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让尘面色不虞,他不说话,一屋子人也不敢开口。
吴太医在宫中多年,最是擅长察言观色,于是道:“我粗略看过,三小姐腕上是小伤,过几日就消退了,出不了大问题,沈大人还请放心。”
“有劳。”沈让尘示意,“送一送吴太医。”
“是。”澹风伸手引路,“太医请随我来。”
等人都出了门,既白蹑手蹑脚凑上前看那桌上的方子,琢磨了半晌,“果然比我的方子要好。”
沈让尘抬眸看他。
既白指着方子说:“这两味药材用得妙,我没想到。”
正如既白自己所说,他什么都想学,所以什么都是半吊子,唯武艺一项还算冒尖。
沈让尘拿起方子丢给他,“去备药。”
“好的,公子。”既白揣好方子抬脚便走,走到门口就听公子喊了一声。
“等等。”
既白回头,“公子还有吩咐?”
沈让尘道:“我粗略记得库房中有几盒药膏。”
既白机灵,一下就明白了,“有的,那我顺带给带一盒。”
“两盒。”
“一盒就行吧,那药多……”
一个“贵”字都还没来得及出口,看见公子扫来的眼神,既白急忙把话头一转。
“多得很,两盒就两盒。”
话是放出去了,却是边走边心疼。
那药既白上次离京都没舍得带,不过是点淤青而已,就要两盒,三小姐是得有多金贵呀。
沈让尘透过窗口看着既白离去的背影,收回目光时扫到了窗口的藤蔓,嫩芽已抽出枝条,朝着日光的方向延伸。
那股恶气还淤积在胸中没有散去,他向来是个冷静自持的人,但他此刻却想砍了陆凌玖的手。
替她出气吗?可他哪来的资格?
沈让尘闭了闭眼,忽而侧头喊人,“来人。”
喊完才想起来澹风和既白都去办事了。
丫鬟走入房中,垂着头目不斜视,“奴婢在。”
“没事了,出去吧。”
丫鬟愣了愣,又倒退着出去了。
……
园中几株桃花初开未开,粉瓣映着环绕的清溪,相得益彰。
“老夫人身体痊愈了吗?”
“已经大好了。”余晚之说:“否则我又怎会设宴邀请你。”
说是她设宴,事实上来的却是沈让尘的地盘。
余晚之原本定了条游船,但春日里金水河上的画舫日日爆满,来往的人太多,指不定就碰上个熟人。
加之沈让尘不喜吵闹,便提议换了个地方。
余晚之打量着园子,没有奢华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葱郁的春花探墙而出,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狡兔三窟。”余晚之打趣道:“我还以为二公子住在国公府。”
“皇上赏的宅子。”沈让尘提壶,给余晚之倒水,“平日里没有住人,只有下人打扫。”
沈让尘曾提过一次要搬出来住,但刚开口就被国公夫人给驳了回来,理由是他自幼离京,没怎么在国公府居住,应在家多陪陪家人,因而分府而居的想法便作罢。
这还是沈让尘第一次在这所宅中宴客。
余晚之盯着他白皙如玉的手,五指压着瓷杯,却比瓷杯莹润,她转开眼,“茶都不舍得给我喝一杯,还说是盟友。”
沈让尘抬眸看她一眼,“饮茶过多,夜间不易入眠。”
余晚之眸光微动,她近来的确难眠,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沈让尘当真手眼通天。
她又想起了沈让尘送去府上的那些东西。
原本是要退回去的,可当时余晚之刚一说退,既白直接双膝跪下,又是哭又是求,说要是把东西带回去的话公子得打断他的腿。
余晚之端起茶盏,凑到鼻尖时一股清幽的香气扑来,“是竹叶?”
“清热除烦。”沈让尘说道。
余晚之抿了一口,“原是该我设答谢宴,如今倒成了你请我。”
沈让尘微垂着眼,“谁请都是一样。”
“不一样。”余晚之放下茶盏,“你帮了我许多忙,又请了太医来为我祖母诊治,理应由我来请。”
“那下次。”
余晚之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沈让尘看着她,“直说便是。”
余晚之犹豫了片刻,“你上次说……你欠我的还没还清,这话还算不算?”
话说出口,余晚之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得寸进尺。
之前她要是诓了或是利用了沈让尘,她都觉得是赚,也不知是不是因此养成的习惯。
“当然。”沈让尘捻了捻被水润湿的指尖,“你有棘手的事?”
“不算太棘手,但我缺人手。”余晚之接着补了一句,“此次之后,就真的算是还清了,我说了算。”
沈让尘看着她认真的表情,一时不知这忙是该帮还是不该帮。
思量片刻,他说:“什么事?”
“我想请你匀出人手,替我照看几个人。”
炉上的水已经沸腾,余晚之探手提壶,准备将它取下来冷置。
刚一拎起来,沈让尘便问:“你信我?”
平平淡淡的几个字,却让她蓦地慌了一下,手中的茶壶一抖,沸水就要溢出来。
“小心!”沈让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连带着茶壶的提手也一起握住。
他注意力全在那壶沸水上,生怕烫着她,从她手中取出茶壶,放置在一旁。
被他抓过的手背开始发烫,余晚之窘迫地盖住手。
这并不是沈让尘第一次抓她的手,却是她第一次觉得如此窘迫,她曾有过心动,明白这是什么的征兆,可心里却没来由地抵触。
他们之间从最初的针锋相对,到之后的相对和平,事情发展到如今,已超出了她的控制。
余晚之脑中两个声音,一个在说不该找他帮忙,一个又说本就是他欠她的,不用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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