并无区别。”
客房的门被缓缓推开,黑天鹅走了进来,清脆的脚步声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回荡。
忆者小姐环顾四周,眼前的这间客房和家族提供给其他人的客房没有什么区别,对比疑似“令使”的身份来看,显得有些普通了。
“现实中的客房倒是意外朴素......就像你的外在一样,黄泉小姐。”黑天鹅发出轻声的咕哝。
随后,她微微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桌面,微微一笑:“得来全不费工夫。就是这只八音盒——泯灭帮收到的邀请函......
“有关你的记忆不只属于你——我所知甚多,亦预言更远——只要用点手段,死者也能开口说话。
“泯灭帮,那群遇见你后便不知去向的亡命徒...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让我来揭示吧。”
黑天鹅闭上双眼,放大自己的感知,开始追寻那些与黄泉和泯灭帮相关的记忆,一些声音开始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她先听到了大公与其子嗣的交谈,而后又了解到大公的野心——这是八音盒刚刚送往永火官邸,以及其朝着匹诺康尼启航时的记忆。
黑天鹅知道,马上就要到关键的时刻了,她再一次将自己的感知和探寻扩散,捕捉,但是,却只捕捉到混乱无措的杂音与嗡鸣。
“怎么回事?”黑天鹅疑惑地皱起眉头,“之后的记忆...是一片空白?怎么可能...这只八音盒落入黄泉之手,被她带来匹诺康尼是事实,本该是这样的,可中间的过程......就像是被谁抹去了,谁做的......?”
黑天鹅看着桌上的那只八音盒,目光中带着思索与疑惑,但突然,她忽然感到一阵恍惚,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钻入了脑海,先是一股眩晕感,紧接着是尖锐的刺痛,这一切都如风暴一般瞬间包裹了黑天鹅的心智。
忆者小姐的身形猛然颤抖,几乎马上就要跌坐在地上,她不得不咬着牙,忍住疼痛,并伸手扶住桌子,感觉好像是什么东西在自己脑子里打群架一般。
但不适感很快褪去了,正在打架的人中似乎终于有一方,也是唯一的一方取得了身体,紧随其后的是某种湿润冰凉的感触,仿佛有形体的肢节一般慢慢蜷缩,又在某个瞬间崩散成液体,覆盖住了所有的疼痛与晕眩,让黑天鹅的心智再一次恢复到轻鸣的程度。
紧接着,她恍惚间听到了一位男性温润的嗓音。
“美丽的女士,想必这里正是永火官邸,不知冥火大公阿弗利特是否在此?”
这个男人是谁?
黑天鹅眉头紧锁,她很快有了判断,这是发生在黄泉拿到八音盒之后的一段记忆。
在被删除的大量空白中,这一段记忆却尤为的鲜明和明显。
几乎是一瞬间黑天鹅就做出判断,和这个男人相关的记忆,并不是删除这记忆的存在刻意保留下来的,而是它做不到删除这段记忆。
就像是她在获取这段记忆之前的感受一样,那是一场争斗,而最后,与这个男人相关的记忆被保存了下来,它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就在黑天鹅对这段突兀的记忆无比诧异的时候,又有一道女声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像是一个破损了的磁带正在被播放出来。
“你*YSAD*)是(&(D_谁*SD)(DUS_(d”
又在下一个瞬间,这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你是谁?”
“...这是?”黑天鹅的眉头拧的更深了,情况的发展有些出人意料,在第一时间,她以为和那个男人的声音一样,这也是一段记忆,但很快她便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不对——这不是一段记忆?”
那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似乎可以听到黑天鹅的话:“哦...一位忆者,你侍从流光忆庭...还是焚化工?
“我的名字是康士坦丝,很高兴认识你。我们本该在匹诺康尼相遇,共度一段...刻骨铭心的时光。
“但那似乎无法实现了。宴会之星并不欢迎大丽花,我也不需要成人礼...而你,我知道你在寻找什么......
“想要她的秘密?我可以给你,然后...替我享受那场盛会吧。
“祝你留下,难忘的回忆。
“不过,比起她,我认为你更应该好奇另外一个人,或许你根本没有察觉到,在那段记忆中的那个男人,不久前还注视着你。”
“......”黑天鹅沉默着,但从她骤然睁大的双眼不难看出她的震惊,她的确没有发现,自己也曾被什么人注视。
脑海中那个声音传来一阵轻笑:“呵呵......这对你们忆者而言,应该也是个值得纪念的有趣记忆。不够,那群人也不是那么好触碰的。
“给你个提示,忆者。在那段记忆中的那个男人,他叫银枝,来自纯美骑士团。你知道吗,纯美骑士团在匹诺康尼登陆了。”
听着康士坦丝的话,黑天微微皱眉,脑海中却很快便找到关联,并浮现出了一道影子。
一个打扮的相当英气的白发少年,忆质在他的身边不断地坍塌为某种稳定结构,他曾一巴掌将“死亡击退”,一位身穿银甲,有着火红长发的骑士总是伴随他左右。
“那孩子,难道他......?”
黑天鹅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不由得错愕起来,并带着些许地难以置信。
记忆这种东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随意抹去的,而且,此时此刻,已经有太多的因素堆积在一起了。
强大的力量,忆质的诡异坍塌,纯美骑士团的重新集结与侍奉,以及...心底莫名其妙涌上来的好奇、好感与美丽的赞叹......
这一次匹诺康尼的谐乐大典上,似乎邀请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客人。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黑天鹅走神之际,不远处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忆者小姐很快收敛起了脸上震惊的表情,大丽花给她带来的影响,似乎远不及方才联想到的某种可能性。
看着那不断发出来电提示,形象颇为古老的旋转号盘电话,黑天鹅挑了挑眉,自言自语道:
“电话...要听听么......?”
......
“...日前,星际和平公司正式宣布——
“茨冈尼亚-IV在市场开拓部指导下,根据《星际和平宪章》,已建立独立自主的联合酋长国,在星际和平会议上,取得合法席位——
“联合酋长国的建立,对茨冈尼亚有着重大历史意义:此举为该星球漫长的血腥历史画上句号,耸人听闻的‘卡提卡·埃维金灭绝案件’将成为遥远的过去——
“茨冈尼亚-IV位于德涅斯-普鲁阡-多瑙三大星系的交界无主地带,星球表面气候以极端恶劣著称,时刻面临着来自小型天体冲击的威胁——
“因此,定居该星球的只会种族至今已寥寥无几,他们分化成数个氏族,多营游牧,在干旱少雨的原野中艰难求生,并发展出完全独立于星神体系的民俗信仰......”
恍惚之中,已经成为历史与记忆的星际和平播报内容再次回响在脑海中,又在某个瞬间,这样的这样的回忆突兀变换,疲惫又温和,虚弱有悲苦的女声开始在耳畔环绕。
“...茨冈尼亚,茨冈尼亚。焦渴的暴风眼,诸神唾弃之地......
“有石而无水,有雷而无雨,有血而无泪。你用坠星捶打我们,用风雷淬炼我们,用裂土咀嚼我们......
“你赐给我们蜂蜜(埃维金)之名,却又将我们置于苦涩的刀(卡提卡)下。三重眼的地母神(芬戈·比约斯),如果您能听见,就求您睁眼看看这个孩子......
“当您带走他的父亲,我的孩子尚在羊水中沉睡。而今丈夫所在的地方,我也即将去往......
“我不求自己走的安详,只愿您能告诉我,在襁褓中沉睡的孩子...他可否梦见母亲的心跳,梦见雨落在大地的声响?求您告诉我,生命是否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
“...否则,为何这孩子生来便要迎向死亡...?”
雷声在这一刻轰鸣起来,雨水哗哗落下,水珠砸在大地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妈妈!...妈妈!”更年轻,更有活力一些的女生传来,发出惊喜地欢呼:“...妈妈——雨!下雨了!”
“雨?雨......”温和的女声迟疑着——仿佛有一张脸庞就这样浮现在自己眼前,倾盆的大雨让她的头发和身体都湿透了,雨水顺着脸颊漫过来,她才恍惚地抬起头,看向天空......
“下雨了!是真的!那群外乡人没有骗我们,他们真的唤来了雨...妈妈...我们能离开这里了...我们能回家了...!”
“回家...啊...三重眼的地母神,是您。您听见了么?谢谢...谢谢......
“宝宝,快听...这就是雨的声音。在你出生的那一日,天上也像这样降下母神的恩赐(雨水)。
“你是幸运的孩子,被祝福的孩子...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是祂赐给埃维金的礼物...我的孩子......
“愿母神三度为你阖眼......令你的血脉永远鼓动......旅途永远坦然......诡计永不败露。
“...欢迎来到这个悲伤的世界,卡卡瓦夏(母神赐福之子)。”
随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祈祷在脑海中响起,一些其他的,清澈而干净的声音开始同那温和女声重合在一起。
“砂金哥哥,这样子合掌是你来自你家乡的传统吗?”
“嗯。”
“喂,你该醒了,赌徒。”
拉帝奥教授的声音忽然钻进了脑海,砂金缓缓睁开眼,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后脑勺还传来一阵痛感,仿佛是让什么人给重重敲了一下似的。
紧接着,又一段记忆浮现在砂金的脑海中。
在那段记忆里,拉帝奥用他那健壮有力的胳膊挥舞着他手中的那本书,忽然重重地朝着自己的脑袋上来了一下,紧接着自己就昏过去了。
下一秒,砂金立刻抬起头,看向房间中那位来自博识学会的教授先生:“拉帝奥,你这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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