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既白大摇大摆地回来,往地上一坐,“舒服了。”
他坐的却不是沈让尘那边,是楼七身旁。
刚坐下楼七便皱眉,拿剑鞘抵住他的肩,不耐地说:“走开。”
“小气,你们这边暖和些。”既白揉了揉肩膀,笑嘻嘻地坐回到沈让尘身旁。
柴火哔啵作响,川连往里头添了柴火,又退回到了角落里。
余晚之觉得头有些昏沉。
看到沈让尘,又让她想起一件事来,她答应了楼七替她找师兄的遗骨,而她目前所有认识的人里,最容易接触到此事的人,非沈让尘莫属。
余晚之稍稍坐直,透过火光看着沈让尘,想着要如何开口才显得自然。
那目光如有实质,沈让尘并非没有察觉,只是盯了火堆半晌,才缓缓抬眸。
两人的视线顿时在空中交错。
谁都没有开口,谁都没有移开目光,仿佛是一次无声的较量,谁先移开眼,谁就成了输家。
破庙里的气氛逐渐凝固。
既白觉得周围温度都似乎低了些,川连尽量将自己当作透明人,楼七则按着剑,身体开始紧绷起来。
就在这样的僵持不下的时候,余晚之忽然侧头打了喷嚏,刚打完又打了一个。
她吸了吸鼻子,转回来时看见了沈让尘了唇角若隐若现的笑容。
“你们进进出出将冷风带进来了,害我着了风寒。”余晚之说。
既白觉得三小姐有点无理取闹了,就这点风还能把她吹着凉了?得有多矜贵?
再说了,进进出出不是指他吗?但他看了眼自家公子,自家公子好像也没有要帮他说话的意思。
“既然三小姐身体不适,你不如我给三小姐把个脉吧。”既白自告奋勇道。
余晚之意外地抬了抬眼皮,“你还会诊脉?”
既白笑着说:“略懂略懂,我是万精油嘛,在不渡山的时候,什么都喜欢学一点,所以什么都没学精。”
楼七“嗤”了一声,武功造诣比她这个专门练武的还高,还说自己什么都没学精,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了。
楼七抱着剑转了个方向,闭上眼假寐。
余晚之捡了根木棍掏着柴火,说:“害我着了风寒,银子就不用你们赔了,倒是有件事想麻烦二公子。”
楼七偷偷睁开一只眼看余晚之,这和碰瓷有什么区别?
连她都觉得多少有点不要脸了,而余晚之竟能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知道沈让尘又是什么反应。
“好说。”沈让尘问:“什么事?”
余晚之说:“我想请你帮忙找一下楼七师兄的骸骨,事情过去有一段时日了,恐怕难找。”
楼七立马闭紧了眼,“……”我错了,我收回我刚才说她不要脸的话。
“于我而言,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沈让尘道。
楼七瞬间从他的话里读出了暗藏的意思,忽然地睁开眼,“我师兄的遗骨在你手里。”
“确切地说,是尸首。”沈让尘淡淡道。
楼七手中的剑蓦地出鞘半尺,带着隐隐威势。
这边剑离鞘的声音刚刚响起,那边“欻——”的一声,既白的双刀就出现在了手上。
两人对视了片刻,又心照不宣地几乎在同时收回武器。
一个知道打不赢,一个知道打不起来。
沈让尘和余晚之不约而同地白了两人两眼。
余晚之看向沈让尘,“你拿着她师兄的尸首,怕是早就料到了今日,借此来谈条件吧。”
“三小姐高看我了,不过,那你准备用什么来做交换?”沈让尘说。
楼七师兄的尸首他确实知道在何处,尸首对刑部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当时沈让尘替楼七师兄收敛尸骨,并没有想到过会有今日。
他只是感念那个男人是条汉子,答应了对方要办的事,直到死都没有松口,又觉得他是个蠢人,萍水相逢的人而已,值得他做到如此地步?
或许这便是江湖人口中的信义。
余晚之问:“那二公子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你怕是没有,不如……”沈让尘目光掠过楼七,落在余晚之身上,“先欠着。”
余晚之垂眸,沈让尘不是这样不谨慎之人,看楼七那一眼是故意的,他意有所指,其实已经将他要的东西告诉了她。
他一直以来的目的从未改变,他要的就是被楼七藏起来的东西。
而她与他所谓的偶遇,交锋,拉扯,相助,都不过是他在达成目的过程中的插曲而已。
沈让尘看着她,不知为何,从她半垂的眼眸看出点恹恹来。
“成交。”
余晚之说着,丢下手中的木棍,拢紧披风后闭上眼,是不想再说话的意思了。
既白看了看对面,三人都在假寐,于是凑过去耳语,“公子,我方才去外面瞧过,马车上有铁锹和锄头,而且我在楼七身边坐下时闻到了她身上味道,有腐气,虽然很淡,但是我闻到了。”
沈让尘稍稍斜他一眼。
既白立刻说:“我不是说楼七要烂了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他们像是去挖过地。”
铁锹,锄头,挖东西,腐气,联想起来不难猜。
既白一个激灵,轻声说:“他们该不会是杀了人偷偷拉到城外去埋了吧?!”
既白对余晚之的畏惧顿时又加深了几分。
“公子——”
“你还能再大声些。”余晚之睁开眼看着既白,“我都听见了,你这么好奇不如我来告诉你,我们没去埋人,但我们去挖了个坟。”
挖坟?
既白背脊忽地一凉。
沈让尘没说话,那只狐狸狡猾得很,说话时常是真假掺半,让人难辨真伪。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沈让尘心里想着,就这样闭上了眼。
沈让尘没过多久便了醒来,既白打呼的声音盖过了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楼七也醒着,其他人正在熟睡。
火堆快要燃灭了,楼七往里添柴,不多时火光又盛了起来。
沈让尘睡不着了,他这个位置,只要直视,看见的就是余晚之。
此刻,他能确定她脸上的红不是被火光衬托出来的了,因为眼下余晚之的脸已经潮红得太不正常,额角也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来。
“她在发热。”沈让尘说。
楼七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谁,转头一看,余晚之不适地蹙着眉。
楼七伸手探她的额头,触手滚烫,一捻指尖全是汗,皱眉道:“是发热了,只是眼下没法进城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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